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紫
黑暗中已經傳來撕咬聲,撞擊聲砰砰不斷,大概是顯示屏和電腦桌被掀翻了。
狐人似乎沒有族群意識,周邊有什麼就咬,他們自己打起了架來。
停電斷網殘留的怨念,讓他們徹底瘋狂!
好消息是身處角落的庄興沒有被捲入黑暗中的大派對之中,煞氣還需要幾十秒的時間才能蔓延到他的周身,至少這幾十秒內,他是安全的。
壞消息是,他沒辦法脫身。
他被困在死角里,退無可退。
任憑他力氣翻了三四倍,徒手錘開水泥牆,只是痴人說夢。
就算真出了網吧,又有什麼用呢?
網吧的外面是一個更大的屏障,這地方已經成了和現世隔離的空間了。
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眼前所發生的事情,超出了他的理解程度,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踢翻電腦桌,堵住通往廁所的口子,再把拖把頭死死塞入61號機狐人的嘴裏。
狐人一開始還咬着拖把頭不放,過了幾秒鐘,就表情痛苦地掙紮起來,使勁地乾嘔。
這是陳年老拖了,一直以來,網管都是用這箇舊拖把,清理廁所。
這根竹竿纏繞布條的拖把說不定比庄興的歲數還大,從他初中被同學帶着偷偷上網開始,這根老將就在服役。
有種說法是一把殺豬刀殺了一百頭豬,豬血就會沁潤到刀芯內,能破邪殺鬼,對豬妖尤其特攻,而這根拖把清掃的污穢,何止一百人份?
那渾黃的布條,是它戰鬥的勳章,某種意義上說,它算得上一件“法器”了,對付某種污穢之妖,說不定有奇效。
雖然面前的狐人不能以“坨”的分量計算,但老拖把的化學攻擊,足夠狐人吃一壺。
光是想想這玩意塞到嘴裏的味道,胃裏就一陣翻江倒海。
要知道,狐狸的嗅覺是人類的幾十倍,折磨也是幾十倍。
61號機狐人果然承受不住如此酷刑,很快兩眼一翻白,暈死過去,再不動彈。
庄興鬆一口氣,捏着鼻子把拖把抽出。
煞氣已然侵襲到附近,僅有不到五米的距離。
但黑暗中的喧鬧忽然停下了,那些暴躁的狐人,安靜下來。
接着是敲鑼打鼓的聲音,還有嗩吶和板胡聲。
“西子湖依舊是當時一樣~”
“看斷橋橋未斷、卻寸斷了柔腸~”
咿咿呀呀,女人唱戲的聲音傳來。
那隻暈死過去的狐人,如傀儡般站了起來,跳起戲曲,他的四肢僵硬,彷彿在關節部位繫上了木偶線,被無形的大手操縱。
咚咚咚!!!
敲鑼打鼓的聲音不斷,霧氣從中分開,一席紫裙飄飄然,是最開始出現過的紫衣女子,她臉上戴着鐵制的狐臉面具,只遮住上半邊的臉。
下半邊露出的臉慘白,濃妝艷抹,畫著腮紅,是傳統的唱戲妝容。
近了庄興才看清她的服飾,上衣是紫色連袖,肩披飄帶,長裙上搭配有中裙、佩和腰帶玉飾,頭頂的盔帽上插着許多亮片和泡珠。
服飾並不寬大,佩帶將她的細腰束緊,凸顯她的少女身姿,身段很美,若是在戲台上,一定能吸引住觀眾的目光,但出現在這個環境裏,只透着讓人後背發涼的詭異。
庄興捏緊拖把的竹竿,咬着牙,將拖把頭對準了紫衣女子,隨時準備將這個“戰略性核武器”投擲出去。
然而紫衣女子並未再往前,她只是,彎腰行禮,像是在為戲曲的結束謝幕,又像是...在對着庄興行禮...
當她彎下腰的那一刻,紅繩項鏈的光芒黯淡下去了,下一秒,霧氣如潮水般湧來,將庄興淹沒。
“風雨湖中識郎面~
“我愛你深情眷眷風度翩翩~”
唱戲聲,朦朦朧朧從霧中傳出,很歡快的唱詞,但唱完后,卻是斷斷續續的哭聲。
風雨交加,如凄如厲。
...
“陌生的天花板...”
庄興愣愣地看着房梁,雖然習慣性說出了天花板,但那裏有的,只是梁木和瓦片。
很高的房梁,可連根電線都找不到,就算是農村的老房子,也會牽電線用上電燈,但這裏找不到任何現代化的痕迹。
昏黃的火光照亮了這間房,耳邊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是柴火燃燒的爆裂聲。
他坐起身,對面是燃燒的火堆,環視四周,牆角蛛絲環繞,破破爛爛的石牆,一股子常年不通風的塵灰味道。
這地方像是一間破廟,但廟裏供奉的神像不知所蹤,只剩下一張供桌。
供桌上,香燭燒了一半,一個銅盆放在香燭中間,裏面是燒盡的黃紙,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焚香爐和瓷盤,焚香爐插着三根香,瓷盤卻是空蕩蕩的。
供桌邊,放着許多大大小小的木箱子,鞭、杵、刀、棍、槍,各類兵器堆積在一起。
唯有那供桌是和這些箱子兵器是乾乾淨淨的,其它的地方,連地皮上都矇著一層厚厚的灰。
縷縷白煙從點燃的香上升起,那張供桌上只有這些焚香紙灰,不知道供奉的是什麼東西。
庄興拍拍腦袋,站起身,謹慎地四處觀察。
他清晰地記得自己上一秒還在網吧,是那些霧氣么?霧氣把他帶到了這個地方?
雖說他從小見過精怪,但還是第一次經歷如此詭異的事情。
難道是穿越了?可這地方並不給他一種真實世界的感覺,到處都有一種微妙的朦朧感。
一切處於未知之中,他不敢輕舉妄動,出氣都小心翼翼,只能在腦海里分析當前的情況。
從光線判斷,這地方是深夜了,牆外沒有雨聲,和現實世界的時間天氣完全不一樣。
他知道自己遇上了怪事,迅速轉換思維。
廟裏有很多人活動過的痕迹,但那些箱子和兵器是怎麼一回事?是電影劇組的道具?還是說真到了古代,有一夥鏢師在這兒借宿?
他輕手輕腳地朝着那些武器走過去,如此陌生奇怪的地方,沒有那根成年老拖,手裏握着刀槍,才能給他一丟丟的安全感。
正在他伸手要去抓那把長槍的時候,忽然有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勸你最好不要碰那些兵器。”
庄興一驚,猛然轉身,可身後空無一人,唯有一陣冷風從黑洞洞的廟門灌進來。
他這才意識到,那聲音並不是從身後或者左右出現的,像是...在他腦海中響起的聲音...
“掛你脖子上呢,別找了。”
脖子上?庄興下意識地捏住了胸前的物件,是那條紅繩項鏈上的獸牙。
【是你在說話】這句話還沒問出口,廟門外忽然傳來了呼喚聲。
“阿紫,快把祖師爺的供像拿出來,在幹嘛呢!”
呼喚聲尖細刺耳,一種恐懼無端產生,好像不按那聲音的要求辦事,會發生某種非常可怕的事情。
“供桌右手邊,快去。”
腦海里的聲音又出現了。
廟門外,再次傳來了喝聲。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要是弄壞了祖師爺的供像,看爺怎麼收拾你這兔崽子!”
咚咚咚的腳步聲,比轟轟雷聲還震耳,震的心臟都在猛跳。
很難形容這種突兀出現的感覺,像是強加在他身上的,讓他的心情也隨着腳步聲的臨近緊張焦慮起來,就好像在課堂上打盹醒來,看向教室後座,班主任板正的臉死死盯着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