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楔子
風朝啟元十八年,初冬。
歷經旱九年澇九年的十三州,終於在第一場雪落之後不堪重負,農田絕產、瘟疫盛行,奪走無數百姓性命。
然當今天子昏庸無道,沉迷後宮美色不諳朝政,大權旁落外戚之手,滿朝文武皆是些曲意逢迎之徒,買官賣官之風盛行。
京城每日的錢糧消耗無度,天子竟敢在啊如此災年,冒天下之大不韙,修建文王祠堂,供奉那些輕佻的詩詞歌賦,還有天子喜歡的那些青樓花魁。
百官盡情斂財,商賈紛至沓來,京城內外一派祥和景象,有史書記載此景風朝六百年未有。
皇宮的歌舞昇平,紙醉金迷,終究還是紙包不住火,隨着寒風傳遍了十三州,霎時間民情激憤,各州縣有志之士高舉義旗,化作星星之火,朝着中原燒去。
偌大的風朝就像是怒江之上的一葉扁舟,在浪濤中翻騰,隨時都可能有傾覆的風險。
各州府擁兵自重,對京城的旨意熟視無睹,把守城門出入靜觀天下之變。
坐落在幽州糧道交通要地的蒼涼縣,也難逃戰火侵襲,這裏守着糧倉的官兵,與城外的群山裡藏着的賊寇交手數十次,每次皆是慘勝。
坐擁糧倉卻不開倉放糧,惹得生活在此地的百姓怨聲載道,可繼續在這裏熬着,能喝到每天糧倉前面布施捨的白粥,總比出去餓死了強。
街面上近些時日多出來的那些雜耍賣藝之人,皆是衝著這碗粥來的。
那個在裁縫鋪門前擺棋局的窮酸書生李素柏就是其中一位,他從邊塞遠道一路乞討過來,若不是喝到了熱粥,恐怕當晚就要死在街上。
來往行人時常會看到他與人弈棋,好像從未有人贏得了他,輸了的就留下點東西,什麼都行。
與之相熟的常客,多多少少聽李素柏說過,他本事大得很,要不是世道不行,他肯定能高中狀元,進京城做大官。
他還說過他師從什麼夫子,在塞外出名的很。
等有他的老鄉過來時,人們去問李素柏的話是真是假,老鄉笑着回答他老師是個臭要飯的,人們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能一路乞討走出八百里餓不死,原來是有些真本事傍身。
李素柏對這些流言蜚語不以為然,他邊下棋邊耐心等待着一個契機,一個能讓他嶄露頭角的機會。
因為老師臨死前對他說過,大災將止,天下即亂,紫微星隕,龍氣東移,他的本事用出一半,足以和諸侯爭一爭這天下。
李素柏雖衣不蔽寒、身無長物,但他極有耐心地活着,老師所說從不會錯。
學得一身不出世的本領,豈能荒廢此生?
救蒼生於水火之間,才是老師傳授學問的本意,李素柏每每想起,乾渴的喉嚨里總會湧起一股暖流。
終於,當餓得不行的李素柏去城外田地里搜刮些能吃的野菜,被一群同樣餓紅眼的山賊擄走時,這個青史留名的機會,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臨近年關,蒼涼縣周邊的幾個村落被山賊反覆洗劫,擄走不少農夫。
又逢災年,大片田地顆粒無收,眼瞅着完不成當年的稅賦,縣太爺氣急敗壞地調兵遣將,帶着幾百號官兵,圍了山賊的寨子。
“你們讓我掉烏紗帽,我也不能讓你們好過!”
縣太爺坐在馬車裏發號施令,官兵們截斷水道,點着了林子,想要來個驅火燒山。
寨子裏的山賊們聞到燒火的焦糊味,急得團團轉,寨主指着剛抓來的農夫們大罵不已。
“誰能想到辦法逃出去!悶驢腦袋都轉一轉!要不大家一塊玩完!他奶奶的!”
“還有你們!要不是煉丹爐里的孫猴子,就抓緊想辦法!哭喪個臉給誰看的?”
山賊們不敢言語,他們皆是些附近州縣窮苦人家出身,吃不上飯了才落草為寇,大字都不識得幾個,誰能有辦法?
燒死就燒死吧!總比餓死了強!
寨主喊破了喉嚨,竟無一人站出來,氣得寨主抽刀,一刀斬了身邊那位肚子咕咕叫的二當家。
“頭兒!不行就跟他們幹了!”
“是啊頭兒!橫豎是個死!不如多拉幾個墊背的!”
見到寨主起了殺心,有幾個膽小的山賊立刻憋出來幾句雄心壯志。
寨主氣得齜牙咧嘴,早知如此就不該去擄這些農夫。
他光想着趁着亂世招兵買馬,也做一回英雄,哪知道還沒出山,就被縣太爺火燒了山門。
“好!兄弟們願意跟我乾的,抄傢伙走!”
寨主高舉大刀,氣勢洶洶就往寨門走。
“寨主留步!我有一計!”一個膽怯的聲音從人堆里冒出來,險些讓寨主一個趔趄摔倒。
“有話快說!別娘娘們們的!”
寨主扭回頭來,看到是個白凈的文弱書生,認出來是蒼涼縣裏擺攤下棋的李素柏。
這人手無縛雞之力,憑着讀過幾年私塾,就在縣城街面上擺了幾副棋盤,與過路人對弈圖個彩頭,天天吃飯都成問題。
怎麼把這個廢物擄進來了?他本想着要招兵買馬,待到時機成熟便揭竿起義,但多一張嘴就多了個吃飯的傢伙,李素柏這樣的,山賊瞧不起,農夫也瞧不起。
眾人見到是他說話,紛紛側目鄙夷。
李素柏則不以為然,挺直腰桿來中氣十足地說道:“要想逃火不難,找些被褥用水打濕,我們頂着躲進地窖里,等火勢過了再衝出來拚命……”
雖瞧不起他,但他出的點子一語點醒夢中人,寨主一拍腦門,吐了口濃痰將刀收起,看看左右罵罵咧咧說道:“還等什麼?一個個快點按他說的做!快進屋取被褥!”
“頭兒!他說的管用?”
“廢什麼話!想活命就照做!要不就站在門外等着火來!”寨主又是一腳,踹的人竄出去兩三步。
霎時間寨子裏亂作一團,不想死的人爭搶被褥,打的鼻青臉腫。
他們是不信臭下棋的能放出什麼好屁,可眼下敢放屁的就他一個,是香是臭大家都得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