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夢遊通天宮
第443章夢遊通天宮
洛陽。
煙雲卷舒，洛水泱泱，萬木森下，千宮對出。
紫微宮前為朝區、後為寢區，安祿山入主之後喜歡住在億歲殿，除了喜歡宮殿的名字，他每日睜開眼還可望到東南方向的天堂、明堂。
明堂已快要完成最後的改建，他則將在元月初一生日那天登基稱帝。當然，那不過是一道儀式，他如今已與稱帝無異。
預想中，成為聖人會非常快樂，可真走到了這一步之後，安祿山發現並非如此，相反，他比以前憂慮得多。
他付出的第一個代價是長子安慶宗的死，在他攻進洛陽不久之後便聽聞了此事，安慶宗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腰斬，身體斷為兩截之後依舊未死，承受着劇烈的痛苦用雙手爬行，拖着半截身子請求禁軍給他一個痛快，腸子與臟器流得滿地都是，哀嚎聲經久不絕。
一隊叛軍匆匆登上石階，站在洛陽城上東門的城頭向外看去，能看到還有潰兵往這邊湧來，正聚在城下嚷着要進城。
嚴庄還想再勸，卻牽動了臉上的傷痕，想了想，只好應喏。
顏春卿見了高仙芝，可如今高仙芝已被處決，那他去了何處？樊牢帶了數百人以及火藥，為何沒有用上？李遐周成了安祿山的國師，是降賊了還是另有目的？
罵聲在窖壁上引起了迴音，像是土地用它沉悶的聲音吶喊着。
鼓聲中，一員大將走到了城門樓上，正是安守忠。
安守忠一聽，連忙把手裏的信收起來，轉頭道：“阿浩，你傷還未好，怎又上城頭？”
安祿山想到糧草不足，心情又開始煩躁起來，命人把一個個糧窖都打開看看。
來的是王難得，正舉着燈籠在看他。
末了，薛白說安守忠的女婿楊齊宣是個聰明人，已經為丈人鋪好了退路，唯請他屈步走上這條康庄大道。
“還有高仙芝。”達奚珣小聲補充道。
事實上，叛軍大將們進入洛陽之後，眼看潼關攻不下來。以安守忠為首的一批人已經迅速失去了上進心，每日沉湎酒色之中，儘可能地享受這一段時日的富貴榮華。
他的頭太大，不喜歡帶頭盔，任由捲髮垂在臉邊，卻遮住了他眼睛下方深深的眼袋。
~~
晨光灑在洛水之上，波光粼粼。
嚴庄聽懂了，臉色愈發深沉。
然而，火光在點燃的瞬間，也響起了巨大的爆炸聲。
城上遂箭矢齊發，將那兩人射殺當場，遠處的唐軍騎兵見狀，連忙遁去。
“我知道，還有呢？”
由此，安祿山任命了李庭望為陳留節度使，張通晤為副，出兵東略，意圖佔據江淮富庶之地，保證長久的糧草供應。
“人神協從，靈芝瑞應！”
安守忠披着盔甲，裏面穿的卻不是戎袍，而是一件紫色的官袍，他昨夜沒去宮中宴飲，而是在家中飲酒、賭搏，天亮前得到任命，才匆匆趕來的。
他沒能享受，因為局勢已每況愈下。
“嚴卿，上次打了你，我向你賠罪。”安祿山竟再次顯得憨態可掬，與發怒時的兇惡模樣判若兩人，親自陪了一杯酒，道：“來來，我為你唱歌。”
安祿山怒氣上涌，眼睛卻愈發的模糊起來，好像有膿水遮住了視線一般，他看不清糧窖里的景象。
其後，田乾真入內，眾人都被嚇了一跳，只見他一隻手斷了，臉上亦是血肉模糊。
既得利益者之間的互相指責輕而易舉。
“都是你！”安祿山猛地將手中的琵琶砸向嚴庄，罵道：“若不是你勸我造反，怎麼會變成這樣？！”
一聲大響之後，嚴庄擦了擦腦袋上的血，依舊為大業盡心儘力，道：“聖人勿慮，洛陽有兵力三萬，有大將鎮守，足以擊敗薛白。此子兵力不足，並無攻下洛陽的可能，此來必為動搖我等軍心，萬不可中計。”
“裴耀卿在運河上修了三個糧倉，江淮船隻把糧食運至河陰倉就卸貨返航。之後分兩路走，東都所需糧食沿洛水至含嘉倉；關中所需糧食沿黃河至集津倉，再開鑿十八里山路避過三門峽天險，把糧運至鹽倉，由鹽倉繼續船運至長安。如此，三年內關中儲糧便達七百萬石，昏君不再至東都就食。”達奚珣道：“可我疑惑的是，運糧之費雖然節省下來了，農夫所種的糧食卻未增多，甚至兼并愈烈，隱田、隱戶漸多，而田畝日稀。然天寶以來，昏君十年不出長安，糜用日增，揮霍無度，漕運至長安之糧猶源源不絕，而無論災年、豐年，洛陽儲糧依舊只增不減，豈非怪事？”
這一刻，面對李隆基留下的亂攤子，這個縱容了叛軍燒殺擄掠百姓的反賊竟顯得十分正氣凜然。完全忘記了這一路而來他們把無數的無辜者殺得血骨累累。
而李遐周只顧大笑，張開雙臂，與安祿山一起化為齏粉。
“聖人厚愛，臣萬萬不敢當。”嚴庄臉上鞭傷未愈，卻是感動得眼中隱有淚水。
“你是說含嘉倉的糧食也被運到關中了？”
“這是怎麼回事？！”
“又是他。”
他兵力雖少，但此番提兵洛陽卻準備充足，王難得在前為先鋒、殷亮在後保證後勤，據着白馬寺為輜重中轉。他們不求很快攻入城中，只要把旗幟在城外晃一晃，已足夠打擊叛軍士氣。
爆炸吞噬了一切，也把安祿山的豬身炸爛，他遂怒吼着，撲向李遐周。
此事一開始還算順利，譙郡太守望風而降。然而沒過多久，河北竟接連戰敗，連史思明都沒能擋住薛白、李光弼、郭子儀等人的反擊。之後，薛白更是渡過黃河，聯合真源縣令張巡、單父縣尉賈賁等人收復雍丘，堵在了叛軍東略的路上。
“該殺……該殺……”
“薦奠之日，神室梁生芝草，一本十莖，狀如珊瑚盤疊。”龍首黑豬口裏念念有詞道：“臣當重寄，誓殄東夷……”
那將領欲言又止，他已經聽到了潰兵的言論，說是開封、滎陽都退了，唐軍才會殺到偃師，又說洛陽已經糧絕了，總之，叛軍已有被剿滅之勢。
得到消息時，安祿山正在乾元門接受洛陽官員們的朝拜，因長子慘狀而暴虐發狂，突然下令士卒們砍殺那些投降的官員們。於是，青的、綠的、紅的、紫的，身穿各色官袍的人們被關在乾元門內遭到了屠殺，任他們如何求饒哭訴都沒有用，傷者倒在地上被反覆踩踏，比安慶宗臨死前哀嚎得還要久，到最後，只有數百降官在這場屠殺中活了下來，總共殺了七餘千人，屍體堆積成山，像是另起了一座血紅色的明堂。
“打開！”
薛白駐馬看了一會兒，轉回營寨，命將領們防備叛軍夜裏襲營，這是他如今常用的計劃。
安守忠這才命人吊下城牆，去翻那二人的信件，展開看過，不由眉毛一挑。信是薛白寫的，先說雖與安守忠從未蒙面，彼此卻常有生意往來，可謂神交。
安祿山才不管什麼轉漕法、和糴法、輕貨法，聽來聽去，聽到了最關鍵的問題，道：“你們是說，昏君把我的錢糧都花光了？！”
座中一個大將當即站了起來，驚訝于田乾真之敗，之後議論紛紛道：“來的是薛白。”
有人把臉湊近了。
安守忠畢竟是久在邊疆的大將，隨着太陽升高，他漸漸從酒色中清醒過來，數了唐軍兵力，抬手一指，又道：“唐軍只有數千人，連一面城牆都排不滿，看他們如何攻城。”
他夢到了那巍峨壯麗的明堂，他登上那象徵黃蹤的台基；踏上台階，每階二十五級，象徵從凡人到聖人二十五等；走過象徵四季的四個殿宇；穿過象徵每季三個月的三道門；登上象徵十二時辰的第二層、象徵二十四節氣的第三層；在象徵上天的二百九十四尺之上……他終於見到了李遐周。
安祿山大喝一聲，口一張，吐出火來，要點燃明堂上方的火球。只要火球一亮，他便真的要化龍了。
“將軍，唐軍派了使者前來。”
隨着這一句話，眾人的目光紛紛看向了達奚珣。
同時，他死死掐住了另一人的脖子，口中發出可怕的囈語，是在用粟特語說自己快看不見了。
嚴庄轉身瞪着那空空如也的巨糧窖，雙拳緊攥。
“不！”
安祿山的愁思被打斷，小眼珠子裏透出驚懼與怨恨的神情來，道：“命安慶緒火速遣兵回來救洛陽！”
到了洛陽不久，有一日，嚴庄捧着糧冊進了殿，與他說糧食清點出來了。他看過之後非常震驚，終於擺駕去了含嘉倉。
安祿山則幾步卧在了金色的御榻之上，化為了一頭黑豬，然而，隨着殿中的祭樂作響，黑豬竟是漸漸長出了龍首。
“貧道已儘力了。”
安祿山眯着那不太舒服的眼睛看了一圈，撫着肚皮嘆道：“可惜沒有人打羯鼓啊。”
過了一會，安祿山眼前稍微清晰了一點，才發現那險些被自己掐死的原來是嚴庄，他這才鬆開手。
“臣猜想是如此。”
“這不是有嗎？”安祿山湊近了，眨了眨眼。
薛白猛地驚醒過來，見到前面有一團火光正在閃動。
而薛白站在那，看着眼前的一切消失，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炙得他的臉發燙。
“轟！”
……
“什麼？阿浩敗了？！”
此事不假，安守忠確有不少產業，讓他這種粟特人不做生意就像是讓男人不碰女人一樣難受。而他手下的商隊近年來難免有用到飛錢之處，竟是因此被薛白的人收買了好幾個管事、賬房。
安祿山屠洛陽官員之日，達奚珣亦在乾元門，當時活下來的人十不存一，他也險些被殺，是躲在一具屍體下裝死才僥倖保住了一條命，此後每次見安祿山都是誠惶誠恐，兩股發顫，再也不敢像以往那樣在心裏嘲笑安祿山的肥胖與滑稽。
安祿山原是想召高尚回來面授機宜，讓嚴庄將洛陽無糧之事相告，商議出辦法。結果，嚴庄卻反過來勸他親征潼關，惹得他大怒不已。當時他甚至拿鞭子狠狠地抽打了嚴庄。往日他鞭打李豬兒這樣的奴才是常有之事，眼下對待身邊的重臣卻也如此，可見脾氣已然失控了。他還命令達奚珣擬旨、叱責嚴庄、高尚，嚴庄恐懼無比，不敢再有諫言。
與此同時，明堂上方的火珠開始晃動，嗡嗡作響，像是感應到了主人一般。
起兵以來，也許是因為太過操勞，近來他一直眼睛不舒服，此時病情忽然惡化到這等地步，身子晃了晃，差點摔了下去。
薛白快步跟上，卻見前方肥胖的安祿山披着龍袍，手持一柄火杖，正在鼓樂之中準備登基。
含嘉倉有“天下第一大倉”之稱，有四百餘個糧窖，糧窖是挖在地下的，呈圓缸形，挖好之後以火烘乾，窖底攤着草木灰，上鋪木板，再鋪上夾着谷糠的兩張草席，以免糧食受潮。大窖可儲糧一萬石以上，小窖亦可儲糧數千石，故而安祿山一直聽聞含嘉倉儲糧五百八十餘萬石，足夠大軍支用無憂。
“怎麼辦？怎麼辦？”安祿山問的是眼睛怎麼辦。
安祿山用力揉了揉他那豆子大的小眼睛，不敢相信，他可是總在長安聽說“東都有糧”才決定先攻打洛陽的，此時不由有種深深的受騙感。
嚴庄卻會錯了意，答道：“萬不可告訴旁人，會動搖軍心的。”
說著，兩隊拜火教的祭司向薛白攔了過來。
“你知我會來？”
當然也怕陝郡的十餘萬邊軍驍騎，可若是安祿山真的到了要調精兵回援的地步，那對主力的士氣又是一種打擊，而薛白大不了再撤回偃師，另外，哥舒翰或許還能捕捉到機會。
“該殺！該殺！”
接着，他話鋒一轉，有了些不確定的語氣，道：“此後，存糧必然得一年比一年多。直到天寶八載，超過了五百八十萬石，占天下儲糧的一半。可此事，臣思來亦感到疑惑。”
“轟！”
“你來做甚？”安祿山道：“我馬上要化龍了……快！”
“做噩夢了？”王難得似乎覺得有些好笑，道：“看你，一頭的汗。”
就連過去的舊部也開始與他愈走愈遠，嚴庄、張通儒、平冽等人總是對他提出各種要求。可他之所以要當聖人，並不是因為沒事找事做，他只想要享受。
“這……皆有可能。”達奚珣道，“河南常有災年，常需開倉賑災，再由江淮漕運糧食補上，也許是賑災之後便未再運進來。”
“阿浩，伱這是怎麼了？”
“攔住他！”薛白喝道。
“將軍，與其等唐軍殺到洛陽城下，動搖城中士氣，不如主動出城迎擊。”安守忠麾下有將領勸道。
“臣等一定擒來長安昏君，為聖人打鼓。”座中不少將領識趣地應道。
最先出現的是王難得的旗幟，經過數月轉戰，那桿旗已經有些殘破了，卻更能給人一股威懾。等唐軍先鋒進行到城門前五百餘步，其主力也跟上了，正是常山太守薛白親自率軍來了。
薛白眼看安祿山馬上要化龍，偏是被那些祭司們攔住，不由向一旁袖手旁觀的李遐周喝道：“你還不攔住他？！”
“那正好是在裴耀卿辦成‘轉漕輸粟’的第二年，長安昏君下旨罷免了張九齡、裴耀卿。右相……李林甫代張九齡成為中書令，曾經清點過含嘉倉，存糧超過五百萬石。”
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泛起一個想法，喃喃道：“莫非那昏君心中知曉，他揮霍的無數錢糧里便包括了含嘉倉的儲糧？所以他明知韋堅、楊慎矜、王鉷不可能造反，還是斬殺了他們。”
轉漕輸粟之法，只能讓天下各地運糧往長安變得方便，至於牛仙客的和糴法，楊國忠的輕貨法，也只是節省朝廷征糧的花費，卻都不會使固有的糧食增多。
“唐軍來了，快擊鼓！”
“得派兵馬奪取江淮，保證糧草……”
巍巍明堂，在這個瞬間爆炸開來，轟然倒塌。
田乾真往城下一瞥，道：“薛賊又遣使玩攻心計了？他信上說什麼？”
而當年那個小雜胡，如今貴為聖人了……
此事之後，薛白突然殺到偃師，斬首高尚。形勢急轉直下，安祿山連忙命田乾真東向抵禦，等到李懷仙兵至偃師，局勢稍緩，他遂依着田乾真的諫言，擺酒設宴，邀嚴庄到紫微宮。
達奚珣本就驚魂未定，遇此情形，嚇得手一抖，手中筷子掉落在了地上。
安祿山身體很不舒服，不僅是背上生瘡、視力模糊，腳也開始發爛。但想到若有一日李隆基稱自己為“聖人”，心裏實在是期待。他什麼榮華富貴沒享過，之所以造反，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他遂命人拿了琵琶，邊彈，邊唱了起來，唱的是粟特的歌謠，是一首思鄉曲。他近來常常想起來幼年時隨阿娘改嫁、寄人籬下時的生活。
薛白今日在信上正是以此來試圖策反他，稱只要他願意倒戈，過去的罪名既往不咎，朝廷還會承認他平賊的大功，邊境的生意可以繼續做，且做得更大。
“不可啊！”嚴庄連忙站起，道：“薛白不過數千兵馬，哥舒翰卻有二十萬大軍。防備薛白，豈需主力精兵回援……”
“一些離間我們的小伎倆，不要看。”
安祿山不聽，依舊下詔道：“傳令陝郡，命安慶緒回師！”
“據臣所知，至少在開元二十四年，含嘉倉的存糧確實是滿的。”面對詢問，達奚珣思忖着緩緩應答。
最可氣的是，每掀開一個糧窖，都能看到上面鋪着的糧食，讓人心懷期待，可只要拿竿子一捅，便知那只有薄薄一層。
李遐周問道：“這明堂，比你後世所見的如何？”
“我，我不是叛徒……不是我，我與薛白有怨……”
嚴庄揮了揮手，便有人走進糧窖，踩着糧食往前走了幾步，任糧食沒過他的靴面，但他也沒有再陷下去。
田乾真拜倒在地，述說了偃師一戰的詳細經過，末了，他總結戰敗的原因，咬牙切齒道：“此戰敗在了李懷仙、朱希彩的背叛。唐軍都是新招募的烏合之眾，戰力不足為慮。需要提防的是他們的攻心之詭計，請聖人務必防備城中的叛徒！”
嚴庄是不會回答這種問題的，他側過身，任安祿山將達奚珣招來詢問。
遂有一隊力士上前，剷出糧窖上層鋪着的糧食，只見下面竟還鋪着一層木板，掀開木板，一個空空如也的巨大倉窖便出現在了面前。
叛軍戰力雖不俗，可眼下遇到的最大問題在於人心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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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鏡的視線里，看不到那漫天飛舞的紙片，卻能夠看到城頭上兩個人的動作。
到了一個大窖前，嚴庄大喝了一聲。士卒們上前挖開封木、掀開糧窖上的木板，掀開鋪在上方防潮的席子，便顯出裏面的糧食來。
衣袂飄飄的道人回過身來，淡淡看着他，問道：“你來了。”
夢中的薛白吃了一驚，向後退了兩步，身子一晃，差點摔下近三百尺的高樓。
“不見。”安守忠道：“射殺他們！”
不多時，只見十餘唐兵策馬上前，其中兩人趕到城下，喊道：“我們是李懷仙麾下校將，被官兵俘虜，受命遞信！”
薛白屏息以待，以為會見到李遐周，但不是，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夢。
“是我……嚴庄……咳咳……我是嚴庄……”
除了這些，還有一件事，薛白想要知道顏春卿、李遐周、樊牢等人如今的情況。
“安將軍！”身後響起了田乾真的呼喊。
漸漸地，追在潰軍後方的唐軍也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之中。
十餘萬大軍猛攻潼關不克，而洛陽的儲糧讓人極為失望。
安守忠故作爽朗，哈哈一笑，拿出那封信，隨手撕成碎片，往城外一拋。碎紙被風一吹，漫天飄散。
也許，安祿山也正是知道他們這種德性，才決意調回一部分精兵阻擋薛白。
達奚珣當時正在戶部任職，親自參與了此事，因此非常確定，且印象深刻。
“不。”安守忠看着遠處薛白的旗幟，並無信心，搖頭道：“聖人已下詔，調回陝郡精兵，現在不是由我出風頭的時候。”
田乾真用他僅剩的左手一捉，捉住一小片，見上面寫的是半個“錢”字，微微冷哼。
“末將愧對聖人！”
安祿山終於忍不住，不顧肚子大得已經快要拖到了地上，親自奔到一口大糧窖邊，喊道：“掀！我不信全都是空的。”
“是。”
有宦官匆匆入內，打斷了安祿山的歌喉，趨步到了他面前，小聲稟道：“田乾真敗退回來了，薛白已經殺往洛陽了。”
李遐周長袖一揮，自往內走去。
他愈發為難，沉吟着，又道：“這些年，韋堅、楊慎矜、王鉷、楊國忠等人相繼擔任轉運使，為昏君運送無數珍寶錢糧，何止億萬貫？若說他們沒動這六百萬石糧食，我是不信，畢竟誰都知昏君不願再到洛陽。”
聽到薛白的名字就讓人心煩，但是叛軍主力正在潼關鏖戰，難以調動。安祿山遂命高尚趕赴開封，希望高尚一人能抵萬軍之力，擊敗薛白，打通江淮糧道。等到冬月，登基大典將近，同時叛軍糧草即將告罄，偏偏陳留郡卻還不明所以，沒能攻破雍丘。
“我沒與你說笑！”嚴庄怒道。
“可是……”
“說是無頭冤案，確是貼切，這些財宦皆已無頭矣。”
“哈哈。”
樹立了威望，並未讓安祿山感到滿足，他下詔讓官員們為他獻上美人。可那些美人一個個都無比獃滯，不僅遠沒有楊貴妃的明艷動人，甚至不如邊塞的胡女鮮活。她們眼神里除了恐懼毫無其它。他把她們一個個殺掉，威脅她們在他面前展現出美來，可她們卻愈發空洞乏味，只會在他面前瑟瑟發抖。
“聖人請看……掀開！”
“我不信，他那麼大方，家底一定很厚！”
“有何疑惑？”
“為何是開元二十四年？”嚴庄問道。
“可這是國家的儲備糧！他豈可為一己之欲，不顧天下人之死活？！”
開元盛世是不假，可正因是盛世，關中人口急劇增多，田地不堪重負，在最盛世的時候，關中一年尚有四百萬石的糧食缺口，昏君猶要帶着幾十萬官員、禁軍就食洛陽，怎麼隨着他越來越怠政、越來越揮霍無度，關中的糧食反而夠用了？
眾人一掀，下方又是個巨大的土窖。
“韋堅？楊慎矜？王鉷？這些人皆被斬了，豈非成了無頭冤案？”
腦子裏總想着這些，是夜，薛白做了一個夢。
周圍有士卒連忙趕上前來扶他，他卻已憤怒到不可遏制的地步，怒吼着一推，將一人推進兩丈高的糧窖。
“明堂……”
薛白晃了會神，轉頭看向洛陽城，喃喃道：“我在想，李遐周的計劃也許是在安祿山登基之日，炸毀明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