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義忠親王壞了事
第425章義忠親王壞了事
大晉乾盛七年冬月二十日,早朝,此時的右順門內殿中,氣氛如同殿外呼嘯的西北風一般蕭煞,御極七載的乾盛帝高踞御座之上,面無表情,讓人捉摸不透,文武大臣們分列左右,無不神情肅穆。
大晉的朝會分為大朝和常朝,而常朝又分為早朝和午朝,大朝通常遇到重大節日才會召開,屬於禮節性的朝會,在奉天門舉行,所有京官都必須參加。
而常朝的早朝一般在右順門舉行,午朝則在左順門舉行,只有五品以上的朝官才能資格參加。賈政原本只是正六品的工部員外郎,自賈元春被冊立為皇妃后,他這個國丈老爺倒是升了一品,成為正五品的工部郎中,剛好夠資格參加常朝。
正因為五品是參加早朝的門檻,所以賈政此刻幾乎站到了文官隊列的最後,都快到殿門口了,冷風從門外灌進來,即便穿得厚實,後背也是涼嗖嗖的,那滋味真叫一個酸爽。
不過賈政自己卻是很滿意這個位置的,因為不顯眼,正如差生都喜歡坐到班級的最後,遠離老師的視線,賈政這個官場差生同樣懷揣着這個心理,由此可見,政老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儘管在家裏愛裝,但在朝堂之上卻十分低調,平庸的政治才能也不允許他高調。
言歸正傳,只見司禮監太監手執廷鞭走到大殿前,用力揮動廷鞭,發出啪的一聲炸響,繼而用特有的尖細嗓音吆喝道:“有本啟奏,無事退朝!”
殿內四下靜默,無一人上前,但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望向刑部尚書郭達,顯然都知道今日的重頭戲是什麼了。
刑部尚書郭達小心翼翼地出班上前,而與此同時,大理寺卿、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亦跟着出列,齊聲道:“臣等有事啟奏。”
御座上的乾盛帝點頭道:“奏來!”
刑部尚書郭達垂首道:“臣等奉旨審理揚州私鹽窩案,經我刑部,會同都察院、大理寺三堂會審,現已審理查明,義忠親王府派駐金陵的採買太監姬進孝,確實參與了揚州鹽商亢令城販賣私鹽牟利一案,證據確鑿。另,此案涉及官員甚多,文職武職皆有,特別是揚州府下轄官員,竟十去其五六,甚若塌方,泥沙俱下,着實觸目驚心。揚州知府洪文軒、揚州鹽運司轉運使張一棟,揚州衛指揮使戴立均是此案的共犯主謀,但如今都已經身死……”
乾盛帝冷冷地打斷道:“慢着,那閹奴姬進孝借販賣私鹽牟取了多少利益,可還有其他不法之事?義忠親王是否參與其中?”
刑部尚書郭達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細汗,奏道:“回皇上,姬進孝在派駐江南期間,通過大鹽商亢令城販賣私鹽共獲……九百萬兩有餘,另外,姬進孝還通過轉賣鹽引獲利將近百萬兩,據查,其還有強買強賣、欺行霸市,侵佔民田等不法勾當,涉案共兩百餘宗。”
乾盛帝勃然變色,猛地一拍御案,厲聲怒斥:“簡直無法無天,觸目驚心,令人髮指。戶部一年繳得稅銀不過區區四千萬兩,他一人竟牟取千餘萬兩,倒比朕還要富有,這閹奴可還有其人他不法之事,一一與朕道來,朕倒要看看他到底作了多少惡?”
刑部尚書郭達此刻已然冷汗淋漓,原來他是太上皇康平帝一系的人,此刻自然緊張無比,他本還想避重就輕的,豈料乾盛帝卻揪着一直追問。
“還有……還有……”刑部尚書郭達支吾了半天也沒往下說。
乾盛帝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如同雷雲密佈,隨時都能掀起一場毀天滅地的風暴一般,在場的文武官員都凜然低下頭。
這時,都察院左都御史躬身道:“啟稟皇上,姬進孝還涉嫌豢養死士,殺人滅口,謀害朝廷命官。揚州巡鹽御史林如海遭人下毒,亦與姬進孝有關。
此外,姬進孝還暗中指使海盜顧三麻子襲擊林大人,事敗之後更是派出死士刺殺亢令城父子,試圖殺人滅口,招至亢令城之次子亢大勇尋仇報復,率海盜大舉進犯揚州府沿海一帶,燒殺搶掠,摧毀鹽場,造成損失不可估量,影響極為惡劣。
還有,經錦衣衛調查發現,姬進孝還勾結揚州衛指揮使戴立,私自調動軍隊襲擊友軍,試圖協助海盜亢大勇逃離,為達到脫罪的目的,甚至喪心病狂地圍攻巡鹽御史府,欲置應天巡撫林如海於死地。”
“罪大惡極,死不足惜!”乾盛帝又怒不可遏地猛拍了一下御案,殺氣騰騰。
此時,都察院左都御史又小心翼翼地道:“姬進孝此等所作所為,義忠親王均知悉,而且姬進孝巧取豪奪所得也都大部份進了義忠親王府的庫房,另外,親王府還暗中豢養了三百死士。”
在場的文武官員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均知道義忠親王這次玩完了,你撈點銀子還情有可願,豢養三百死士意欲何為?而且還派出死士殺人滅口,謀害朝廷命官,私通賊寇,勾結軍隊,試問哪個皇帝能容忍?
賈政此刻已經怕得雙腿直打哆嗦,因為賈家與義忠親王府走得還是挺近的,若揪出些瓜葛來如何是好?
上次由於王仁傷了七皇子的事,連同賈珍都被錦衣衛翻出舊賬,直接便捋了爵位流放三千里,如今雖然沾了元妃的光獲得赦免,但到底爵位還是沒能恢復,這次若再觸了皇上之怒,只怕元妃也保不了啊!
殿外的風更大了,細碎的雪屑從天而降,漫卷而入,打在那臉頰上如同刀削一般,在場所有官員都屏住了呼吸!因為大家都知道,皇上和太上皇的權力鬥爭,歷經數年的角逐后,今日終於要見分曉了,一旦義忠親王倒下,支持太上皇的舊皇派將兵敗如山倒,終將遭到新皇派的窮追猛打,乃至血腥清洗!“把奏本呈上來!”乾盛帝淡淡地道,一邊壓抑着內心的狂喜,登基七年,他一直活在太上皇康平帝的影子下,如今終於迎來了徹底擺脫的契機。
刑部尚書郭達跪倒在地,將三法司會審后的案卷和奏本高舉過頭,由司禮監太監接過轉呈御前。
乾盛帝接過看了一遍,然後便道:“趙卿家!”
南書房行走,翰林學士趙明誠立即出班,恭身道:“臣在!”
“你來當眾宣讀!”乾盛帝淡道。
“臣遵旨!”趙明誠上前,恭身接過那奏本和卷宗,然後抑揚頓挫地大聲朗讀起來。
這份卷宗十分詳細,將事涉義忠親王的種種罪狀都羅列得清清楚楚,既有證人證言,又有贓款贓物佐證,甚至乎義忠親王府豢養的死士都被錦衣衛圍捕抓獲了一批,如此一來,可謂是鐵證如山,無可抵賴了。
乾盛帝待趙明誠宣讀完,神情蕭殺地問道:“趙卿家以為該如何處置?”
趙明誠恭身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自然是按照國法家規處置了!”
“國法如何?家規又如何?”乾盛帝冷冷地道。
趙明誠目光一厲,擲地有聲地道:“義忠親王身為皇室宗親,不思報國盡忠,反而大肆斂財不法,數額巨大,縱容家奴行兇,罪行罄竹難書,豢養死士,交結軍隊,私通盜賊,形同謀反,其罪按國法當抄家族誅,按皇室家法當廢為庶民!”
此言一出,在場的官員無不凜然變色,特別是那些勛貴,人人心膽俱震。義忠親王老千歲可是勛貴集團的領軍人物,太上皇的錢袋子,他老人家一倒,大勢危矣!乾盛帝點了點頭,目光泠然地望向五名內閣輔臣,淡道:“諸位先生以為如何?”
“臣附議!”
“臣附議!”
內閣五名輔臣當中,兩人相繼出列表示附議,顯然均是乾盛帝一邊的新皇派,剩下三名內閣輔臣當中,除了首輔施鳳義外,其餘兩人均是支持太上皇的舊皇派。
話說這個施鳳義已經年過七十了,之所以能坐上內閣頭把交椅,倒不是治政才能有多高,而是因為他資格最老,年紀也是最大的,歷經三朝,可謂是政壇常青樹。
一般情況下,能在朝廷中屹立不倒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手腕了得的政治強人,譬如徐階和張居正之流,另一種則是身段柔軟,慣會見風駛的老油條。
這位內閣首輔施鳳義便是第二種人,雖然治政才能一般,但卻圓滑世故,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入朝為官四十餘載,沒跟別人紅過臉,恪守中庸之道,做起事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本來這種人是很難坐上高位的,可架不住人家命長能熬啊,熬啊熬啊就入閣了,熬啊熬啊,排在他前面的閣臣不是掛了就是倒了,於是施閣老便不爭不搶,無災無難地坐上了首輔的位置。
然而,這次施閣老怕是躲不過了,因為五名內閣輔臣當中已經有兩人表態,而乾盛帝正冷冷地注視着他,滿朝文武的目光也都落在他身上,壓力山大啊!
猶豫衡量再三后,施鳳義終於把心一橫,作出了職業生涯最後一次抉擇——兩眼一翻,暈了!
“施閣老!”
“首輔大人”周邊的大臣紛紛上前,掐人中的掐人中,捏太陽穴的捏太穴。
乾盛帝卻是神色平靜,冷眼旁觀,彷彿半點也不意外。
經過大家手忙腳亂的一通搶救,施閣老終於悠悠醒轉,掙扎着試圖站起來,一邊喘着氣道:“老臣……心口痛的毛病突然犯了,駕前失儀,請皇上恕罪!”
乾盛帝神色和煦地道:“施先生年紀大了,身體不適也是人之常情,來人,扶施閣老下去休息。”
兩名殿前侍衛立即進來把施鳳義扶起,後者忙道:“謝皇上體恤,老臣告退!”
乾盛帝點頭道:“施先生以後便在家裏安心養病吧,非奉詔不必上朝。”
施鳳義那顫抖的身體微微一僵,緊接着顫抖得更厲害了,捂着胸口顫聲道:“臣……領旨!”然後便在兩名侍衛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離開了大殿。
眾臣目送着施鳳義走出大殿,均明白這位三朝元老,政壇常青樹的仕途生涯算是終結了。
等等……施鳳義一走,那內閣首輔的位置豈不是空出來了?意識到這一點的大臣,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次輔李標,這位可是舊皇派。
然而在眾人錯愕的眼光中,次輔李標站了出來,恭身道:“臣以為趙學士所言極是,正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義忠親王大逆不道,罪不容誅,理應抄家問斬,其子孫皆貶為庶民,並將義忠親王一系除名宗室。”
噝——
舊皇派的大臣無不暗抽一口冷氣,很明顯,這個節骨眼上次輔李標反水了,並向乾盛帝遞交了自己的投名狀,那麼如此一來,首輔的位置是不是穩了?
殿外的風更大了,零零星星的雪屑變成了飄飄揚揚的雪花。賈政隨着人朝,渾渾噩噩地走出了右順門,迎面朔風如刀,雪花漫天,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裹緊了披風。
義忠親王完蛋了,接下來,以文官集才為主的新皇派肯定會乘勝追擊,對以勛貴集團為主的舊皇派窮追猛打,下一下倒霉的又會是誰?兵部尚書王子騰?賈政頓時覺得更加冷了,加快腳步往工部的官衙方向走去,早朝雖然結束了,但他還得到衙門當差。
…………
雪花紛紛揚揚地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醒來,眼前的大觀園已成了一片琉璃世界。賈環一邊喝着熱騰騰的小米粥,一邊閱讀今日份邸報。
洋婢曼達琳湊上來,從後面摟着賈環的脖子,臉蛋貼臉蛋,一邊好奇地看着邸報問道:“賈,今天有什麼大事嗎?”
賈環點頭道:“有,義忠親王薨了!”
“什麼意思?”
“就是死了!”
曼達琳恍然道:“死了的好,那樣賈你就用擔心被報復了,這是好事,不是么?”
確實是好事,義忠親王老千歲終於壞了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