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哭泣的少女

朴景旭不出意外被趕了出來。

他算是領略到了這阿加西的暴躁脾氣，連個澄清誤會的機會都不給。

更重要的是先前花的時間和功夫全都白費了。

他連貨都沒來得及淘呢！

少年站在這間連張招牌都無的二層小屋前無奈地搖搖頭，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只是還未走幾步身後便傳來呼喚他名字的聲音，朴景旭回頭看去，是柳妍珠追了上來。

女孩雙手合十表示歉意。

“米亞內，阿爸他的脾氣實在太暴躁了。”

對此朴景旭翻了翻白眼。

“怒那啊，我之前一直覺得你的話可能言過其實，不過現在嘛……我有點相信了。”

朴景旭當然是指柳勝錫這個大叔會打人這件事。

女孩尷尬地笑了笑。換作之前她可能會大大咧咧地跟着一起吐槽自己的父親，不過經歷了剛剛的四目相對后，她本能地不想在對方面丟臉。

雖然她阿爸已經讓她沒面子就是了。

不過朴景旭並非是非不分之人，儘管對那位阿加西不滿，但不會因此遷怒到女孩身上。

表明自己的態度后，兩人間小疙瘩便消除掉了，有些彆扭的氣氛瞬間恢復正常。

隨即兩人交換聯繫方式后就分開了。

從鍾路區回到江南清潭洞花了一個小時，此時天色已經一片暗色，不過S市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只有一輪弦月孤單地掛在上面。

他住的地方也在清潭洞，而且跟JYP的大樓相距不遠。

選擇這裏的初衷當然是為了更加方便在公司和家之間往返，畢竟他會經常用到公司里的設施，比如練習室和錄音室。

這樣讓他有更多時間可以投入到音樂之中，不會在交通上浪費太多。

最近甚至能自己一個人住了。

可能是他從小比較獨立的緣故，父母會擔心卻沒有反對。

自家父母屬於那种放養孩子的類型，他們一個律師，一個大學教授都是大忙人。小時候事業沒發展起來相處時間還多一點，可隨着朴景旭年歲漸長，一方面早熟的孩子讓人省心，另一方面事業都有了起色所以加大了投入。三人逐漸聚少離多，這種情況等到朴景旭成了童星更是變本加厲。

憑心而論，和父母相處的時間可能還沒他跟叔叔多。

不過這不代表父母對他的關心會因此減少。

他們只是明白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他們只需要給他足夠的空間，做一個陪伴者的角色就好了。

前幾年熱度下降的時候父母提出過讓朴景旭暫時放下音樂，專註學業的想法。

若不是在網絡上東山再起拯救了他，父母也不會這麼快就妥協。

畢竟說服父母最好的方法就是實績。

所以他提出一個人搬出去住順理成章得到同意，為了表達支持，父母還在公司附近買了一間小公寓給他。

“不能辜負阿爸和偶媽的信任啊……”

站在JYP大樓前，朴景旭喃喃自語道。

他來公司是想多練習一會樂器。

保持對音樂的敏感性，說不定靈感就會找上門——叔叔是這樣說的。

在公寓裏肯定不能進行唱歌或演奏，不然會被投訴擾民的。

而公司就不存在這種問題，和他做着同樣事情的大有人在。

朴景旭背着結他行走在過道上，遇到工作人員都主動打招呼，大家都積極回應。不論是老闆侄子的身份，抑或是帥氣有禮的形象都是使他受到大家的喜愛。

只是朴景旭依然注意到了大家臉上的強顏歡笑，他明白為什麼，卻知道自己沒有任何辦法。

公司近幾年的境遇有些不太好，內外交困。

內有公司的支柱明星rain離開公司；前社長洪勝成帶着一群骨幹出走自立門戶；今年更是朴振英在一片反對聲中帶着WG闖美，結果卻不太理想；並且朴振英個人還捲入了離婚風波。

外有少女時代、2ne1多個強有力的對手崛起。尤其是前者，一首《Gee》火爆全國，席捲海外，頗有去年《Nobody》之勢。

這些導致所有人對公司的前景普遍看衰，人心都變得有些浮動了。

“多事之秋啊……”

朴景旭嘆了口氣，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不喜歡這種無力感，或許不一定能起決定性作用，但至少要能幫得上忙。

這麼多年下來JYPE早就成了自己第二個家，總不能看着自家分崩離析。

不過現在思考再多也無意義，當前第一要務仍是提高自己。

半島藝能界競爭可是很激烈的，原地踏步的話沒人會等你。

想到這裏朴景旭清空繁雜的思緒，朝着自己常去的練習室走去。

通常練習室和大樓內的走廊之間會隔着一個玄關，主要有防止音樂過大影響別人以及防止偷窺等目的。

站在玄關外的朴景旭卻發現裏面已經亮起了燈光。

“怎麼有人在裏面？”

朴景旭有些納悶。

這間練習室可以說是自己專屬練習室，就算他不在都沒人敢佔用，這是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且保持默契的事情。

他在裏面放了很多私人物品，雖然不貴重，但不想被人觸碰。

不會是有人覺得他最近低調了不少就趁機使壞吧？

如果是這樣，他不介意給對方點顏色瞧瞧。

朴景旭冷笑了兩聲，躡手躡腳地靠近門口。門上有扇小窗，可以看到裏面的場景。

先確認下目標，最好拍兩張照，不給對方留有狡辯的餘地。

然而練習室的場景有些出乎意料。

那是一個生面孔，而且是個女孩子。

“應該是新來的練習生。”

朴景旭記憶力不錯，見過面都會有印象。然而記憶里確實不存在這號人物，應該就是最近新來的練習生。

身高看上去不算矮，應該說是平均水準偏上。五官沒那麼硬朗，鵝蛋臉型，但臉上膠原蛋白比較多，看起來肉乎乎的。另外就是眼型狹長偏小，還有好看的卧蠶。

不過看模樣應該要比自己大上好幾歲，五官更接近成年人。作為新練習生有點老了。據他所知，很多練習生都是十歲到十五歲這個區間開始練習的。

或許是別社轉來的練習生，不過朴景旭覺得可能性不大，以他叔叔的驕傲不會接手別人的作品。

朴景旭大概清楚佔據練習室只是對方的無心之舉，可能也沒人提醒她這點，畢竟練習生不成團的話相互之間關係不會好到哪裏去。

可無論如何佔了就是佔了，朴景旭不會因為無知而選擇包容。

於是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位……”

“呀！”

朴景旭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粗暴地打斷了。緊接着對方怒氣沖沖的走到他的面前。

“你為什麼沒敲門就進來了？沒看到有人在裏面嗎？”

“我……”

“看你的樣子年齡應該比我小吧，難道不懂得尊重前輩嗎？”

“可是……”

“可是什麼？小子你不會覺得我才進來幾個月就好欺負吧？”

少年不說話了，他承認被怒氣影響了理智，未經允許推門而入確實有些不禮貌。

並且對面這個女生儘管說話強調奶聲奶氣的，但板起臉的樣子出乎意料的可怕。

然而更可怕的還在下一幕。

“我知道你們首爾人瞧不起我這種鄉下女孩，可我已經退讓很多了，你以為我會繼續忍氣吞聲就大錯特錯了！”

只見女孩一個高抬腿接下劈，朴景旭立刻聽見了響亮清脆的“咔擦”聲。

他低頭一看，額頭不由自主地冒出冷汗。

結實的木地板上幾道蜿蜒細長的裂痕清晰可見——這一腳要是落在他身上，那他的骨頭也會變成這樣吧。

朴景旭覺得自己闖進來的舉動可能有些草率了。他決定解釋兩句，不然可能走不出這個房間。

“你誤會了！我沒有惡意！總之先對不起！”

這句話幾乎是朴景旭有史以來的最快語速，那一瞬間他覺得用在rap上絕對可以挑戰outsider（NH最速rapper）。

說完他就發現女孩的表情逐漸由陰轉晴，儘管依然皺着眉頭，但已經沒那麼生氣了。

對方盯着他看了好幾秒后才開口，聽起來有些心灰意冷和興緻索然。

“算了，你走吧。”

說完女孩就扭頭背對着他坐下發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朴景旭自然不敢觸對方霉頭，從諫如流地迅速退出練習室。

站在門口的他有些茫然，因為他無處可去了。

練習室數量是有限的，就算JYPE是大公司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優先滿足了出道的藝人使用后，才會輪到練習生。而JYP身為業界三大之一，練習生的數量自然不會少。

這其中又會按月考成績優先供給有出道希望和高順位的練習生。剩下才會輪到新來和下位的練習生。而且很多時候都是一起合用，只有朴景旭這種特權分子才能獨佔一間練習室。

從女孩剛才的話不難聽出，作為一名新來的，又是鄉下出身的練習生，遭到了一些前輩的刁難欺凌。她處處忍讓只換來了對方的變本加厲，直到朴景旭作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對方終於爆發了。

朴景旭很同情對方的遭遇，他所能做的事就是和管理練習生的工作人員打聲招呼，制止下這種行為。

不過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邊總歸是讓人不舒服，了解后他喪失了練習的興緻。

“今天就先休息吧。”

剛剛宣洩了情緒的女孩的確需要點空間獨處。

正常他準備離開的時候，裏面忽然傳出了一陣啜泣聲。

朴景旭的腳步停下了，練習室里又陸續傳來了女孩斷斷續續的話語。

他聽得不是很清楚，只聽到了諸如“阿爸”、“不想待了”、“好難受”、“想回去”等字句。他透過門上小窗看了一眼，對方背對着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姿勢像是在打電話。

這通電話打了快一個小時，朴景旭也在門外待了快一個小時。

少女一開始的聲音中帶着明顯的顫聲哭腔，隨着談話的深入，逐漸歸於平靜，到最後甚至和電話那頭的人有說有笑起來。

朴景旭同樣放心了。

他不打算貿然上前充當安慰者的角色。

得益於藝能界對他的鍛煉，朴景旭對於社交距離有着相當精準的把控——兩人素不相識，他沒理由也沒資格這麼做。

誰都會有情緒不佳的時候，獨處亦是一劑良藥。

正當他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腿腳有些發軟。看了眼手機才意識到時間的流逝——朴景旭感覺自己真是瘋了，不知道怎麼的愣是隔着這扇門待了這麼久。

好不容易等到電話掛斷，他覺得女孩應該已經平復了情緒，已經把手搭在門把手上時，裏面居然再度傳出哭泣聲，這次是變本加厲的嚎啕大哭。

他的腳步再度一頓。

“阿西……居然讓我遇到這種事。”

朴景旭苦惱地抓了抓頭髮。第一次面對女孩子的哭泣的他，作為無經驗者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他覺得自己不能視而不見，一走了之不是他的風格。

可是自己又能做些什麼呢？

冥思苦想也沒有結果，讓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忽然他看到了懷裏的結他，瞬間福至心靈。

對了！音樂！還有音樂！

唯有音樂能夠不通過任何言語便實現心靈的交流，準確表達他的想法。

於是他的手指開始撥動琴弦。

“Hey~

What‘sthematterwithyourheadyeah

Hey~

What‘sthematterwithyourmindandyoursign

Hey~

Nothin‘samatterwithyourhead，baby，findit

Comeonandfindit

Hell，withit，baby，causeyou‘refineandyou‘remine.”

選這首《ComeAndGetYourLove》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節奏輕鬆歡快，且適合結他演奏。

朴景旭希望自己的演奏和歌聲能讓對方稍微打起精神，振作起來。

加油打氣是他唯一能做的了吧。

令朴景旭有些不爽的是，他開始清唱之後，裏面的哭聲又大了幾分。

一時之間弦樂聲，歌聲和哭聲混合在一起。外頭的人在唱，裏頭的人在哭。

這種情況貫穿了整首歌，直到一曲奏罷，裏面的哭聲才逐漸減弱，直至消失。

卻再沒有任何聲音響起。

朴景旭同樣緘口不言，場面突然就沉寂了下來。

他的思緒有些飄忽。

隱約能聽到從外面飄來的音樂聲，朴景旭記得旁邊還有幾間練習室，隔得不算遠也不算近。可依然能被他聽見，這些人的音響開得是多大啊？

不過或許不能怪他們，畢竟這座大樓裝修的很早，很多地方都沒做隔音處理。

朴景旭等了一會，見確實再沒有哭聲響起便朝外走。

他覺得就這樣彈了一首歌然後瀟洒離去絕對會很帥，就像華夏武俠小說里的劍客對決，拔劍，揮劍，收劍，離開。不會再看對手第二眼。

14歲的少年總會有些中二的想法。

結果被突然拉開的練習室門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少年剛剛興奮地效仿MJ在《smoothcriminal》中捂襠提胯接抬手的經典pose，下一刻立馬就四目相對了。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