第29章、面朝南薦誰為先鋒
身坐主位的幽州刺史王翰,一臉凝重地望着酒席宴間的這些稱霸地方的豪強,心中五味雜陳。
曾幾何時他有機會最先舉起義旗,礙於種種原因沒能實現,才落得被人圍攻的可憐下場。
羽扇先生出的主意,讓他大擺筵席請來幽州的義軍首領,從中周旋制衡。
至於如何去做,王翰沒什麼想法,身邊昌黎公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僵硬,眼神一轉將酒杯舉起。
“諸位!稍微安靜些,且聽我說兩句肺腑之言!”
通常而言這開場詞,應該是誰下的請帖誰來說,王翰還在醞釀情緒,就被昌黎公搶去了風頭。
昌黎公話音一出,紛雜的院落里霎時間變得安靜下來,在幽州地界,誰不會給昌黎公三分薄面?
他先來州府幾日光景,還不知道與王翰達成什麼協議,兩人此時肩並肩坐着,儼然一副同進同退的模樣。
儘管王翰的臉上有幾分不悅之色,但還是任由昌黎公先開口,他身後的羽扇先生輕輕碰了碰他的後背,示意他不要衝動。
昌黎公一晃身子,老神在在地站起來環視四周,“今日能在薊縣見到幽州的肱骨,當真是愉快極了!這第一杯酒我先干為敬,諸位隨意!”
話還沒開始說,先喝下一杯,等身邊酒侍重新將酒杯倒滿,昌黎公清了清嗓子,轉過臉來先對着崔洑。
“冀州蘇柳二人陳兵邊境,想要闖進來將我幽州諸位英雄個個清除、一網打盡,那平天王蘇懷對外號稱有二十萬之眾,可就在無良軍的地盤對面,不出五日功夫就能打到范陽。”
崔洑冷冷地望着眼前的老傢伙,沒好氣地說道:“兵來將擋,范陽郡自然由無良軍來處理,用不着昌黎公操心費力!”
“誒!此言差矣!我可聽說無良軍近些時日盡吃敗仗,傷兵損將無數,已然是元氣大傷,還能擋得住蘇懷?今日宴席不為別的,只希望諸位能撇開成見,以誠相待!”
不透出底來讓大家心中有數,即便這同盟成立,也不會是冀州的對手。
“昌黎公說得輕巧,在座的相互之間,誰沒有點私人恩怨在裏面?三言兩語若是能解開,還用得着大動干戈?”
崔洑的話說出了許多人的心聲,聽得眾人紛紛點頭,其中更是有人憤然離席而去,完全不顧及昌黎公的臉面。
要臉又如何?還不是自己掙來的?
那人剛走出院門外,就看到燈火映照下的影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讓眾人警惕心大起,潘家軍的幾位將領就要拔劍,被坐在前面始終沒有說話的潘昊連忙制止。
“昌黎公,強扭的瓜不甜,你要與刺史同流合污?”
“潘將軍此言差矣,刺史是誠心實意請求大家擰成一股繩,哪怕日後翻臉不認,也得走出幽州這地方不是?沒法解決眼下的問題,同在一艘船上的諸位都得玩完。”
昌黎公說罷,便坐回到座位上不再多言語,局面一度陷入十分尷尬的境地。
“別看風朝一副危在旦夕的模樣,拋去駐守北方的三十五萬邊塞軍之外,京城近日不斷集結了最少八十萬軍隊,旨在於征討各地的義軍,我也是迫於無奈才出此下策的……”
幽州義軍雖氣勢高漲,實則缺乏主心骨,大家各自為戰,散作一盤沙,真與朝廷動手,絕對討不到便宜。
風朝日薄西山是不爭的事實,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是事實。
八十萬大軍不是個小數目,兩三日的功夫就能將幽州翻個底朝天,如果不謹慎對待,真打到這裏來,他們都得成為刀下亡魂。
壓力如山嶽般層疊而來,那種無力的窒息感,迫使他們低下高傲的頭顱,更為冷靜地傾聽王翰所說的話。
“冀州、朝廷,單獨拿出來哪一個,你們都不是對手,但我們如果先下手,就能佔盡先機。”
“刺史大人,你的想法不錯,但該如何實行呢?不會以為蘇柳二人就在那邊等着挨打吧?”潘昊眉頭緊鎖,面對朝廷征討叛軍,他感到莫大壓力。
想不想背負世人的罵名,這件事需要很大的勇氣,潘昊顯然對此產生了懷疑,他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麼。
身邊的將官們同樣如此,手下的萬餘人四處打游擊,雖佔據些小城足以果腹,但面對訓練有素的朝廷軍隊,不會有好下場的。
“我與昌黎公一路,走文安往柳長旺的地盤打,無良軍崔洑一路,直接從范陽起程,去擋住蘇懷,只要打下一座郡城,就合兵一處在那裏遍地開花。”
進攻的思路說簡單也十分簡單,派出實力相當的兩軍,互相比着看誰的本事更勝一籌。
崔洑聽罷並沒有表示拒絕,他想要的無非有兩點,一是無良軍自身的安全,二是在同盟中的地位。
聽到風朝還有八十萬軍隊的事情后,他心中便打消了撕破臉皮的打算,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誰也不會為了爭一口氣而壞了全局。
這艘船翻了對誰都沒好處,同盟勢在必行,打出幽州廣闊天地才能大有作為,蜷縮在幽州白白耽誤了大好時機。
“計策倒是不錯,但大動干戈總有個先來後到,誰為先鋒?誰來指揮?”
“自然是誰出的兵多就聽誰指揮,至於先鋒官誰來當,諸位可有願意自告奮勇者?”王翰的話落在地上沒人接,一時間場面再次陷入兩難境地。
沒人想當冤大頭的,誰走在最前面,將來要面對的損失就會越大,大家都想在風浪之中儘可能保留自己的實力,想藉助敵人之手來削弱對方。
李素柏在長久的沉悶之後,忽然將手臂舉起,他坐在最末端的席位上,若非此時的環境太過安靜,還真不會有人注意到他。
王翰正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相似,一看到有人想要說話,趕忙緊走兩步一拱手,“這位壯士,可要當先鋒官?”
“自然,我蒼涼軍願意沖在最前,為幽州而戰!”
李素柏是誰,大家或許從未聽說過,但蒼涼軍的名號可是響亮得很,幾次三番讓無良軍吃癟,他一站出來,崔洑的臉色立刻就變得如同醬茄子般難看。
方才聽前面幾人爭論不休時,李素柏就問許懿,“換做是你,你會當這個先鋒官嗎?”
許懿不假思索地回應道:“先鋒官是兩邊受氣的角色,我肯定不會去,被夾在中間的感覺會很難受。”
打贏了會惹的冀州視作眼中釘,以後在冀州地界上會處處碰壁,打輸了回來會被同盟之人冷嘲熱諷,本就沒什麼實權,更為嚴重者會當場葬送在兩軍陣前。
有百害而無一利,顯然是個賠本的買賣,但李素柏卻搖搖頭,笑着說道:“先鋒官再好不過了,我們不僅要做第一個衝進冀州的,還要想辦法將王翰這夥人一網打盡才是。”
李素柏的眼界從來不是幽州,在場之中或許只有崔洑,能猜到他想要做的事情。
廣招兵馬多尋奇人異士,只要拿下一座城,反過來就能當做談判的條件,將身後的大軍堵在城外。
“老師這樣打算,會不會風險太高?”許懿顯得有些擔心。
“不冒風險,怎能成大事?劍在手中、路在腳下,趁着大好時光,不搏一搏,可惜這一輩子!我蒼涼願往!”
李素柏站出來,也替王翰解圍,當即給封了先鋒官,授了令牌印綬,將他的座位拉到了崔洑的旁邊。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崔洑此時卻表現得沒有殺氣,而是像多日未見的老友般,附耳低語了兩句。
“急功近利小心被浪頭打翻,有你這種對手,我還是很珍惜的。”
“蘇懷不是在場這些酒囊飯袋,能當平天王,其胸中韜略難以窺伺,崔將軍也多加小心。”
兩人突然的寒暄,再次按住了還想辯駁的潘昊,他自然是不甘心聽從於無良軍,而昌黎公又不會與自己同道而行,氣得他悶聲不言語,干坐在位子上喝悶酒。
崔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真期待日後你我在戰場相見,好讓我親自體會一下什麼叫算無遺策。”
“崔公慢走,若遇到困難,可隨時與我傳信!”
望着崔洑離去的背影,李素柏恭恭敬敬施禮。
有先鋒官在前面扛着,接下來的酒席進展非常順利,談罷了正事之後,美酒就顯得格外清洌甘甜。
李素柏開懷暢飲,直到夜半時分才不勝酒力,發著酒瘋告辭。
等眾人架着他踉蹌走出府門,走到大街正中時,李素柏顏面一變,哪兒還有半分醉意?
“速速通知陳豫,現在就清點兵馬前往方城!我們先打下文安,給後面收取過路費!”
李素柏的那種喜悅溢於言表,當徹夜未眠守在城外營地的陳豫收到消息時,比李素柏還要興奮,當即點兵拔寨而起,奔着文安城就去。
還去方城縣作甚?一個沒糧草沒兵將的空城,去了浪費時間,陳豫直接下令,到文安城裏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