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什麼樣的人
聽到張安安說的話，黎望壹的神情有些怔愣，難得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但很快怔愣就變成了譏諷，好似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
“死了就是死了，現在這是你的心。”
黎望壹的聲音比之剛才更加冰冷，抓着宋渡的手也有些用力，宋渡有些緊張，怕黎望壹發怒讓場面發揮到難以控制的地步，雖然她根本沒看見過黎望壹發怒。
“確實，人們都說人死如燈滅，放在以前我也不會相信這樣神奇的事情。
但是，說來你可能不會信，甚至可能會覺得可笑，不過我還是要說。
你做過夢嗎？其實我剛做完手術那段時間，整個人昏昏沉沉的，總是反反覆復做着同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夢裏“我”正在和一個男孩打籃球，旁邊還有個和善的老人家看着我們，
但你們應該也清楚，我之前的身體條件根本不可能打籃球，所以夢裏的人並不是我。
夢中人的樣貌我早已經忘記了，但“我”對那兩人的稱呼卻始終沒有忘記，爺爺，還有，阿望？”
張安安的眼睛直直望向黎望壹，宋渡清楚看到黎望壹的眼底好似有什麼東西破裂，那些深埋在時光里的過去，那些同摯友一起的回憶，她的手掌也被更大的力氣包裹，宋渡手有些難受，但她沒有表現，她明白他遠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
詭異又沉悶的氣氛逐漸蔓延，張安安同黎望壹冷冷對視，良久，黎望壹終於開口，
“心臟給了你，他應該挺高興。”
黎望壹這話既肯定了張安安，也說明她說得話沒錯，宋渡覺得好神奇，生命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繼續傳遞。
“謝謝，我就當你在誇我了。”
張安安輕笑，宋渡輕輕舒一口氣，氣氛總算緩和下來了。
“所以，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他是什麼樣的人了嗎？”
張安安復又開口，還是回到了開始的問題，畢竟她已經執着這個問題整整十年了。
“你先說說你覺得他是什麼樣？”
黎望壹老生常談，拿方才的問題扔了回去，張安安臉上笑意更甚，還是回答，
“既然如此，那我先說吧！我覺得首先，他是個男孩子吧，因為你一看就不會同異性做朋友！”
張安安說完，朝宋渡眨巴一下眼睛，宋渡有些莫名，黎望壹卻點點頭，張安安接著說，
“然後，他應該是個聰明優秀並且內心強大的人，因為在他的影響下我也變得越來越好，
最後，他應該很善良很熱愛這個世界，因為他，我才有了今天坐在這裏和你們說話的機會。”
說道最後，張安安有些悵然，她的目光落在黎望壹身上，盼望得到些許答覆。
“如你所說，他天資聰穎，性格很好，天真純粹，熱愛世界，唯獨一點，他不聰明，甚至很傻，畢竟只有傻子才會為了別人的命不顧自己。”
黎望壹沉沉開口，說著記憶里的李霂惟，眼前似乎也浮現了那個少年燦爛的笑容，說到最後黎望壹臉上卻浮現一抹嘲諷的笑意，但眼裏分明有種沉痛，確實，那些捨命救人的人品德實在高尚，但尚在人世的親友卻很難接受。
明明比自己還大兩歲，成天說自己是大哥的人，如今竟然已經比黎望壹還小八歲了，人人都愛的李霂惟生命永遠的定格在了二十歲，永遠青春，永遠純粹。
得到自己期盼已久的答案，張安安卻說不出話，如她所想自己的恩人是個很好的人，她本應該高興，但此時此刻，她作為最大的受益者，在恩人的好朋友面前，卻實在高興不起來，心臟傳來的鈍痛告訴她，他看到摯友這樣也很難受。
“這個世界上總有人願意為了別人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或許就是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才顯得這個世界還沒有糟糕透頂，他們的付出一定是有意義的。”
宋渡輕聲開口，但她眼裏分明也有些質疑，她很敬佩如李霂惟這樣敢於奉獻的人，但心底深處，宋渡卻也說不準，因為就宋渡自己的人生來看，她生命的大多數時間都覺得這個世界糟糕透頂，所以這樣的世界或許不值得這些人的付出。
但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她自然沒有開口說。
“或許是吧。”
黎望壹輕笑一聲，垂下眼眸，感受到手上的力氣稍緩，宋渡趕緊將自己的手“拿”了回來。
“你們今天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沉默良久，張安安終於開口，直到現在，兩人其實都沒有說過來意。
“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值不值得他的付出。”
黎望壹沉聲回答。
“那你們現在覺得我合格了嗎？”
張安安溫柔開口，眼神清澈真摯，真是個妙人，宋渡心裏默默想。
“合格。”
聽到黎望壹的回答，張安安臉上揚起笑容，得到了恩人摯友的肯定，她很高興。
“咚咚~”
敲門聲響起。
“請進！”
張安安清脆的回答響起，同時房門打開，是穿着藍色圍裙的張媽媽，她站在門口，看着屋裏幾人靦腆笑了笑，然後視線落在張安安身上，似乎要確定她完好無損，她總是過分擔心女兒。
“安安，馬上要吃飯了，不知道你的朋友們喜歡吃些什麼，我就看着做了點兒，你們再聊聊就出來了哦！”
張媽媽笑得溫柔，透露出同方姐一樣的熱情，不同的事，她更加溫婉，白白凈凈的，像江南水鄉的女子，張安安或許就是遺傳了媽媽，樣貌和性格都很像。
“好的媽媽，我們很快就出來！”
張安安笑着答應，張媽媽便點點頭出去了。
“要說的已經說完了，我們先走了。”
張媽媽剛關上門，黎望壹就要起身告辭。
“不想多了解了解這顆心這十年是怎麼生活的嗎？”
張安安冷靜開口，成功阻斷了黎望壹的動作，黎望壹看了她一眼，宋渡拉了拉他的衣擺，他終於重新坐下。
“你父母都很愛你呀~”
宋渡看着牆上掛着的許多合照，輕聲開口，眼裏若有似無的有着一抹羨慕。
“是啊，他們都很愛我，我也很幸運，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如果不是他們數十年的堅持，這個世界上恐怕早就沒有我了。”
張安安笑着回應，眼裏滿滿都是被愛的自信，被愛意包圍着長大的小孩總是有着很大的底氣。
“真好！”
宋渡輕聲感嘆，臉上也浮起真誠的笑意，父母愛自己的小孩，本該是天賜的一段的感情，只可惜，她並沒有獲得這份恩賜。
宋渡眼裏閃過落寞，她垂下眼眸，嘴角也漸漸放平。
“他一直希望有父母的愛，現在，應該是圓滿了。”
黎望壹忽然開口，張安安的心“砰”地一跳，她的臉上盛滿溫柔，微微垂眸看着心臟的方向，輕聲開口，
“是啊，他也贊同！”
話題結束，張媽媽催着大家去吃飯，於是三人轉戰餐廳。
張媽媽剛才說“看着做點兒”這話可簡直太謙虛了，她做了滿滿一桌的菜，有些是今天她和安安從城裏買回來的熟食，但更多的親手做的菜。
好幾道李霂惟曾經愛吃的順城菜出現在餐桌上，黎望壹眼裏劃過一抹痛楚，他冰冷的視線望向張安安，張安安絲毫無懼，坦然看着他，眼底清澈可見，黎望壹收回目光，或許他心裏已經相信了今天的經歷。
宋渡看着一桌的菜，不由得震驚，簡直豐盛極了，四個人根本不可能吃完，但宋渡對着張媽媽熱情的邀請還是很捧場，不過她底子在這裏，再努力也不過就吃了一碗多一些。
或許是因為張媽媽認為張安安的網友第一次來家裏找她，所以拿出十二分的熱情招待兩人，勢必要達到賓至如歸的效果。
用過飯以後，張媽媽極力阻止了要幫忙的人，自己去收拾，宋渡和張安安兩個人坐在院子裏聊天，除開那些沉重的話題，兩個同樣敏感聰慧的女孩子似乎有很多可以說的話，天南海北，聊得很是開心，黎望壹就默默站在門口看着天色漸晚。
收拾好的張媽媽又拿來了水果，剛吃完沒多久的宋渡感覺自己已經塞不下了，黎望壹開口說他們要走了，宋渡心下一松，隱隱喜悅，主要是張媽媽這樣的熱情她真的承受不住啊，不好意思拒絕，但自己也實在接不下來了。
黎望壹站在門口，宋渡被張安安拉住，張媽媽準備打包自家種的水果要讓他們拿回去吃，於是宋渡和張安安便又簡單聊了幾句，很快，張媽媽拿着滿滿大大的大袋子走了出來，將淳樸的心意遞到黎望壹手上。
“以後你一定能成為大作家！”
分別之時，宋渡在張安安的耳邊小聲祝福，她相信這樣一個充滿靈氣的女孩兒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作家，還特意問了張安安的筆名，打算回去看看她的大作。
聽到她的話，張安安有些驚喜，她給了宋渡一個大大的擁抱，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宋渡臉色通紅。
張安安說得是“我好喜歡你啊！”
宋渡對於這樣簡單直白的表白和肢體接觸總是難以招架，就像現在無憂同她說俏皮話或者擁抱她依舊會忍不住臉紅一樣。
黎望壹面色冷沉，似乎有些不耐，拎着張媽媽裝的一大袋水果，走到了擁抱的兩人面前，冷冷催促，
“走了。”
兩人終於分開了，宋渡跟着黎望壹走了好一會兒，回過頭還能看見昏黃燈光下的小小身影，似乎看見宋渡回頭，那個身影用力揮了揮手，於是宋渡也停下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走過轉角。
直到兩人的身影看不見，張安安才轉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