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百戰向前大將風範
望着遠遠離去的無良軍,李素柏攥緊拳頭,直到最後的塵煙都完全消散在視野中,緊繃的心弦才緩緩放鬆下來。
無良軍倘若此時攻城,以方城和他手下的兵力,不夠塞牙縫的,真要鐵了心廝殺,他們都得折在方城。
徐永站在身旁,看得冷汗直冒,他定力沒那麼好,險些綳不住破了大防。
等風中嘈雜的聲音也消失不見后,徐永側過臉來俯身問道:“先生,他們可是真走了?我看到無良軍的統帥崔洑也在,他一直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崔洑此人頗有城府,唯獨缺少些耐心,若讓他來領兵,恐怕方城此時早已喊殺聲連天。
“我沒見過崔洑,但聽說無良軍起初都是跟着他在街面上賣貨的貨郎,唯有馬巍不是,他好像是從涼州那邊來的,武藝很不錯。”
李素柏向來待人都高看一眼,要不然陳豫也不會那麼服他,大家都喜歡聽吹捧,在無傷大雅的前提下多說兩句好聽的話,沒什麼壞處。
“馬巍是厲害,無良軍能有如今的地盤,多虧馬巍所向披靡,在各家義軍都相互猜忌不敢下狠手的時候,馬巍都帶兵打入冀州了。”
冀州那邊鬧得比幽州還嚴重,早就不受風朝的控制,四處戰火硝煙瀰漫,即便是無良軍,也沒那麼好衝到別人的地盤上撒野。
馬巍打了幾次,都沒嘗到什麼甜頭,就佔領了一些交界處的村鎮土堡,扼住通往幽州的咽喉要道。
這樣不過是緩兵之計,待到幽州局勢安定,馬巍騰出手來再收拾外面的敵人,恐怕到那時候,冀州的局面會更亂。
徐永早就聽人說過,有馬巍這麼一號人物,今日所見更勝百遍聽聞,馬巍看着四平八穩,儼然一副大將之風。
“不論是誰,想要回范陽,就得吃足苦頭才行,要讓他們知道蒼涼不是好欺負的,還想用山賊攻打縣城,想得倒挺美。”
李素柏領着眾人返回方城,走到城牆根見到許世濡,“許夫子,兵不血刃,無良軍就走了,你覺着我等如何?”
許世濡在看到馬巍說了幾句話之後,就頭也不回地遠離方城,心中便已經清楚得跟明鏡一樣。
老人一拱手,彎腰躬身到地,施了一個大禮,“老朽年邁,如今亂世難以守住方城,還請……”
“許夫子說的哪裏話,方城百姓還需要你,現在咱們必須得快快離開方城,等無良軍緩過這口氣來,必然會反撲過來找我們麻煩,方城城矮兵少,又沒有糧草可用,到那時兵臨城下,必然死傷無數!”
李素柏說話間,身邊的軍士們來往忙碌,將能帶走的物資都打包成捆,扔到馬車上面。
要走?許世濡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方城人口雖說比不得那些大城,好歹也有數十萬,這要走到哪裏去?”
“回蒼涼,那邊有座廢棄土堡,我已命人着手修繕,更何況蒼涼交通便利,城中寬敞有的是地方。”
“從這裏到蒼涼,路途可不近啊……這一路上若有什麼閃失……”許世濡所想之事甚多,嘮嘮叨叨在後面說著,大家不用管他的嘮叨,各自顧着自己的事情。
方城這邊牽一髮而動全身,想要安然撤退,必須爭分奪秒,一旦讓無良軍緩過一口氣來,從范陽調轉槍頭,首當其衝的就是要消滅他們。
李素柏所用的連環計,對無良軍所造成的陰影,讓將士們此生難忘,那些藏匿在沿途的各種陷阱坑道,每時每刻都會奪走在其上前行之人的性命。
那種被未知籠罩的恐懼感始終縈繞無良軍將士的心頭,被穩穩保護在中軍位置的崔洑,滿面愁容地看向同樣有苦說不出的馬巍。
“蒼涼那傢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這種本事!未免有些忒髒心爛肺了!”
一連走出十多里地,雖是平地緩坡,林木茂盛能遮蔽風寒,但每個人的心都是冰涼的。
能奪走性命的陷阱數量超乎他們想像,所派出去到隊伍周圍探路的斥候們,大多都有去無回,無奈之下用性命去換來安全的消息。
那種隨時都在上漲的損失,讓崔洑感到喘不過氣來,無良軍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窩囊氣?
還沒跟別人動手,自己光是趕路,就死傷無數,先鋒軍的慘叫聲不斷,還有些飛木鐵蒺藜藏在不被注意的角落裏,冷不丁冒出來偷襲。
馬巍氣沉丹田,他心中也無良策,對方用的是陽謀,放開通路讓自己去逐縣,不知道前面還有什麼在等着他。
“我覺着這些都是開胃菜,說不定還有更大的驚喜在前面,李素柏此人城府極深,關鍵還是個笑面虎,不較量幾個回合,還真沒法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李素柏在算計他的時候,他也在揣摩李素柏的心思。
兩軍交戰,領兵者的排兵佈陣起到很大一部分的作用,往往瞬息萬變的戰局就會因為一個瞬間的決策而產生偏移,勝利在拿到手之前,永遠都是個未知數。
崔洑聽罷唉聲嘆氣,“還有?我的老天爺,如果讓我抓到是誰埋下的這些陷阱,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在與無良軍相距五公里開外的地方,還在埋頭苦幹的呼延賀連連打噴嚏,他還以為是鼻毛刺撓,亦或是寒風襲人。
“奶奶的,這天氣未免有些太冷了,兄弟們趕緊埋完最後一批貨,撤回方城!”
若是讓崔洑看到是呼延賀這個蠢貨,指不定張口能罵出來些什麼難聽的話。
無良軍一路走來苦不堪言,幾十公里的路程硬是走出三天兩夜,好不容易來到擋在逐縣必經之路上的狹山,山谷最窄的地方僅能三人並肩而行。
在前面百步開外探路的斥候到崔洑身邊稟報,說前面的山道全被雜物堵死後,崔洑的臉色驟然變得蠟黃一片。
“不好!后軍變前軍快撤!有埋伏!”
這裏的地形換做是他,也會在這裏佈置下天羅地網來等着人前來送死,此時若山上有藏着的暗兵,一鼓作氣齊齊發難,下面的人就得付出巨大的代價。
十萬人想要掉轉方向後退談何容易,前後簇擁着稍微一動彈,就擠壓無數。
正當崔洑冒着冷汗急忙指揮着向後撤時,忽然聽見山東邊上幾聲風火號炮聲響起,蒼涼軍旗從低矮灌木中撲簌簌豎起來,眾軍士挽弓搭箭,朝着中間一陣攢射。
“頂盾!頂盾!弓箭手還擊!衝上去滅殺他們!”
軍中校尉們傳達着崔洑的命令,兩側山崖雖然陡峭,但架不住人多,眾人向上用身體去填平崎嶇溝壑,一個踩着一個攀爬上去。
死亡的陰影時刻籠罩在無良軍的頭頂,喊殺聲、嘶鳴聲被箭雨落下的聲音撕扯碎片,崔洑還想呼喊,頭盔紅纓被羽箭射中,險些墜落馬下。
“主公別急着調兵遣將了!快些走!閃開閃開!”馬巍處變不驚,一手扯着崔洑的胳膊,一手緊握寶劍斬斷飛來的箭矢,急忙沖開一條道路。
呼喊聲剛要減弱,無良軍得以喘息時,山西邊的高坡上又接連幾聲炮響,一群扛着火雷滾木的軍士哈哈大笑着,將手中的器物用力扔出。
霎時間火焰像是蜿蜒巨龍,曲折而下撲向山道眾人,馬巍命人用亂石砸斷火焰的通路,盡量將火焰阻攔在身前。
他隔着火海看到上面神情複雜的李嵩,不由得大罵道:“背信棄義的小人!還不快下來受死!似你這等侍二主之輩,真丟我幽州的臉面!”
李嵩冷眼瞧着他,聲音斷斷續續傳到他的耳朵里,“哼哼!自古以來成王敗寇,從來沒有說非要一路硬着頭皮黑到底的緣由!如今你眼看就要死在這裏,還嘴硬什麼!”
“我呸!有膽的下來,和我過上幾招!”
“你還是先想着怎麼逃命吧,給我繼續砸!”
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山道里便被屍體填滿,無良軍倉促退出山道,另尋其它遠道繞開此地,途中數次擔心再遭到埋伏,又多花費了不少功夫,清晨才鬆鬆垮垮地來到逐縣城門前。
逐縣城頭上飄揚着蒼涼軍旗,還有碩大的一個“陳”字,看到城牆垛口後面色嚴肅的守軍,馬巍的心沉到了谷底。
“守城的將軍,可認得我是誰!”
“我管你是誰!逐縣歸蒼涼,閑雜人等一律免進!”陳豫眼皮都不抬一下,沒給馬巍面子。
馬巍氣得牙根痒痒,抬手取來狼牙棒,二話不說就催動三軍攻城。
這一仗從清晨打到傍晚,再從傍晚打到清晨,時不時還會有些散兵游勇在後方騷擾,馬巍打得相當不順。
小小一座逐縣,竟然讓他費盡心力,還數次被流矢打中鎧甲,若非運氣夠好,馬巍不死也得重傷。
等陳豫悄然撤出逐縣城裏,從各處城門散開化整為零后,無良軍才得以進駐其中。
不曾想這還是一計,待到無良軍剛湧入城內,還沒站穩腳跟,城中四處提前埋藏好的火油、乾草被火焰點燃,風助火威、火借風勢,將逐縣燒了個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