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巴掌
“無辜之人?”
“爸,你在說他的兒子嗎?”
蘇悅仰着頭,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蘇建軍,說話的聲音卻很輕,細聽還能聽出帶着一絲顫抖。
圍觀的人不由更加心生憐憫。
能考上京大的孩子,卻有一個這樣糟心的父親,怎能不叫他們這些做了父母的人扼腕可惜。
蘇建軍看着蘇悅那張跟前妻越發相像了的臉,不由恍惚了一瞬,但很快又回過神來,蘇悅其他地方或許跟前妻很像,但那雙眼睛,實在太亮,亮的讓人心底的黑暗都藏不住。
“不管無辜之人是誰,一個好姑娘是不會把自己鬧到警察局來的,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學校跟人打架了。”
“今天晚上進了警局的事兒,萬一被別人知道了,到時候人家會怎麼看我?”
“你不知道丟人,我還要臉!”
蘇建軍越說越氣,指着蘇悅好像之前那個給他爭光,讓他大有面子的人已經一去不復返。
“我說你這位先生,哪有你這樣當父親的?你知不知道你女兒身上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作為父親你不安慰安慰女兒也就罷了,還在這裏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她,你還算是個父親嗎?”先前給蘇悅做筆錄的那個女警官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瞪着蘇建軍不客氣道。
蘇建軍看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帶着不恥,就連坐在凳子上的其他幾個不知道犯了什麼錯被抓進來的犯人都一樣,不由有些惱羞成怒。
“我教訓女兒關你什麼事?你身為警察,管天管地也沒權利管別人怎麼教育孩子的!”
“我是沒權利管你怎麼教養孩子,但這裏是警局,不是你家裏,你要是再像剛才那樣用言語刺激受害人,導致她心理產生一定的陰影,那我就只好請你出去了!”女警官一點也不怵,站在蘇悅面前冷着臉道。
蘇建軍沒想到這女警察居然這麼護着蘇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看着蘇悅站在那警官的身後,在他看過去時眼底閃過的一抹奇怪表情,像是嘲笑又像是什麼都沒有,老毛病不由又犯了。
先是出其不意地將那女警察給推開了,接着就揚起了右手,朝着蘇悅的臉落了下去。
他這動作做的突然又迅速,女警官被推得踉蹌了一下,站穩身體的時候蘇建軍的巴掌已經下去了,她根本就來不及阻止,只驚呼了一聲“住手”。
裴謙雖然之前聽過蘇悅的父親有家暴傾向,但卻沒有親眼見過,剛才又去扶了一把女警官,注意力被岔開了幾秒,誰知就這一會功夫,蘇建軍的手就下來了。
他想去阻攔,卻也來不及了。
啪——
響亮的一聲,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安靜下來的大廳內響起。
大家的視線無比錯愕地落在了那個站在蘇悅面前,比蘇建軍還高出半個頭的男子身上。
他身上穿着高級定製的西裝三件套,口袋裏甚至還放着精緻的口袋巾。
露出一個袖口邊的白襯衫下是一雙骨節分明,五指修長漂亮的手。
此時那雙手正整理着因為打人而歪了的袖口,動作慢條斯理,一張讓人說不出讚美之詞的漂亮的臉上掛着散漫又邪肆的笑容。
整個人矜貴的不像話。
“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裴儼將蘇悅的肩膀掰着背對着自己,取下她頭上的皮筋,甚是細緻耐心地幫她重新紮起了頭髮,把那群張大嘴看着他的人完全當做了空氣。
蘇建軍隔了好幾秒才回過神,緩緩抬手,撫上自己的臉,掩飾不住地憤怒與難以置信。
“你!”
裴謙站在旁邊,叫了一聲“小叔”之後走上前,冷笑一聲看着蘇建軍道:“蘇先生,臉要是疼的話,我勸你還是早些去就醫,不然臉沒了,那前程可就也沒了。”
裴謙這話說得奇奇怪怪,蘇建軍卻一下子聽懂了裏面的威脅。
他之前想讓蘇悅幫着引見裴儼,但蘇悅答應的好好的,卻一直沒有兌現,他還以為是裴家人根本就看不上蘇悅,而上次之所以會出席蘇悅的升學宴也不過是湊巧,根本就不是因為他們裴家人看重蘇悅,所以他早把蘇悅跟裴家人的關係給忘了。
如果知道蘇悅跟這位關係還這麼親近,那他剛才又何必去討好那個曹夫人,也不用承受那些人不恥的眼神。
蘇建軍忍不住將視線看向背對着自己的蘇悅。
因為被裴儼擋住了身形,他只能勉強看到蘇悅的半邊後腦勺。
自己的父親被人打了,還是這麼丟人的一巴掌,她居然如此心安理得的站在那裏任人給她扎頭髮!
說到底,先前要不是她什麼都不說,答應了他的事情一直不辦,今天的事又怎麼會到這個地步。
果然,女生外向,這從小不在身邊養大的,更加白眼狼。
裴謙看着蘇建軍的眼神,還想再說什麼,就見他冷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其他人此時卻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蘇悅班上的輔導員看着離開的蘇建軍,又看了看似乎對於自己的手藝不太滿意還想重新給蘇悅再來一遍的裴儼,皺着眉想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蘇悅面前那個男人,一看就不像普通人,剛才那一巴掌下去,他還以為蘇悅的父親怎麼都不會善罷甘休,沒想到就這樣灰溜溜地走了。
但那個男人看起來年輕,怎麼也不像是蘇悅的長輩,即便是長輩,也不該這麼不給蘇建軍面子才是。
所以這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輔導員的視線落在了裴謙身上。
他是他們學校的學生,這一點輔導員還是知道的。
而且剛才他似乎聽到裴謙在叫那個男子小叔。
輔導員衝著裴謙招了招手,“那人跟蘇悅是什麼關係,今天的事兒他能作為家長來處理嗎?”
裴謙養白了許多的臉笑起來,陽光又青春,“您放一百二十個心,沒人比我小叔更合適的了。”
“那就行。時間也不早了,趕緊處理完了趕緊回家,明兒一早還得上課呢。”
輔導員說完就去那邊找蘇悅和裴儼談話去了。
裴謙這邊也沒什麼事了,給蘇悅打了個招呼就先回學校了。
裴儼來了之後,事情處理的效率一下子就上來了。
至於先前那位還想找茬的曹夫人,似乎是認識裴儼,見到他之後就老實的跟鵪鶉似的坐在角落裏,拿着手機壓低了聲音給人打電話,哭哭啼啼的樣子跟剛進來時判若兩人。
負責這件事的警察不停地將視線在裴儼和曹夫人身上打轉,都挺好奇這人是個什麼身份。
不過在這裏工作的,對有些事敏感度不是一般的高,就算好奇,也沒人真上前去打探。
裴謙走後沒五分鐘,裴儼就帶着人離開了。
所以曹夫人的老公,曹副局長抹着汗匆匆過來的時候,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只看到了一個有些弔兒郎當但卻一看就不好惹的男子,在跟警察那邊交涉。
蘇悅和裴儼一起回了家,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安靜地讓蘇悅忍不住想摳腳趾。
到了家之後蘇悅打着要去練功的旗號直接溜走了,也沒去看裴儼那笑得讓人害怕的樣子。
等她練完功出來,滿以為裴儼應該已經去睡覺了,誰知下樓喝水的時候,就看到裴儼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着不知道哪裏找來的家庭倫理劇。
蘇悅想當沒看見,但人家的眼神已經掃了過來,她只好訕笑着走了過去,“你怎麼還沒睡?”
“等你。”
“.呵呵。”蘇悅笑得尷尬,一點都不想接茬。
“我記得你手機上是有緊急聯繫人的。”
蘇悅點頭,不過她用手機不習慣,早就忘記了這事兒,但這會卻不好當著裴儼的面說,不然一會又要變臉了。
“功能不用,是想攢着給運營商燒紙嗎?”
“我就是,沒想到那幾個少年膽子會那麼大。”蘇悅隨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掩飾自己的尷尬道。
裴儼看了一眼杯子,也沒說話,但情緒看起來卻比剛才好了一些。
“膽子確實很大。”不僅是學生膽子大,學校的問題也越來越大了。
“不過,膽子太大,總是要吃虧的。”
蘇悅聞言笑了一下,有些冷,“能吃什麼虧呢,又沒有真的發生什麼。”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受害者有罪論,沒有造成實質傷害就不能判定有罪,所以即便學校會有所處罰,也至多不過是記過而已。
對於本就不學無術的人來說,記過算什麼懲罰?
不痛不癢,沒有一點傷害。
但如果今天不是她有些身手,跑得快,那她的一生說不定都會被毀掉。
最後那些人或許還會逍遙法外。
有時候她覺得這個世界很先進,無論在科學技術還是日常生活,比起她前世那個時候都要便利無數倍,可偶爾又會覺得,那些固化的思想,與她那個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
社會進步了,許多人的思想卻還停留在過去。
裴儼沒有說話,看着垂着頭,露出纖長脖頸的蘇悅,沒有理會電視上正播放的婆媳大戰,抬手捏了捏蘇悅沒有耳洞的耳垂,“去睡吧,早點休息。”
蘇悅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差點跳起來,身體顫了一下之後就趕忙把手裏的茶杯放下,逃也似的回了房間。
坐在床上,蘇悅將手放在撲通跳個不停的胸口上,感覺臉上有點熱。
不就是捏一下耳垂嗎,有什麼大不了的,這心臟是不是有點毛病,改天得帶它去看看大夫才行!
念叨完,蘇悅將燈關了,就躺在了床上準備睡覺。
不過眼睛是閉上了,腦子卻還清醒異常。
特別是那略帶薄繭的手指刮過她光滑皮膚的感覺,在眼睛閉上之後被無限放大,讓她翻來覆去的睡不着,連學校那些糟心事都忘記了。
第二天早上蘇悅起來的時候,頂着兩個黑眼圈在裴儼的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地吃完了早飯,然後去了學校。
一個上午的課程過去的很快。
下了課,蘇悅收拾東西跟謝威準備去吃飯,宿舍的另外幾個女生這會卻突然跑過來拉着兩人說話。
“你們知道嗎,咱們學校大三哲學系的有五個學長,突然一起被開除了!”
“聽說昨天晚上,他們在學校門口準備幹壞事來着,剛還被警察給抓到了,然後今天就被開除了。”
“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霉蛋女生,居然被那幾個人渣給盯上了,聽說還好沒出什麼事,不然女孩子一輩子都被毀了。”
“就是啊,我都沒想到咱們這樣的學校居然也會出這種事,簡直太離譜了!”
“道德敗壞,心思齷齪的人哪裏都有,這個又不跟成績掛鈎。哎,一想到以後說不準學校還會出現這樣的人,我心裏就有點不安。”
“可不是,我打算以後天黑了都盡量不要出宿舍了,不然萬一被人給堵了,那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根本就不用蘇悅和謝威搭話,討論的津津有味。
謝威這兩天精神狀態不好,也沒關注這些事,此時聽到三人的對話,先是高興,后聽到那幾個人在外面堵人,不由心神一凜,連忙看向蘇悅。
有其他人在,她也不方便開口問,就以眼神詢問蘇悅有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蘇悅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謝威這才鬆了口氣。
“不要有倖存者偏差的心理就行了,倒也不至於太過緊張,平時該怎麼樣就怎樣,晚上出門找人陪着一起,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蘇悅笑着道。
校園裏雖說確實有人渣存在,但到底還是個象牙塔,陰暗面又哪裏比得上現實社會。
蘇悅沒有跟她們多聊,吃完午飯自己去了圖書館。
只不過她沒想到,剛到圖書館門口,就被一個看起來挺憔悴的女生給堵住了。
女生看着蘇悅的眼神怪怪的,欲言又止,半天不說話,也不知道什麼意思。
蘇悅正打算要走的時候,才聽她低低地說了一句,“這位同學,你,昨天晚上,你真幸運。”
女生說完就走了。
蘇悅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好半響,這才抬步刷卡進了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