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常府的不速之客

第三百二十三章 常府的不速之客

“爹,老營侍這是怎麼了?從來沒見他這麼失態。”

衣不如新人不如舊,常府的老管家本是常之山營中的侍衛,多年來服侍常之山頗受信任,待他從軍中退役之後就來到常府當管家。

常之山倒是淡定得很,這些年經歷的起起落落,倒是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的心再起波瀾。他淡淡地說道:“走,看看便知。”

見父親向府中走去,常小天也跟了上去。今日是朝堂御審王延慶的日子,常小天本以為這朝會怎麼的也要開他個一天一夜,可沒想到父親大中午的便回來了。聯想到王延慶身披大枷跪在朝堂上的模樣,常小天來了興頭,問道:“爹,今兒聖上是如何審的王延慶?”

常之山見兒子一臉八卦的模樣,心道兒子怎麼還是這般不沉穩,皺眉道:“還能怎麼審?左公明將其罪狀一一列出,鐵證如山,他還能怎樣?”

常家當年失勢也是有左公明這個軟硬不吃只認法理的傢伙參與,天道好輪迴,沒想到這固執的傢伙竟然狠狠地咬了王家一口。

想到王延慶被左公明咬住不放的模樣,常小天竟是嘿嘿傻笑起來。常之山沒好氣地瞪了兒子一眼,常小天這才稍有收斂。

見父親仍眉頭不展,常小天問道:“王家都成這樣了,您咋還悶悶不樂的樣子?”

兒子的沒心沒肺讓常之山頗感無奈,他輕嘆一口氣,低聲說道:“聖上要在十日後問斬王延慶。”

聽到這句,原本還在幸災樂禍的常小天也收起了笑容,他露出錯愕的表情,問道:“十日?這麼快?”

常之山點點頭,道:“我的感受和你一樣,覺得聖上有些操之過急了。”

“就算王延慶罪該萬死,可…可是還有…”常小天欲言又止,雖然王延慶已被打入大牢,但還有一尊大佛不是那麼輕易能夠撼動。

常之山這次反倒沒有顧及那麼多,直言道:“你是想說太后吧。”

“若是將王家逼得太緊,就怕太后狗急…咳咳…不對…”常小天思考片刻,重新開口說道:“就怕太后情急之下鋌而走險,如此一來…”

“我本想面見聖上勸諫一番,只可惜聖上他已離開宮中。”常之山陷入短暫的沉思,隨後他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道:“不行,今日我還得再入宮,務必將其中利害與聖上言明!”

父子二人邊走邊聊,不一會兒便來到客廳門口,還未等他二人看清這位‘貴客’到底是何方神聖,便聽見裏面傳來兩名男子的對話——

“現在各地情況如何?那些大小官員都什麼反應?”

“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地方上許多官員已經開始上摺子細數王延慶的罪狀了,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成鋪天蓋地之勢。”

“唉,這一點…還真得好好謝謝尹相尹老大人啊!”

“是!這些最先站出來的大多都是尹老大人的門生,也只有他們能在這種時候及時站出來。”

二人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不一會兒那個提問之人又問道——

“大裴家那小子現在何處?”

“王延慶被擒的那日我便將大裴的兒子接出來了,老丁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沒受到什麼阻攔。”

“嗯…那就好…那就好…不是大裴用他家小子替換出陳進爵那寶貝兒子只怕…”

“大裴兄弟一片忠心啊。”

“欸對了,陳進爵咋樣了?”

“噗…陳進爵?嘿,這傢伙似乎真的被嚇傻了,見到兒子后一直死死抱住不放,像是捧着命根子一樣差點沒把他兒子勒死,嘴裏還神神叨叨說個不停。”

“哦?他說什麼?”

“一會兒說謝主隆恩,一會兒又說老天不絕我陳家之後什麼的,總之胡言亂語沒個停。你提到他我倒想起來了…陳進爵一家子如何處置?”

廳內又是一陣沉默,隨後那人幽幽地說道:“隨他去吧,不管他是真瘋還是假瘋,這輩子恐怕也再難影響到咱,讓他吧。”

“嗯!”

這二人對話的內容常小天倒沒留意太多,只是覺着這二人的聲音有些耳熟,但一時間又難以想起到底是誰。

常小天三步並作兩步沖入正廳,在看清二人樣貌之後,他裂開嘴大笑道:“你倆他娘的來了也不跟老子說一聲?看不起老子還是想給老子個驚喜?嘿,話說你倆怎麼知道我家在這兒?之前沒和你倆說是怕嚇着你倆……”

常小天一邊嚷嚷着一邊熱情地走上前去,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摟住這二人來了個實打實的熊抱,也不管二人接受不接受。摟住后還不忘回頭對常之山說道——

“爹,這兩位就是上次和你說的救了糖兒的那兩位……”

常之山愣了一愣,待他反應過來站在眼前的英平與葉長衫竟然就是先前從人販手中救下自己外孫女的人後,他連忙下跪請安——

“聖上駕臨鄙府,微臣有失遠迎,還望聖上恕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常之山忽然跪下,常小天一時間還未回過神,他驚訝地問道:“哈?聖上?在哪兒呢?我還沒見過聖上呢。”

“咳咳…在你胳膊下面呢!”常之山輕輕咳了兩聲。

“我胳膊?”常小天看了看臉龐微微漲紅的英平,此時他才意識到這人竟然就是當今天子。常小天嚇得連忙往後退了一步,推的時候還不忘捋了捋英平胸口被自己擠亂的衣服,而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道:“末將有眼無珠冒犯天顏,還請聖上恕罪——”

“咳…咳…咳…”英平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接連咳嗽幾聲才將氣息捋順。英平擺了擺手,說道:“起來吧,朕來你這兒也沒給你打招呼。”

得了英平的旨意,常之山默默地從地上起身。見英平似乎沒有太在意,常小天在一旁厚着臉皮問道:“那我呢?我能起來么?”

英平有些哭笑不得,心道常之山儒雅、謙遜,怎麼養個兒子跟個活寶一樣?他無奈地笑道:“起來吧起來吧,不知者無罪。”

“嘿!末將謝主隆恩!”常小天從地上彈起,哪裏有半點惶恐不安的樣子。

英平搖搖頭,他從兜里掏出之前常小天送給自己玉佩,隨手一扔扔給常小天,道:“你是朕的將領,朕召見你不需要這東西吧?”

常小天接過玉佩,單膝跪在地上,義正言辭地說道:“願替聖上效犬馬之勞!”

見英平丟過去的玉佩常之山神色微微一變,他像是有意識似的趕緊將目光移開以免與英平對視,一種與他一貫以來的沉穩、大度不相符的窘迫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但很快便又恢復往常那般。

英平自然將這一切看在眼裏,但他不過是微微一笑,彎腰抬手扶住常小天的胳膊,說道:“小天將軍快快請起,朕還是更喜歡那個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你啊。”

常小天憨笑兩聲,撓了撓頭沒再說什麼。

待英平坐下之後,常之山躬身說道:“退朝之後微臣去了御書房恭候聖上,不想聖上卻駕臨鄙府。”

“哦?這不巧了么?常將軍也想找朕?那請快說吧。”

常之山依然沒有直起腰,態度誠懇至極地說道:“微臣是想與聖上商討今日朝堂之上的降得那道聖旨。”

“聖旨?莫不是說處死王延慶的那道?”

“聖上明察秋毫!”

‘啪’的一聲,英平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然後驚喜地說道:“這不是‘巧老爺’睡了‘巧夫人’——巧上加巧?朕也想找常將軍說這事兒呢!”

“噗——”

聽英平也是滿嘴黃腔,常小天沒忍住笑出聲來。常之山回頭狠狠瞪了兒子一樣,常小天這才強忍住笑意,擺出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

常之山轉回身子,鄭重地說道:“聖上,以微臣之見問斬王延慶一事…當三思后而行,切莫操之過急!”

“三思?嘿,朕剛好已經‘三’思過了。”英平故作高深,隨後他還不忘補充道:“不多不少,剛好三思!”

常之山愣了一下,隨後誠心問道:“敢問聖上,三思為何三思?”

英平舉起右手掰着手指頭數到:“這第一‘思’嘛,朕先賣個關子,若此事成了你自然會知曉。這第二‘思’嘛…也不難,朕問你,黑衣衛尚在長安附近吧?”

“黑衣衛尚在長安東南面百里之外。”常之山沒有任何隱瞞。

“好!那這第三‘思’…便是重中之重——”

“聖上是指…神策營!?”見英平故意賣關子,常小天配合地說道。

“對!神策營!”英平越看常小天越覺得這傢伙對自己的胃口,他微微點頭道:“以常將軍在我大唐軍中的威望,神策營可否——”

這一次,常小天沒有再亂開口接話。

常之山抬起頭與英平對視起來,感受着英平目光中的那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常之山的目光同樣閃動不止——疑惑?試探?猶豫?一時間連向來善於觀察人心的英平都難以琢磨清楚其中的意思。

不過常之山很快地又低下頭,恢復先前躬身彎腰的恭敬姿態,道:“公孫錯治軍有方,微臣……”

英平臉上的表情一滯,但馬上又恢復之前的隨意,笑道:“那看來…朕還要想想別的法子了。”

廳堂內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英平沒有起身要離開的意思,常之山也依然站在英平面前,常小天知趣地站在一旁不敢開口,至於葉長衫身份不過是護衛自然沒必要開口。對於談話的中心四人心照不宣,四人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一般都做出了‘沉默’的決定,這個‘沉默’是為了給雙方一些空間,畢竟這是在某種意義上雙方第一次開誠佈公地‘合作’——這個合作一旦達成,那便意味着雙方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面對英平的主動示好,自己該接還是不該接呢?不知怎麼的,常之山腦海中有浮現出幾十年前自己與唐帝以及那名女子的恩怨糾葛,自己對英平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看法呢?他是主、自己是臣,這些年他也自認做到了臣子應做的,可他不但是君,他還是唐帝與那名女子的骨肉!

每每想到這一點,常之山總是心意難平!

“唉——”

常之山用着微不可聞的聲音輕輕一嘆,而後他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般直起腰桿,隨後目光深邃地看着英平,平靜地說道——

“長安東南,千牛山下……魚、骨、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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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獮冬狩,四時出郊,以示武於天下。今叛亂方定,人心未平,朕欲於獵場狩獵,以昭天子恩威!’

立政殿內,一名宮女強忍着心中的恐懼戰戰兢兢地將詔書念完。陰影下的太后以看不清她的臉色,但不難猜出她的臉色是極其難看的。自王延慶入獄以來,太后像是換了個人一般,前日一名侍奉了太后二十年的宮女只因端茶時稍稍濺出一些水,便被太後下令打了一百大板,最後這名可憐的宮女竟被活活打死,要知道這名宮女可是平日裏最受太后喜愛的,一時間太後身邊的奴才皆人人自危。

“姑母!他們當真要處死伯父?您可萬萬不能坐以待斃啊!”王少驚焦急的聲音從角落中傳出。

自王延慶入獄后王少驚便一直躲在姑母這兒,他的兩位堂兄已經被捕入獄,王家只要在朝為官的也幾近被捉,他知道英平與葉長衫正在不遺餘力地搜尋自己,他也知道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的道理,是以他非常希望姑母能及時出手做殊死一搏。

兄長刑決之期將至,王家除了她與躲在皇宮的侄兒以外幾乎滿門下獄,太后亦是心急如焚。可她作為昔日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城府之深遠非王少驚這種年輕氣盛的晚輩可比,其實早在兄長入獄的那一刻,她便已經開始謀划,只不過這次她必須等——因為先前主動權在己方,而如今主動權已慢慢流向敵方,她必須等待敵方先出招!

英平的‘招式’已出,現在該輪到她接招了!

太後面色陰沉,她用着依然平靜且莊重的語氣說道——

“將寧仇欒喚入宮中,哀家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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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劍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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