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那年雪夜
宋渡眼裏滿是哀求，可憐極了，或許此刻在柳無憂面前的不是平日裏那個堅強勇敢的宋渡，而是多年前在寒冷冬日裏被拋下的那個小女孩。
柳無憂看着這樣的宋渡，心中一痛，她眼睛發酸，坐下來抱住宋渡，在她耳邊柔聲開口，
“渡渡，我不走，我是無憂，是這個世界上絕對不會離開你的人！”
柳無憂堅定開口，宋渡將頭埋在無憂肩窩，好似聽懂了，她點點頭，捏住無憂衣角的手卻不鬆開。
柳無憂心裏第一萬零一次罵起宋渡那對不合格的父母和那個讓人噁心的家庭，如果生在那樣一個家，宋渡這樣好的姑娘，一定能夠活得輕鬆自在快樂無憂。
關於宋渡家裏的事，柳無憂在這些年的相處中半聽半猜也了解了個大概，但這件事卻也着實讓她很惱怒，宋渡現在能好好活着簡直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
這件事柳無憂聽宋渡說過一次，小時候宋渡一直跟着外婆在小鎮生活，很少見到父母，她父母一直在縣城打拚，剩下的是一個女孩兒，便扔給了小鎮上的老人，不管不問，
五歲的時候宋渡跟着外婆來到縣城定居，本以為是一家團圓，沒想到卻是因為宋媽媽懷孕了，所以讓外婆來照顧她，作為外婆的獨生女，她自然是緊着自己的女兒。
宋渡當時作為一個五歲的小孩，被外婆一手帶大，也算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於是祖孫倆便一起來到了城裏，雖然沒得到父母的好臉色，但宋渡以為日子總會好起來，爸爸媽媽總會愛她，只是宋渡沒想到他們真的打算扔掉她。
南方冬天是很少下雪的，但那一天卻非常難得飄起了大雪，這是那個小縣城許多年來第一次下大雪，宋渡媽媽挺着大肚子，難得和顏悅色地帶着她去買新衣服，
宋渡穿着紅色的棉衣跟在媽媽身邊，開心極了，她以為自己終於開始被愛了，卻在兩人走到某一個路口時，宋渡媽媽和宋渡說要去買個東西，讓她在這等着。
於是不到六歲的宋渡穿着第一件媽媽親自給她買的衣服，站在陌生的路口，大雪紛飛，看着媽媽離去的背影，直到深夜。
是外婆找到了她，外婆把她帶回了家，當晚她發了高燒，迷迷糊糊中聽到了家裏的爭吵，她知道了爸爸媽媽還有外婆這三位大人對她的打算，如果她熬過去就留下，如果熬不過去就算了。
算了，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就這麼輕描淡寫兩個字就可以略過。
不知道那樣小的一個孩子是怎麼在沒有葯的情況下熬過來的，只有外婆可憐她，給她用酒精擦了身子，宋渡頑強地挺過來了，並且沒有一次問過這件事。
於是，所有人都當她年紀小，忘記了，家裏對她一如既往的漠視，好像那個雪夜是一場夢。
在來雲城的第二年，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其實同幼年時的那一場完全不像，但宋渡卻在當時她們那個狹小的地下室忽然大哭，即使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她也只是抱住自己的身子，全身顫抖，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也是在那個雪夜，這麼多年來，宋渡第一次對人吐露這個故事。
宋渡第一次告訴別人，其實媽媽轉身的時候她就知道她要扔下她了，她跟着媽媽的背影走了兩步，又默默回到了原地，不知道那樣小的一個孩子，怎麼會在那麼寒冷的冬天想到死。
在外婆找來之前，宋渡一動不動縮成一團坐在路邊，雪落在她身上，冷得不行，五歲的宋渡便想，是不是她死了就好了。
但外婆找過來了，宋渡趴在老人的背上，感受到了一點溫暖，這溫暖讓她又開始對人間有些貪戀，她自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她從來沒問過，為什麼這條路對大人而言根本不算是遠，外婆卻是晚上才來找她，她只能記得那天晚上外婆的背很溫暖很舒服。
也是因為這件事，柳無憂下定決心留在宋渡身邊，其實這個時候柳無憂剛出院不久，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在此之前，她雖然得到了宋渡的照拂，卻依舊想着要自己出去闖蕩。
那個時候的柳無憂假意對宋渡噓寒問暖，實則卻並不是很瞧得起宋渡，因為在她眼裏宋渡太過柔軟善良，這樣的人註定會吃虧的，柳無憂不是什麼好心的人，所以她是下定決心要跑的，甚至隱隱動過歪心思。
宋渡太善良，對她毫不設防，當時宋渡的老闆給她發工資，她習慣攢成一定數額以後再去銀行存起來，所以柳無憂想過拿着宋渡的錢跑走。
柳無憂從來就不是個好人，從小靠着打架保護自己和奶奶，高中輟學外出闖蕩，一個人逃出灰色地帶，這樣的柳無憂根本就不是個善良的人，良心於她而言也不過一個可笑的詞語罷了，她覺得宋渡過分軟弱和好心，打算用自己給這個好姑娘上上一課。
是的，對自己的無恥她也能拿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宋渡有柳無憂的三分壞，或許能夠過得好很多，可是，因為她是宋渡啊，所以她應該永遠天真善良。
那晚宋渡滾燙的淚水終究還是叩開了她冰冷的心，柳無憂選擇留在了宋渡身邊，摒棄了自己過往坑蒙拐騙的生活方式，在宋渡的幫助下好好做人，甚至發現小偷來光顧宋渡的地下室時和小偷打了一架，把人趕走了，護住了宋渡僅有的一點點財產。
但柳無憂自己也受了點輕傷，宋渡也因此下定決心要搬家，當即就拿出存款帶着柳無憂出來選房子了，現在這個雖然是地下室，但環境好多了，還是在小區裏面，至少不太擔心有小偷了。
後來，柳無憂陸陸續續知道了更多宋渡那個破家裏面的事情，她對宋渡更是滿滿的心疼，恨不得給她爸媽套上麻袋打一頓，想像不出來居然會有這樣的父母。
柳無憂雖然無父無母，家庭貧窮，但其實比宋渡好多了，她的父母是真真切切的愛她，在她家鄉那種重男輕女的環境裏，堅持只生了柳無憂一個，為了她能過得好，帶着年幼的她和奶奶一起在城裏住。
憑藉著自己的拼搏和努力還在城裏買了個小房子，一家四口其樂融融，至少柳無憂八歲以前過得是非常快樂幸福的，如果她父母沒有出車禍，那她現在或許也不會這樣。
正因為有着愛自己的父母，所以無憂不能理解宋渡的父母，這樣好的孩子為什麼會不愛她，甚至反反覆復傷害她呢？
但宋渡一直很堅強，至少這些年來，柳無憂只見過宋渡兩次崩潰，一次是五年前的那個雪夜，一次便是前段時間她給她帶了許多禮物的那一天。
沒想到，今天醉酒讓宋渡又想起了糟糕的事情。
柳無憂輕輕拍着宋渡的背，小聲說著話，溫柔地安撫有些難過和害怕的宋渡。
好不容易將人哄睡着，柳無憂心裏默默決定，以後不會再讓宋渡碰一丁點酒。
第二天，宋渡蘇醒時已天光大亮，頭疼欲裂，她緩了好一會兒才從床上爬起來。
這是喝酒了的後遺症？太難受了吧！
宋渡腦子懵懵地站起身，捂着頭皺着臉慢慢走出房間。
無憂正在客廳工作，戴着一副金絲細框眼鏡坐在筆記本前，手指飛快，陽光透過半個窗戶灑進來落在無憂身上，漂亮極了。
柳無憂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一眼就看到靠着門框面色蒼白，滿臉虛弱的宋渡。
柳無憂本來視力很好，畢竟從小上房揭瓦調皮搗蛋，但當初為了準備成人自考，提升學歷，起早貪黑的學習，夜裏還趁着宋渡睡着之後在被窩裏偷偷點着個小燈，摸黑學習，就那一陣子，搞出了點近視，不過還好只是輕度近視，一般只有工作的時候會戴眼鏡，並不影響她那雙漂亮狡黠的狐狸眼。
不得不說，美女帶着眼鏡也是美女，只是為她平添一抹書卷氣，更加迷人。
柳無憂看見宋渡，手一抬就把眼鏡摘下來扔茶几上了，筆記本隨手一放，她大步走上前揉了揉宋渡的臉。
“醒啦？快去洗洗，給你煮了醒酒湯，洗漱完過來喝。”
宋渡乖乖點了點頭，轉身進了衛生間，洗漱的聲音傳來，柳無憂去廚房將一直溫着的醒酒湯盛了滿滿一碗端出來，還有給宋渡準備的早餐，是早上無憂起來熬的粥，怕涼了便一直開小火溫着。
昨天宋渡一晚上都在做噩夢，倒是也不說夢話，但這麼大一個人在床上滾來滾去，那床也算不上大，寬就一米五，所以搞得柳無憂一晚上沒睡好，腦子有些昏昏沉沉的，索性也不想睡便起來做飯收拾了。
宋渡洗漱完出來，就被柳無憂拉到沙發上，話還沒開始說，就被塞上暖暖的醒酒湯。
喝完一整碗醒酒湯，宋渡這才有種活過來的感覺，剛剛她在衛生間還乾嘔了一陣，趕緊噁心得很，但是想吐沒吐出來，緩了好一會兒。
有了這次經歷，宋渡更加不能理解那些喝酒的人了，喝酒這麼難受，為什麼要為難自己？
當然宋渡沒想過單純是因為自己菜。
反正別說柳無憂不準了，宋渡自己已經默默決定以後真的一點酒都不能沾了。
今天是周六，所以柳無憂不用去上班，宋渡也可以不去實驗室，於是今天兩個人難道能窩在家裏好好休息。
宋渡坐在沙發上，清醒了以後也想不起來昨天後面發生了什麼，就記得自己喝了好多酒，然後就斷片了，連跟着無憂到處走這事兒都忘了。
柳無憂發現她不記得了也沒說什麼，只是提醒宋渡以後不要喝酒，宋渡還以為自己喝醉了以後會耍酒瘋呢，趕忙答應下來。
反正，從今以後，她宋渡是一口酒都不會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