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火種

從冥河底前行，踏過無數枯骨，來到一座島嶼之上。

與之前見到鳥語花香的景茂不同，此地充滿荒涼，腳下黃土壓實，沙塵滾滾，視線頗為受阻。

很快，他們靠近一處水源，有數種動物環伺，卻都沒有靠近，只因有一群獅子在飲水。

一隻五彩斑斕的馬口渴難耐，便趁着獅群不注意，偷偷跑到水池邊緣，妄圖飲下一口水。

卻在低頭瞬間，整個前軀被血盆大口吞下，幾下撕扯便將其拉入水下，浪花很快便被撲滅。

看似平靜的水源地，處處危機，沒有足夠實力便只能處於邊緣。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渾身黑毛的猴子靠近水源，他的軀體足夠壯大，力量也很足，若單對單的話獅子也不是其對手，可惜對面是獅群。

一場戰鬥很快結束，以猴子退去為終，獅子發出威嚴吼叫，彷彿在警告挑戰者，不要涉足他們的領地。

第二日，猴子又來了，這次他利用靈活的身姿，將兩頭獅子按倒在地，無奈獅子數量極多，依舊不是對手。

它拖着染血的身軀狼狽退走，獅王想給它點教訓，合圍想咬死對方，卻沒有得逞。不得不說，雖然猴子的戰鬥技巧很高超，它的逃生能力與恢復能力卻更強。

於是隔三差五，猴子就來找這片土地的王者打架，從最初的狼狽而逃，到單挑獅群，其搏殺能力越來越強。它的黑毛被鮮血染紅，身上不知受了多少傷。

終於，在夕陽沐浴之下，血紅毛髮被染成金色，他拖着獅王的殘軀，丟入水中，將想要偷襲的鱷魚群嚇走，成為這片水源的王！

“低級命宮殺伐！”

高浩望着夕陽下的巨猿，脫口而出，但船翁卻駁斥他的觀點。

“哪有什麼低級高級之分，這是從無到有。你們修行神通，不停錘鍊身軀，磨礪技巧，充其量只能稱之為術。

但祂，則是道！”

高浩眼前的場景開始變幻，無數巨猿在道界各地挑戰強者，展現武鬥意志，待戰勝敵人後化作一根毫毛，回歸天際，在浩渺星空中有一尊不世武神，睥睨天地。

命宮之星，殺伐之道，從此道界有了此神通！

春去秋來，水源枯竭，巨猿伏屍，然瞻仰過祂戰鬥的生靈，亦將命宮殺伐刻入骨髓，流傳千秋萬代。

“你不是想見見仙與聖的墓地？後世之仙只為碌碌苟活，沒甚意思。帶你瞧瞧真正的先天，他們早已超脫陰陽，將自己烙印在道界之內。”

“蠻神古祖!”

這是荒古之前的先天大能，蠻荒嶺起源之靈，也是它們的信仰。好武的蠻荒嶺出過不少傑出戰神，但要說最古老，還得是這位。

“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何道種通過悟道就能領悟不可思議的神通？還能對手下所有生靈發動神通，還如臂揮使？

並非這些道種有多麼強，而是在早遠之前，那些不可思議的強大存在，已經將這些神通刻於大道。祂們存在，即為大道！”

能將自己的道理變成規則，所有人都遵守，這得是多麼強大的存在？

即便高浩離仙境只一步之遙，卻依然很難想像。哪怕他在夢境中達到超高的境界，卻也根本無法思慮這樣的場景。

如果非要類比，原本天上只有一顆太陽，而元陽能夠靠自身將天空填滿三顆，普照世間，從此世人皆認為三陽照世，這便是最樸素的道。

高浩漸漸對他所掌握的神通有了更深的理解，原本已經喪失所有力量的軀殼，忽然有了一絲玄妙。

魂御、地之道、幽冥劫煞、天書道典、水之道、不動冥尊，每一項神通，似乎都有一位大能在衍化玄奧。

“當然，地火風水乃混沌之始，並非後來形成。”

觀之地水，只見混沌宇宙膨脹，四元素構造世界，乃萬物之基礎。

高浩輕撫魂御的光團，問道：“此法乃哪位先天鑄就？”

船翁嘿嘿一笑：“它可不是普通的神通，哪怕在幽冥眾法裏，也是頂尖之道。

至於這些神通創始者，未必全是生靈。”

船翁輕邁幾步，周圍斗轉星移，他們又來到一座破碎的城池。

人族與蠻獸正在交戰，雙方斗得天昏地暗。由於族群天賦的差異，人族屍骸遍地，只剩下一位將軍，他受了重傷，卻依舊被親衛保護，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將士們倒在眼前。

“將軍快走！只要有你在就還有希望。”

“快帶大人撤離，這座城池守不住了，從東門逃出去，回主城。”

“大哥，下輩子見！”

往日在耳旁歡聲笑語的袍澤，拚命護持他，結局卻沒有改變。

面對命運，死亡就是這般無情。

蠻獸利爪刺穿將軍的胸膛，將他頭顱高掛城頭，咆哮之聲震天動地。

如果只是如此，也不過是世間一場再普通不過的戰鬥。但蠻獸不依不饒，太過兇殘，將車輪以下的孩子都當做口糧，把守衛士兵的頭顱壘成京觀，還放火焚燒這座曾經美麗的家園。

這一幕幕畫面都刻印在懸空頭顱的漆黑眼眶中，無休折磨。

直到七夜后的子時，被割下的頭顱彷彿匯聚了無盡冤屈，點燃雙眸，迸發幽綠鬼焰。

繩子搖晃，頭顱看遍城池悲劇，發出致命的憤怒。

“如果死亡得不到安寧，只能換來無盡的動蕩，那就品嘗一下真正的恐怖！”

一具無頭屍體從萬人坑中站起，舉起破碎的巨劍，斬向活着的生人。慘叫聲迭起，恐怖從這裏散播。

船翁從旁走出，指着那具破爛屍首：“沒人考究過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也許上古，也許荒古，或者更早，畢竟輪迴之境可超脫時間。

他的下場很慘，這世道弱肉強食，一具復蘇的屍鬼，也就只能和十幾個壯漢拼殺，很快就被拆散骨架焚燒乾凈。甚至他的領地還遭受更嚴苛的虐待。

但，他是火種！”

高浩脫口而出：“火種？”

船翁點頭：“天下無道久已，人人心中都壓抑着憤怒。為何噩者還如此囂張？因為這是對別人的噩，對自己的幸運。

但有一天，它們發現毀滅物質的軀殼，卻無法徹底終結，會不會害怕？

死亡有了新的定義，秩序有了新的詮釋，這便是幽冥的火種。”

“所以，魂御就是火種！”

高浩耳旁響起冥河波濤，洗刷千骨萬魂。

亂墳崗上，女子與奸賊偷情，暗害丈夫，從黑暗中掙扎的腐屍，將他們撕裂；廢井之下，府衙慘案，螻蟻卑賤之命，得回魂神術，讓高高在上的官兵，也感受一次死亡……

一幕幕熟悉的場景，其後都隱藏着一個故事。

屍鬼者，復仇之道。

“報應不會抑制它們的囂張，也不會主導公平，除非現在、立刻，讓它們也品嘗死亡！”

恍惚間，風吹草地，天門高聳，整片大地卻是血色鋪就。

身敗名裂妄想求得諾言，卻換來高高在上者的蔑視；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寄希望於天命的尋道之人，被偷襲於自己營帳；一心尋覓親人認可，最終只是棋盤短暫的火子。

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的英雄，卻在那雙無情的天命之目下，無足掛齒的流逝。

的確，對於祂來說，九州萬方，億兆生靈，連他成仙的一根毛重都沒有，眾生皆為棋子。

但這些人亦有不甘，發出了憤怒的咆哮。

鬼火點燃，洞察幽冥。

“亡魂們，我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