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眼
“我打算去外面散散心。”泉荒波嘆了口氣這麼說。
這時他們從作戰會議室剛出來。昨天對於反使者們的審問已經告一段落，除了個別確實撬不開嘴以外基本上都能得到有用的情報。這些俱樂部（在門德切爾那邊是什麼娛樂會所，而在其他人那邊又各有不同）都是用來在暗中招攬信徒，無論是否心誠都無所謂，只要能夠提供資金和資源支援就可以了。而永生會對招攬他們的理由則各不相同——可以讓死者復活、可以獲得永恆、可以獲得快樂。總而言之，永生會就是靠着這樣的方式獲得了基數眾多的人員的。
而聽這些話的時候泉荒波一直沉默着，微微閉上雙眸，偶爾才能聽到一點嘆氣般的呼氣聲。門德切爾用關切的目光看過去，輕輕拍拍他的肩，被他回以溫和的笑容，一時連手都愣在原地——能露出那種表情的泉荒波可不多見啊。而在結束了會議之後，他便告別了二人，往基地外走去。最近為了節省人力以及保有戰力，所有的巡邏都由機器所代替，這種情況下他們每天負責的工作量卻只增不減，要去所有疑似有永生會相關異晶反應的地方對應檢查，如果有反使者就一齊擊敗。
泉荒波所說的“散步”，當然指的就是這個。
泉荒波的身影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今天要調查的地方有三處，獨自一人前往那邊多少會有些危險。門德切爾皺皺眉，剛想上前卻被一隻細膩輕巧的手扯住衣袖，只見吉高詩乃舞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在開會時便皺起來的臉此刻更是因為不快而緊鎖眉頭，她衝上前去用力拽住泉荒波的領子，壓低聲音但仍聽來像怒吼般地沙啞道：“你小子要去哪？”
“……哈？”
泉荒波不快地捏緊吉高詩乃舞的手，試圖把它拽到一邊去，然而她的力氣卻遠超他的想像。吉高詩乃舞的另一隻手很快抬起來，一陣迅速的風揚來，清脆的聲響在泉荒波的臉上響起。資歷最深的前輩狠狠地將他甩開，肉身與牆壁的悶響很快吸引了其他員工的注意，慌忙前來查看狀態。被突然的暴力情景嚇得呆愣住的庄司虹顫抖着跑上來又不知道該先安撫誰，只能勉強抓住吉高詩乃舞的手臂防止她再貿然行動。虎島雄介連忙奔來講泉荒波扶起。而門德切爾則出其意料地沉默了起來，雙手抱臂站在一邊。
“您怎麼可以這樣啊，吉高前輩？！就算泉前輩再怎麼樣，至少也不能動手吧？！”
“……少來，我就是看不慣這傢伙一副陰氣沉沉的樣子，好像沒了紙祖那個叛徒就什麼也做不成了一樣。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啊？！”吉高詩乃舞攥緊雙拳，想揮上來的拳頭被庄司虹的手輕輕握住，這才咬牙切齒地放下手，“還是說你就慫了？光靠自己沒辦法當使者了？好啊你，如果你的決心只有那麼點，那乾脆跟你爸講兩句滾回家好了！”
“飛鳥君他……才不是叛徒……！”泉荒波咬唇，手不住掙脫着，卻被虎島雄介狠狠按住無法動彈，“少給我胡說八道！”
“那樣的話為什麼他不回來？為什麼要把我們丟在這裏變成這樣？你找得到原因嗎？”吉高詩乃舞冷冷道。泉荒波的表情一瞬凝固，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她輕笑了一聲繼續說，“所以說，連為什麼要護着紙祖都不知道的你，還擺出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真的很遜啊，泉……拜託你清醒一點吧，你可是使者啊。”
“……。”
泉荒波無力地嘆口氣，全身一時有些脫力地靠在牆壁上。吉高詩乃舞這才像終於放過他般用鞋跟使勁蹬兩下地面，而後頭也不回地離去。庄司虹看向吉高詩乃舞的背影，又看向敗北般的泉荒波，最終還是漲紅了臉湊上去輕聲道：“抱、抱歉……但是吉高桑絕對不是故意的，她也是想讓你振作起來……還有，那個……可以的話，可以和她一起去巡邏嗎……？”
“但是吉高前輩她……”虎島雄介露出有些擔憂的表情，“還是我和泉前輩一起去吧。吉高前輩現在太衝動了，不知道她會對泉前輩做出什麼來。”
“她也是想和泉桑講講的……”庄司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迅速別過臉，“對不起……！如果不想的話，不用去也可以……抱歉，我先……我先走了……我要負責那邊……”
“……我明白了。”泉荒波嘀咕一聲，低頭看了眼監測表。
地點出乎意料地建立在基地以外，實在讓人想不到他們是怎麼從外面的異晶中獲得能夠凝聚在自己身體中的能力的。吉高詩乃舞的懸浮器在前方迅速開闢道路，不時從窗中飛出幾團油彩落在地面上擊退同晶子。而泉荒波則亦步亦趨地跟隨在身後，相對飛得慢一些。噴出紫色異晶能源的懸浮器彷彿想要甩開它一般不時翻動着，而泉荒波則一言不發地跟上，即使被落下也會看着導航和指示屏緩慢前行，再度跟上它的身影。
很快吉高詩乃舞的紫色小點就停了下來。泉荒波稍稍加快速度直到懸浮器完全映入眼前，他將手伸向駕駛屏，而後跳下懸浮器，目光轉向他們的目的地。這裏是一棟大半被摧毀的樓棟，碎屑中隱約可見些許被斬斷的人身和其他肢體，以及亂七八糟的傢具與分辨不出品種的植物。大概原本這裏是一棟公寓。而在其中隱約可見一團光芒，雖然能被稱作是七彩色，但色澤與色澤之間的混合卻如此不默契，甚至讓人有一絲反胃，隱約閃着奇異的光芒。吉高詩乃舞屏氣凝神，雙手抱着平時用於裝同晶子核心的儀器，一步一步緩慢接近。絳紫色的光芒溫和地包圍起那團異晶，而後小心翼翼地塞入儀器中——然而在升空的一瞬間，吉高詩乃舞的異晶突然傳來了破碎的聲音。
“……吉高！！”
泉荒波首先反應過來，鎖鏈將吉高詩乃舞扯過來，另一隻手製造出屏障擋住讓人雙眼發花的光芒。那團異晶如同爆炸的火花般撕裂開來，化作一個隱約可見的圓形生物，以深入內芯的裂縫構成一個歪歪扭扭的圓，而最中間又有一顆稍有凸起的、微微泛紅泛暗的球形。如同一顆眼球。“……泉荒波、吉高詩乃舞組報告，於該坐標出現疑似永生會用異晶的同晶子，正在處理中。”
“了解，是否需要增援？”作戰指揮員急促的聲音傳來。
“暫時不需要。”吉高詩乃舞乾脆地回答。她很快掙脫開泉荒波的保護，衝到屏障之前，畫筆在地面上一轉畫出一個圓圈，而後無數絳紫色異晶從她畫過的地方湧出，如同無數觸手拉拽住那顆眼球往地上惡狠狠地砸去，無數同色的碎片炸裂出四散奔涌。眼球卻比他們想得要更加堅固，在地上旋轉了幾下硬生生扯斷了絳紫色的觸手，反而一個倒身又往地上砸，將那些觸手全部砸得粉碎。泉荒波的鎖鏈也緩緩退下，不再作為屏障而是分開來刺向眼球瞳孔的位置整個貫穿，吉高詩乃舞趁機又一次揮動畫筆，圓圈升起變作尖銳的油彩在另一個方向再度刺穿它。隨着這一聲脆響，眼球變作四塊墜落地面。他們並未放鬆警惕，只是將異晶分別從破碎的眼球間抽出，等待着其他的變化。
“……咔嚓、……咔嚓……”
彷彿在擊打着神經的聲音傳來。眼球在地上不住翻滾着，不時在異晶的地面上彈射，最終升上高空。刺目的光輝壓入他們的大腦中。吉高詩乃舞一隻手護住泉荒波，另一隻手努力用油彩構建出封閉空間裹住二人，然而髮絲還是被巨大的風暴沖得起伏。等他們的視線終於變得清晰起來，兩顆眼球——真的能被稱之為眼球嗎？——赫然顯現在他們面前。其中一顆張着血盆大口，大概能被稱作眼球的東西密密麻麻遍佈表面；而另一顆嘴較小卻多，眼球也突出，腫脹還不時蠕動着，讓人作嘔。
“這是……什麼啊……？！”即使它們看起來被半透明的異晶所包裹，然而泉荒波還是不由得感到一陣反胃，面色蒼白。
“我在以前的小說看到過……這是，納格與耶布……”吉高詩乃舞皺皺眉，“但是……啊啊、真是的，為什麼明明是同晶子卻能模仿人類創作的東西啊？！”
“事到如今你說這種話也沒用吧……總之，吉高，給我小心一點！”
泉荒波這麼說著向前一步，抬起一隻手，手心直直向著其中一隻大概能被稱之為納格的眼球，鎖鏈湧出牢牢拽住它。納格慌亂地到處掙扎，而耶布也注意到了它的危機，極速衝刺起來撞向鎖鏈，卻在此之前就被吉高詩乃舞的油彩禁錮住無法移動。。
“……這才像樣嘛泉。”吉高詩乃舞冷笑一聲，“小心點別給我丟臉了！”
“你這邊才是……別要我來救啊。”泉荒波嘆了口氣，好像才發現自己中了套，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妥協下來，聳肩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