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事
第1章前事
年節剛過,通往平州府的官道上尚沒有什麼人煙,不聞鳥叫,沒有蟲鳴,四處寂寥。只零落的白雪覆蓋在官道兩邊背陰的枝葉上,更添一份清冷。
晌午時分,隱約聽見馬蹄聲響由北向南而來,細聽還有馬車咕嚕輾過的聲音。在這不見人煙的官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一輛四輪雙駕馬車由北向南慢悠悠駛來。前頭兩匹高頭大馬拉着外罩青灰色厚氈布的馬車廂。看不出什麼光景,只覺古樸大氣、比尋常車廂要大上許多。
駕着馬車的是兩個冷峻內斂的青年男子,一個着天青色棉袍,一個着藏青色棉袍,兩人皆是一副好相貌。
車廂內,四名長相秀麗的丫頭圍坐在一名着月牙白錦袍的俊俏公子身邊。小公子唇紅齒白,面容精緻,肌膚吹彈可破,此時正慵懶地半倚在車壁上,身後墊着一整塊白狐狸皮,整個人透着一股嫵媚風情。
一時倒是雌雄難辨。
車廂內一改外頭的尋常,極盡奢華貴氣。
整個車廂全部由陳年黑檀打造,車廂底部輔了一層厚實的毛毯,全部由無一絲雜色的白狐狸毛拼成。一張黃花梨打造的矮几上擺着一套通體暖白色、亮得幾近透明的羊脂白玉茶具,此時正嚴絲無縫地嵌在矮几上,絲毫不受車馬顛簸的影響。
矮几上還穩穩地擺着兩盤白玉果盤裝的茶果。
車廂頂部正中嵌了一扇琉璃天窗,午後暖暖的陽光正斜斜地照進車廂里來。車廂前後左右也各安有可活動的琉璃窗口,方便空氣的流通,也方便車內人探看風景。
不需要的時候從內推拉上,從外頭竟是看不出一絲痕迹。
此時一個俏麗的丫頭正拿起小火爐上煨的細嘴銅壺往茶壺裏灌水沏茶。另外三個丫頭正邊吃茶果邊悄聲說話。
旁邊的俊俏公子手裏卷着一卷書卷,舒服地倚着狐狸毛窩成的小窩,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的車壁,神思卻早已不知飄向哪裏……
此人便是君紫萱,男扮的紅裝,一縷異世的遊魂。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就到了這魏朝。
那天公司組織江南小鎮五天四晚游,她因為貪看風景,在一處古園林里迷了路,在一處荒宅處竟是被落下的房梁砸中了頭,迷迷糊糊間竟是到了這魏朝,成了一個五歲稚兒。
還記得那天有如絲小雨,不大,但落在臉上還是感到冰涼刺骨。
她就是在這股冰涼刺骨里醒了過來。
剛醒轉,就感到脖子上一陣鈍痛,好似有人正費力拉扯脖子上的什麼物件。另還有個人正費力地從手腕上往下擼着什麼。
正暈暈沉沉之際,聽到有人道:“真是晦氣!好不容易找來一個年紀容貌合適的,原以為能賣個好價錢,卻不料竟是個命薄的!早知如此,又何苦千里迢迢地找了來?”
又聽另一人道:“還好這銀鎖和這副銀鐲好歹能值些銀子,也不枉我們忙活一場了。”
兩人又商量着要把衣物也扒拉下來換些銀錢,正下手之際,聽到有人喝道:“做什麼的!”
兩人大駭,忙扔下扒拉了一半的衣物撒腿就跑。
來人似乎想追,度了兩步最終還是沒追上去。
君紫萱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把手伸到她的鼻下,又按了按她的脖頸,最後把她打橫抱起……
再次醒來,已是三天之後。
醒來方知救了她的是一位名喚“君子涯”的隱世大夫,所在之處是一處叫“無憂谷”的山谷。
君紫萱好轉后,在無憂谷轉了大半個月,才大概了解了她所在的地方。
無憂谷處在青山環抱之中,君子涯在谷中開闊之處建了幾間房舍,房前種了好些桃樹,屋后又載了一大片蔥翠的竹子。景色極為怡人。
君子涯把此處當成隱世之所,經過幾十年的經營,已是機關重重,固若金湯。
因她不復記憶,又無處可去,君子涯看君紫萱聰明伶俐,又乖巧聽話,便收了君紫萱為徒弟。
后又根據君紫萱腳踝處所帶的銀鐲上刻的出生年月及“紫萱”二字,給君紫萱起了“紫萱”這個名字,又讓紫萱隨了他的姓氏。
君紫萱很喜歡自己的這個新名字。
萱草又稱“忘憂草”,它適應性強、耐寒,在各種土壤環境下都能生長。像她這樣一抹遊魂,回不去,就只能學着適應。
從此之後,君紫萱便在無憂谷住了下來。
她一邊跟君子涯讀書認字,一邊學着辯認草藥、研習醫術。師徒倆相依為命,如此過了十年。
後來君紫萱才漸漸得知這個便宜撿來的師父大有名頭。
江湖上萬金難求的無憂谷“神醫”君子涯;脾氣古怪、看人下菜碟的“怪醫”君子涯;碰上感興趣的病例主動上門求醫治的“痴醫”君子涯。
都是……統統都是乃師!
君紫萱風中零亂,揪着君子涯上下一通打量,無比慶幸。狗屎運,竟還能撿到寶!
從此跟着君子涯更是苦心研習醫術。憑着上一世苦拼高考,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之功,憑着超強的領悟能力及超能的記性,再世為人的君紫萱緊巴着神醫師父竟也混了個“君小神醫”的名號。
真是天使大姐照顧。
從此師徒倆相攜出門為禍人間,江湖上盡知君神醫終於收徒了,名號喚“君無憂”。只是並不知是個女娃。
君紫萱十五歲那年,與師父君子涯上山採藥,因貪崖壁上那朵極品靈芝,不慎一腳踩空,跌落了下去。
頭部受到重創,躺了三天才暈暈沉沉醒轉過來。
被君子涯灌了大半個月苦湯藥,差點沒把膽汁嘔出來。
自醒來后,發現竟有了本尊的一些零散的記憶,忙忙喚來君子涯。
君子涯把過脈並細細查看后才下了結論,認為可能腦部之前也同樣受過重創,並因此失去了記憶。現又再撞,可能因禍得福散了淤血,復了記憶。
只是五歲的稚童又能有多少記憶呢?
只零亂記得有一個密實的大車廂,臭不可聞,關着好些差不多年紀的小孩。耳邊只記得哭嚎聲、叫罵聲,及一路顛簸的馬車。
君子涯叮囑她不用太費力去想,也許機緣到了,就能全部記得了。
君紫萱倒是想着看能不能記起一些有關於身世的線索來。
後來又零星記起一些片斷。不過大多是一些小孩子玩鬧的片斷,並不能有助身世的了解。
這般又過了一兩個月,有一天睡夢中,好像想起些什麼。
記得有一天,家門口來了好些人,那些人敲鑼打鼓,還有人騎着高頭大馬。因為第一次看到那麼威風凜凜的大馬,所以小孩子的記憶非常深刻。
還記得那些人在馬上高喊:“傅天河何在?恭喜傅天河老爺高中舉人!傅天河高中……”
夢中依稀還記起好多好美的花燈,流光溢彩。
小小女娃牽着父親的手一路貪看花燈,不知怎麼的就被人捂住口鼻,塞上了馬車。夢中有股心悸的感覺傳來,隱隱做痛。
次日醒轉,說與君子涯聽。
君子涯抿着嘴想了想,說那名喚“傅天河”的極有可能是她的生身父親。高中舉人,只要根據大致時間,到官府衙門查找當年舉子的資料就能為她找到家人了。
後來君子涯託人頗費了一番功夫,終於查到那名叫“傅天河”的舉子是來自平洲府敬縣一個叫傅家莊的。
後來君子涯又說,他這一生與家人緣淺,每每看到別人家父母親人齊聚一堂,就猶為羨慕。原以為所收的徒兒與他一樣是個孤苦的,現在既然得知父母家人俱在,自是應尋了來承歡膝下,以報父母生養之恩。
君子涯年青時家逢巨變,全家只余君子涯一人。幾十年來孑然一身,性格孤僻,自收了君紫萱后才有了一些人氣。
君子涯心裏是極渴望家庭溫暖的,那種經歷過家的溫暖又驟然失去,才最最渴望。君紫萱不忍違背他的心愿,便答應至敬縣尋親。
慶曆新年剛過,君紫萱便帶了兩個隨從,四個丫頭,與君子涯告別,離開無憂谷上路了。
一路向東南方向的敬縣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