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教官
金陵講武堂,大門兩側巨大的石獅子杳無蹤跡,換之於兩個一尺多高、三尺寬的四方磚台,上面蓋起了木亭,門口持槍的士兵肅然而立,目不斜視。
而在門口外側的地面上,“士兵神聖、不可侵犯”的八個大字清晰異常,吸引着進出講武堂的人群。
不用說,這是皇帝刻意提高軍人地位的一個舉動了。
大宋到了北宋中期,崇文抑武、以文治武已成定規,其負面影響不僅導致了宋朝武將群體的萎靡無能以及自卑,更是造成了尚武精神的淪喪,尚武之風蕩然無存。宋朝的歷次對外戰爭,備受屈辱,鮮有戰勝對方的戰例。
連岳飛這樣的民族英雄都能被殺,可見大宋皇帝和士大夫們的骨子裏,已經脆弱到了極點。
一旦外敵入侵,武將便被授權,衝鋒陷陣,出生入死。待強敵退去,便立刻收繳兵權,大肆打壓迫害,循環不止,永不停歇。宋高宗趙構朝的岳飛、張憲,宋理宗朝的孟珙、余玠、王堅皆是如此。
而大門兩側的招牌上,“貪生怕死莫入此門”,以及“升官發財另走他路”振聾發聵,更是彰顯了金陵講武堂的辦學宗旨,提倡鐵血尚武之風,杜絕軍中苟且之路。
以南宋六千萬人,若是軍中尚武之風瀰漫,將士同仇敵愾,即便是強大如斯的蒙古帝國,也無計可施。
可惜,南宋君王士大夫骨子裏的懦弱,朝堂上永遠不停歇的內鬥,對武將永無休止的忌憚打壓,讓數以千萬的南宋百姓,成了無辜的犧牲品。
滅宋者宋人也,非蒙古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進了講武堂,前院中間是講武堂大教場,其東、西、北三樓環繞,北樓上二樓為檢閱之用,面對着講武堂大教場;一樓為校本部辦公所用。東西兩側為教室,層高通透,佔地寬大。
一路沿着中間的正道直行,中院正中的閣樓之中,幾座一人多高的石碑南北相向,依次立於屋中,石碑上面文字密密麻麻,不厭其煩,述說大宋歷史上的奇恥大辱。
澶淵之盟、靖康之恥、紹興和議、嘉定和議……
“……靖康二年三月丁酉日,金軍大肆搜掠后,立張邦昌為帝,國號“大楚”。隨後分兩路撤退;一路由完顏宗望監押,徽宗、鄭皇后及親王、皇孫、駙馬、公主、妃嬪等一行人沿滑州北去,另一路由完顏宗翰監押,包括欽宗、朱皇后、太子、宗室及孫傅、張叔夜、秦檜等人沿鄭州北行,其中還有教坊樂工、技藝工匠等數千人,攜文籍輿圖、寶器法物,百姓男女不下10萬人等北返。宗室男性淪為奴隸,女子成為……
不用問,這是大宋歷史上,靖康之恥、北宋滅亡的奇恥大辱了。
“……大宋向金稱臣,金冊宋高宗趙構為皇帝。每逢金主生日及元旦,宋均須遣使稱賀。東以淮河中流為界,西以大散關為界,以南屬宋,以北屬金。宋割唐、鄧二州及商、秦二州之大半予金。
宋每年向金納貢銀、絹各25萬兩、匹,自紹興十二年開始,每年春季搬送至泗州交納……”
不用說,這是宋高宗趙構格殺民族英雄岳飛,金人舉杯同慶,喪權辱國、國威淪喪的歷史性恥辱時刻了。
“開禧二年四月,宰執韓侂胄發起“開禧北伐”,寄望收復北方故土。四川吳曦叛亂,使得前線攻勢迅速瓦解。韓侂胄也在開禧三年十一月,被朝中主和派史彌遠等人合謀誅殺。隨後,史彌遠將韓侂胄等人的首級送往金朝,以“函首之恥”的代價,向金朝示好求和……”
嘉定元年九月,宋金達成“嘉定和議”,“開禧北伐”以失敗告終。史彌遠與楊皇后矯詔撲抗金主帥韓侂胄,將頭顱送於金人,國書稱金主為伯父,歲幣銀絹各三十萬,又以三百萬緡錢贖回淮、陝失地……
斬殺一國主戰重臣,首級送給敵國,奴顏婢膝,委曲求全,奇恥大辱,聞所未聞!
閣樓門戶大開,學員們通往後院的寢室時,都會看到此景象,字字扎心,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不用問,這是講武堂要展示於世人,要弘揚愛國主義的愛國教育了。
趙竑站在窗邊,看着教場上學員招募有條不紊的情形,半天才轉過頭來。
軍隊的根本是軍官,基礎在基層,關鍵是人才。
優秀的中下級軍官,既是鞏固和穩定部隊的基石,也是帶領士兵完成任務的骨幹,更是代表軍隊未來的後備力量。
訓練手冊與操典,趙竑都是憑着後世上大學軍訓,以及影視劇、網絡上的知識照貓畫虎編寫而成。反正新加入的兩個火器操練,震天雷和火炮,都是超越時代的利器,任其潑墨就是。
除了火器,講武堂目前的教學,和武學沒有太大區別,除了學習“七書”之外,加入了歷史、數學、律法幾科;至於醫護科,則是趙竑強行加入。
兵種分為步、騎、炮、水、工兵、醫護、輜重七科。
其中的炮科,自然是新加入的重中之重了。
七科都分為學科和術科,學科自然是課堂學習,術科則是要場地訓練了。
講武堂學制一年,半年在講武堂學習,半年在軍中實習。
講武堂,紀律當然非常嚴格,每天上課3個時辰,上操1-2個時辰,早上有20里越野長跑,晚上有自習,夜間有緊急集合訓練。
“陛下,教官們到了。”
魏了翁進來稟報。
趙竑輕輕點了點頭,以田義、李唐,陳惠、宋慈、楊輝等人為首的講武堂教官們紛紛進來,滿滿當當,達數百人之多。
“陛下,臣等參見陛下!”
魏了翁和眾人一起,向趙竑行禮。
“在金陵講武堂,你們都叫我校長。這是講武堂的規則,無規矩不成方圓,我自己也不能例外。至於到了外面,你們隨便。”
趙竑面色一板,一本正經。
講武堂培養軍官,猶如軍中,或者說和軍中一樣,軍官們才能順理成章,身體力行,將新式軍風帶入軍中。
後世蔣光頭那麼喜歡學員們叫他“校長”,是有原因的。
“是,校長!”
魏了翁和所有軍官一起行禮。
“明天是開學典禮,後天就要上課,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趙竑目光轉向眼前的一眾講武堂教官們
“回陛……校長,都準備好了!”
田義、李唐、以及武學和軍中挑選的軍官,幾乎是同時回道。
“大家都不要緊張,平時在武學,或者學堂怎樣授課,平時怎樣操練,照實傳授給學員們就是。上課安排,七天為一周,一周休息一天。學制一年,就這樣授課就行。”
趙竑的話,讓原來武學諭的武學判學陳惠,現在的金陵講武堂總教官,不由得臉上一紅。
武學只有幾十個學生,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一個月有十天上學,已經不錯了。而且上學的強度上,和放養無異。
誰還想着學習,都想着去當官和科舉了。
不過,金陵講武堂如此多的學員可以傳授知識,眾人也都是興奮。
無論如何,終於能好好地做一些事情了。
“陳總教官負責課堂教材的傳授,李唐是隊列體能訓練的總教官,田義是火器總教官。大家彼此協助,通力合作,好好教,這就足夠了!”
楚雖三戶能亡秦,豈有堂堂中國空無人?
原來武學諭的教員們擔任課堂教官,田義、李唐等人負責學員操練,當然還有相關的教材講析。
至於增加的高屋建瓴的地理、歷史等課程,則是由魏了翁和陳惠,以及朝廷學士院的學士們來傳授。當然,他也會客串。
像楊輝指導數學,張杲教授醫學,這都是術有專攻,人盡其才。有朝廷的這些精英在講武堂發光發熱,他並不擔心質量。
就比如醫護科,授課教師都是翰林院和太醫局的“教授”,大材小用,教學質量足以保證。
再比如騎兵科和水兵科,傳授者都是軍中經驗或者履歷豐富的將領和武學諭的“專家”,傳幫帶,合適至極。
金陵講武堂的本質,是培養專業的軍官,主要是一種職業精神。而這一點,才是重中之重。
“各位,金陵講武堂的日常教學,就拜託各位了!”
趙竑站起身來,微微一揖。
“臣等遵旨!”
眾人一起行禮,都是惶恐。
皇帝對講武堂如此重視,他們也只能盡心竭力了。
“陳惠、田義,李唐,你們盯着招募,決不可濫竽充數。各位都先退下,早做授課準備吧。”
趙竑溫聲說道,田義和一眾教官們紛紛告退。
“陛……校長,冊子上的那些隊列訓練、體能訓練有用嗎?”
作為講武堂的副校長,魏了翁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什麼齊步、正步、跑步、立正稍息,還有什麼百米短跑、3000米長跑、單桿和雙杠、掌上壓、仰卧起坐等,完全是聞所未聞。
“魏了翁,魏副校長,這些訓練內容都編進了教學手冊,你這是質疑朕的能力嗎?”
趙竑收回目光,微微一笑。
魏了翁的臉上,一下子紅了大半邊。
趙竑轉過頭來,看到魏了翁惴惴不安的樣子,不由得莞爾。
“魏副校長,你現在或許心存疑慮,或許不服,但等過上一半年,你就會明白,朕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
魏了翁輕輕點了點頭,趕緊稱是。
是不是正確他不知道,但趙竑的這一份自信和狂妄,他可算是好好領教了。
“魏公,水師的戰船到了沒有?”
如今已經是火器時代,用來授課的水師戰船,必須要經過改裝。戰船上關於火炮的保養、彈藥的儲存,都要邊學習邊摸索。
“回校長,戰船已經到了,正在改裝。用不了一個月,工匠們就能安裝完畢,也能用於教學了!”
魏了翁的回答,讓趙竑輕輕點了點頭。
對於金陵講武堂的教學來說,訓練戰船改裝火炮,倒是不用太急。只是隊列行走,體能訓練,恐怕都得至少一個月以上。至於水兵科操練,最少也是一個月後,有的是準備的時間。
反倒是水師學堂,因為目標就是海軍,他心裏反而有些不安。
又是裝銅皮,又是裝火炮,還要適應遠航,一番折騰下來,可不容易。
水師學堂開學典禮,真德秀和宣繒代他前去,不知道會不會傷了水師學堂師生們的心?
“騎兵科訓練時,必須要做火器干擾測試,這樣到了戰場上,戰馬才不會受驚。”
事關講武堂課程,茲事體大,事無巨細,趙竑一一叮囑,卻有些尷尬。
大宋戰馬奇缺,騎兵更是缺少。歷史上南宋難以北伐,除了君王士大夫自身抱殘守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騎兵匱乏的先天不足。
若有來去如風的騎兵集團,加上大宋數千萬的人口基數,怎麼可能北顧無力,一把辛酸淚?
戰馬、騎兵,大宋的命門,又該如何牢牢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