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往常的早晨，鬧鐘都要響了很多聲，我才會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伸手去關掉鬧鐘，然後可能還要再眯一會。今天凌晨四點鐘，鬧鐘剛響的第一聲，我便立馬睜開眼睛，幾乎是和鈴聲同步的，神志非常清楚且迅速伸手去關掉鬧鐘。生怕它再多響一聲，覺得這聲音太過刺耳。沒有了往日裏任它去響，我只想再多睡一會兒的意識。趕快起床，穿好衣服。

奶奶，父親，母親，也都準時準點的起來了。我和母親分別很快的去洗臉刷牙，奶奶和父親沒有洗漱，父親幫着我們把行李拿出來放在門口，奶奶就站在屋裏看着我們，不時的叮囑我們一些事。

天還是黑的，似乎也看不到星星。我們就趁着這樣的夜色，提上行李準備往出走。

“勇，去了好好看病，啥也別想，別操心家裏。”奶奶站在我們身後說。

奶奶肯定也一晚沒睡好，現在又起來這麼早的送我們。沒多想，我沖她點點頭，時間緊，也沒和她多說話。

奶奶的頭髮早就白透了，除了左腿多年前受過傷后，一直沒好利索，身體還算硬朗。奶奶常會說，她是如何把我從那麼小一點一點的拉扯大的。在她眼裏沒人比她更愛我了，當然奶奶對我確實是頂好的。對我的管束也是最多的。如果我因為一些事情很晚才回家，她都會不斷讓母親或者父親給我打電話問我在幹什麼。直到我回到家她才會放心。有時候當我一個人安靜的在家裏獃著的時候，她往往會猜測我或是因為心情不好。此刻，我就要離開家去大城市看病了，或許是這件事來的太突然，我們沒都沒有準備好，也沒說什麼，也不知道還應該要再說些什麼，就這樣匆匆告別了。

我們出了家門，走出巷口，沿着那條上坡路向上走。夜裏，天色很暗，藉著月光也能看的清楚眼前的路。我們提着行李，着急的趕去和榮叔叔約好的地點匯合。

一路上，一輛車也沒有，除了我和母親還有父親，也再看不到有其他人。眼前這條上坡路，我們每天都要走好多次，此刻這條路卻安靜又灰暗，真有一種感覺，世界彷彿小的只有眼前的這條馬路了，天和地貼的那麼近，看的也不是特別的遠，而我們就這樣一路向前走着，迎着微風，帶着不重的行李，突然有種悲涼的感覺。

我們走到了十字路口停了下來，母親撥通了榮叔叔的電話催促他。很快，榮叔叔開着車過來了，副駕駛坐着榮阿姨。我們把行李放進後備箱后，母親跟父親說：“你快回去吧，把咱媽照顧好。“知道。”父親一邊回應着母親一邊又過去和坐在車裏的榮叔叔夫妻倆說些什麼。我和母親坐上車，車子發動后，我轉頭向後，看到父親向我揮手，我也跟他揮了揮手，漸漸的我們都消失在了彼此的視線里。

坐在車裏，我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也沒有和榮叔叔跟榮阿姨打招呼。只是看着車窗外，不作聲響。榮叔叔和榮阿姨是母親和父親的好朋友。榮叔叔因為是干大事的人，常年在外面跑，也常去大城市。這次也是他告訴母親在大城市有一家很大的醫院，很厲害。一路上，他們三個人都在聊着許多事情，大多是圍繞着治病的話題。

榮叔叔和榮阿姨似乎也早都習慣了我這樣看似冷漠又無禮的處事風格，雖然他們應該也都看不慣的。其實很多時候我也覺得這樣很不好，可是面對一些長輩或是不是很熟的長輩時，總是會感到很不自在，如坐針氈。故而最多的時候都是選擇沉默，不去迎合，也不去理會。待他們對你失望透頂之後，便不會對你再多說什麼了。

坐在車裏，我一直看着窗外，望向遠處，夜色漸漸有了變化，看的也越來越遠了，天快亮了。我忽然覺得很有趣，很少有人會像我這樣吧，讓身邊的人對你都愛不起來。其實我完全理解大家失望的心情，因為慢慢的我有時候對自己也很失望。

我還很小的時候，有一年初六，我和奶奶去姑媽家出門。由於之前沒跟姑媽打招呼，結果那天到了之後才發現，原來姑媽家今天還有這麼多客人。我知道姑父見多識廣，朋友也多，可我沒想到的是現在都初六了，家裏還會有這麼多客人要招待。小時候去姑父家，姑父都會給我講一些大道理，說將來長大后要怎樣怎樣。我當時也覺得自己將來一定也會是那個樣子。那天姑媽在客廳里擺了兩張大圓桌子，做了很多好菜，當然也少不了好酒。姑父過來招呼大夥來桌邊坐下，準備開席。

“小勇，快來過，坐你姑父旁邊陪你姑父喝酒。”軍叔叔叫我。

我都沒答聲，竟就毫不遲疑的跑了過去，坐在了緊挨着姑父旁邊的凳子上，心裏還挺高興。直到看到姑父和眾人臉上略帶尷尬的表情，再到奶奶叫我回去坐在她旁邊。姑父招呼了別人坐在了剛才的那個位置上。

“你咋跑那去了，那裏能是你坐的嗎？”奶奶小聲跟我說。我重着頭，感到萬分羞愧。我怎麼能這樣蠢，做事前怎麼就不過過腦子呢。現在想想，小孩子的時候真是天真。

現在二十多歲的人了，做事前都會考慮很多，我太在乎大家的感受了，尤其那些我感覺愛我的人，我太想讓他們都滿意。可長大了的我不是那樣，沒辦法讓大家都滿意，最後我都對自己不滿意。認為大家說的都對，大家都那麼優秀，只有自己最差。

我不喜歡過年，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來家裏的親戚好像都比我們家過的牛逼。每次他們來都有高高在上的光環，被他們教育，被他們說道，而我又只能很卑微的全部接受。不開心也不能說出來，甚至覺得他們有時候說的也對。而我現在已經厭倦了每年過年都會重複的這些場景，我不想面對。平時上班總會想休假，可到過年那幾天，我真的特想上班，這樣我就有了正大光明又無法被反駁的理由可以不用待在家，迎接客人，就可以逃避這些我不喜歡的場景。我不想再低着頭被他們說道，我不想我那樣卑微的樣子再被父母被奶奶看到，我自己也不想看到。

在外面，我在別人眼中或許也不盡如人意，但我依然可以保有驕傲。因為我完全可以不在乎陌生人的任何一句話，因為他們說的我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不會被刺痛。如果不樂意，我甚至可以去質問他。

親人眼中我的冷漠和孤傲是假象也是真實，因為我真的不太會也不是很願意隨時隨地的去表達和表現我內心的真實想法。好比，我很愛你，也許你不會聽到，甚至你會不覺得。可我的這份情是實實在在的。可有時候我真的已經很厭倦，很累，又不能不管不顧，就只好讓別人以為我就是這麼冷漠無禮又不識好歹的人。

車窗外的天已經完全亮了，太陽也出來了，遠處的莊稼也看的真真的，新的一天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