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更【三
有意無意攔住女人盯着陰炙的視線,後者挑挑眉梢,不明其意。
黑衣女人對她興趣顯然大的很,非常有甩出鞭子來對她,再進行一試的模樣,這種被看做獵物的感覺,倒從來未有。
只是感覺肯定不舒服,退出阿婆的阻攔範圍,“前輩上次的手段,可不光明。”
“哈哈哈哈,說得好,所以這次老娘用刀,小丫頭奉陪一下,讓老娘試試這多年未練的刀法如何。”
她爽朗笑了幾聲,不復之前的陰霾,眼裏卻存了實實在在的殺氣,一串九個銀環簌簌作響,半空劃過宛如彎月驚鴻,整個世界都被吸去了顏色,變成一片慘淡無光。
那刀,陰炙還是後退了幾步,眯眼,不可思議的閃開攻擊範圍,簡直無視空氣阻力,女人一刀劈空,眼角立刻出現了血花。
無法控制的流眼淚,滾燙滾燙,鮮紅鮮紅,陰炙有了答案,接下來只是躲閃。
不出幾招,女人已經沒了力氣,不敢置信的看着毫髮無傷的人,陰炙擦擦嘴角,也並非沒有。
她依仗的只是裏頭的魔氣,對凡人致命的魔氣,和這具半被妖化的軀體比起來,實在只能算是補品。
然後了——
極限不高,吃撐了。
這身體說到底還是凡軀。
再怎麼弄,也不可能逆天的強過真正的妖軀,何況也說了是魔氣,只是太古不分妖魔。
迷情心底總徘徊着一種不好的預感。
可能是眼前的人一直忽悠導致,忍不住站起身,離人遠些,再遠些,盡量遠些!
西鳶直勾勾盯着他手,那雙白嫩的一看就養尊處優的手,腦海里不知道誕生了什麼怪獸,開始還很純潔,看着看着就不停叫囂起來,不在那手臂上刮傷一刀,這一年裏他吃飯都不會有滋味。
已經有人去請大夫,時間不小,要速戰速決,他抬頭看了眼天空,“你怕什麼。”
迷情懶得同他說話,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扭過頭去,徑直往園子外面走,西鳶急了,到手的鴨子怎麼還能跑掉,幾步就追了上去,手指甲偷偷在腰間的玉佩上刮刮。
抓住人手,看的一眾人等莫名其妙,西鳶已經偷偷將東西在人身上抹了開,眼睛討好的無辜的眨眨,流血的手加上鋒利的瓷片,如何都不是什麼好看的畫面。
迷情皺起眉頭,瞪大眼睛,手舉起來要打人的樣子,不僅毫無威脅力還可愛起來,比之先前神不守舍的模樣多了幾分生氣,西鳶眼前一亮,伸手改為摸摸人臉蛋,由衷讚歎,“真漂亮。”
迷情怔。
某人已經旁若無人的越加放肆起來,手變本加厲掐着人臉頰,掐的青紅,吃了痛,迷情才趕緊躲開腦袋,被女人戲弄他還有轍,如今西鳶是個男人,他反倒不知所措起來。
“說你漂亮,聽不懂?怪不得你那個世女對你寵着疼着,要換了我,嘖嘖,我都心疼。”盯着迷情臉上他弄出來的印記,西鳶異常嘚瑟,妄圖再來一次的時候,迷情閃的快,居然眨眼時光,能摸到的就只是殘影。
咳!
看着人彆扭紅着臉使勁兒,對着他剛剛摸到的地方摩擦,一副不喜歡卻不像厭惡的模樣,撇撇嘴,“矯情什麼。”他又不是女人。
迷情瞪大眼,警惕的盯着人隨時會撲過來的人,心底里越發怪異彆扭,頻頻張望外邊,對這個地方的討厭一發而不可收拾。
只想趕緊走,一刻都不要再停留。
西鳶瞧着他舉動,不屑撇嘴,“想要人回來?你光看着有什麼用。”
他走過去,在人要接着閃的時候,趕緊出聲,“說了我教你,怎麼讓你的主子趕緊回來,你就一句都沒聽懂?還是沒聽見?”少少回頭,被遺忘的沈非充當花瓶在那站着,只知道偷偷摸摸喜歡的人,他看着就鄙視。
這樣要能讓那女人關注,除非天瞎了眼。
遠處一扇窗子打開,又關上,輕微的聲響,沒有驚動任何的人。
迷情愣住了終究是沒有再動,隨着西鳶滿意的過來,挑起他下巴享受的眯眼,打量手裏到手的男人。
“真乖!過來。”他吩咐,見人獃著傻乎乎的沒動靜,吐口氣,看眼天空,放棄的自己湊了過去,對着那小巧的,珍珠一樣圓潤的耳朵吐着熱氣。
迷情兔子一樣蹦着閃開,意圖把人抓住的西鳶差點摔個狗啃泥,好不容易立穩當了,要煮熟了的雞也飛得遠遠的了。
左手心的傷疤,一陣一陣的疼。
疼的他齜牙咧嘴,甩開那塊碎片,“怪不得你那主子整天往外跑,你就沒有找過自身原因吧!現在想人家回來陪你,想有用嗎?也不怕你主子藉此機會跑出去風流快活的大。”
“閉嘴。”
悶悶的,如同鼻子被堵住后出來的聲音,不怎麼適應,眼睛也只知道盯着人一個勁瞅,表達出自己不喜歡他說話的想法,也好像瞅多了,西鳶就會消失一般,聲帶隱隱發抖着,胸膛劇烈起伏跌宕,看着看着眼圈兒就紅了,開頭被扔下的那點委屈無限擴大。
西鳶瞪大眼睛,饒有興趣又逼近幾步,見人步伐不穩的後退踉蹌,嘴角突然拉起一長條縫隙。
迷情跺跺腳,賭氣的不高興模樣,弄得人終於是憋不住笑了出來,一笑就不可收拾,形象動作誇張的恨不得滿地打滾,間隔會還不忘去看迷情那越來越不高興的,要哭出來的神情。
那個女人,將他保護的還真好了!
西鳶真心,之前甚至包括之後,應該都不會再撞上一樣的生物,肯定沒有第二個人這麼戲弄過他吧!西鳶沒來由有一種很強大的成就感。
笑着笑着,從那些面面相覷的下人手裏,重新取過一塊碎片,在手裏掂了掂,斜眼看着真的眼睛紅了的男人,和個兔子一樣,只可惜不能忘了正事耶!不然——
逗他真的很好玩。
……和個孩子一樣。
真想動手再掐幾把,最後還是算了,努力正色,誘惑,背台詞?
陰炙趕回來的時候就是這麼一副景象,迷情茫然的站在庭院中央,周圍一堆男侍忙的團團轉,幾個大夫圍着他那一隻手包紮,西鳶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轉悠,好像太急,還失了分寸一樣的指揮,沈非則被遠遠排擠在外。
怎麼看都不怎麼誇張的傷口,陰炙沉默了,往那一站,所以人和一卷畫一樣定格在那一刻里,迷情先是一喜,反應過來要撲上前,卻好死不死忘了自己的手還在大夫手中,處於半包紮狀態,一時間裏疼的齜牙咧嘴。
西鳶下手,真的不知道存了什麼心思。
那一刀下去毫不留情!陰炙平靜的神情才有變化,快步過去攬起疼的站不太穩的男人,西鳶本打算過來的身影頓住,十分愧疚半低頭、半偷看着某女人。
接受到冷淡一個眼神,大腦警笛長鳴。
於是不自禁咽口唾沫,西鳶心底顯然是在忐忑了,打着算盤分析這次的舉動,他很是深思熟慮過一會的,絕不是心血來潮之下,冒冒失失。
從八歲時就被扔到這地方,對華親王府的熟悉,除卻阿婆,他相信就是王爺,也沒有他對這裏的知道的多,對某些人的性格,心思,某些事,就更不用說,不過陰炙這個四世女終究是接觸的少,突如其來進入現在的處境,他也只能豁出一試。
因為若是被遺忘了,他的下場,只會比一般人更慘。
阿婆的意思早就成了,不想再放任自己。西鳶恐懼的想,一不小心,連死都會成為他的奢望。
陰炙頻繁又多看了他幾眼,迷情心還提在嗓子眼裏沒有放下,看到這幕自然而然理解歪了意思,扯着人衣領眼圈紅紅的要哭。陰炙唯有先收回越軌的思路,把人抱起來,順手還不忘紗布,抱着就往屋內走。
“主子。”
扁着嘴巴喚了聲,兩手抓的緊緊的,怕的就是看見人生氣,扔他下去。
那一次真的被嚇怕了。
陰炙瞟眼男人,表情不變的低下去給人包紮。
迷情忐忑的更厲害,等着傷口包好,笨拙的拿傷了的手去碰人。西鳶說的,這樣主子絕對不會攔他。
而碰上去的人也確實遲疑,隨他小心的碰着自己的臉,許久,才眯起眼,露出一絲明艷不可方物的微笑。
漆黑的眼裏波瀾不驚,深邃的到對上去,如同看進了無盡地獄,沒辦法過多直視。
“以後。不會有了。”
前後距離有些大的話,酌情還想加些什麼,陰炙無奈發現說的太高深,面前的人一顆小腦袋裏不知道裝了什麼,完全茫然而沒有聽懂。
揉揉他頭髮,耐心說的白話點,“不許再隨便傷着自己,也沒必要去在乎別人說了什麼,我說你是唯一的,你還信不信?”
迷情啪啪點頭,那速度之快,看的一般的人能心驚肉跳,唯恐下一秒里他折斷了那可憐的一截小脖子。
黑衣女人來做了趟客就走了,相信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見。
一直到今年年底,空氣,都會變得很清晰。
然後了,就只剩下了一件比較,煩心一點的事。
不管這個月裏京城發生了什麼,都與京城之外的偏僻小縣城沒有關係。
今天,倒是縣太爺再次發財的日子,自己的地盤裏,一個多月前就住進了一幫奇怪的人,不過不管對方怎麼奇怪,重要的,只是他每天都會或多或少的,收到幾錠金子,注意。是金子。
金子……
他兩眼發光,一直要咬了好幾口,才能確定手裏的東西,是金子,不會飛走的……
金子!
對面布衣女人拿着劍,正眼都不給上一個,冷冰冰還很僵硬的詢問,“讓你做的東西,什麼時候弄好。”
縣太爺咯蹦一聲,差點咬斷牙齒,風度早在開始看到金子時就不見,這偏僻小地方,呆的她都快要忘了,金子是什麼樣的,眼下被現實逼回,都沒怎麼反應過來。
先笑,笑的一臉的媚,手裏金子來回的磨蹭,怎麼都捨不得給收起來,直到那女人挑眉,“王大人?”
高高揚起的聲線,昭示出她的極度不悅,看人一眼都嫌臟,還得頂着那煩不勝煩的厭惡重新再說一遍,“上次麻煩王大人的事,可有了迴音,時間可不久了,距離現在,我家小姐耐心可不好。”
王大人迅速清醒,對了,東西?
她無可抑制想到前天去問的,裁縫中風了,中風了!
扇自己一個耳光,而後趕緊諂笑,“明天,就明天,小人一定給出小姐滿意的答覆,不管衣服被套還是花枕頭,紅囍床,都會一樣不少。”
“這可是第三次了。”布衣女人譏諷的毫不留情,王大人聽着老臉一紅,也因為這語氣有些不好看,對方身份未知,加上不知道為什麼,十分低調,連生活用品都讓她這個縣官帶頭處理,有時候就難免亂想一些什麼,若不是偶爾見到的一些絕對價值不菲的物件,還有那數額恐怖的大手筆佈置,她又不是,好奇心害死貓的生物……
“不是在下不信大人,實在我家小姐與夫君的喜事,哪能拖延,莫說大人您可不懂那心思,到了明天,小姐的人就會過來拿東西,希望大人能交上一個讓我等小民滿意的答覆。”
王大人嘭嘭直點頭,那是那是,她扒了剩下那幾個裁縫的皮,也會把東西在今晚里給趕出來。
話說,她們也奇怪的很,京城裏那麼多家衣坊不用,居然專門點中了她們這一個小地方,的裁縫鋪。
其他的東西也是本地能解決的,通通不準去外地解決,行事也要低調,話說這點王大人還是很贊成的,她可明白自己那點本事,就怕傳了出去,會有別的人來與她搶。
儘管是天子腳下,反而更與世隔絕,在縣城裏的多為老弱病殘,年輕的都跑進了京城或更大點的城市,那勁頭連她都有點心痒痒,扔掉這個沒什麼油水撈的縣官帽子,也跑到京城裏去碰機遇。
不過現在完全不用擔心了,她手裏拿到的金子?王大人摸着摸着就眉開眼笑的成了一條長縫,加起來她安度五六個晚年都綽綽有餘。
或許都還能買房侍寵回來,京城裏,美人!王大人咕嚕一聲吞了口口水,那勾欄的小賤貨,可比哪兒都要能勾人!
布衣女人照例賞給對面一個冷眼,提着寶劍從後門離開,這個叫邑縣的小地方,通往京城的路十分顛簸還狹窄,還偏向深山老林。對此時的小姐來說,這樣的地方,簡直再好不過。
但上次,布衣女人想想上次,那京城邊送來的東西,有了絲疑惑,但更疑惑的還是小姐,居然沒有走!
她那馬上就有的少主夫君,布衣女人就怎麼想都想不明白了。
莫說那男人顯然已經失貞,就算沒有,也配不上她家少主的正君之位,然少主不僅給了他最好的,連崖主主君那裏,都不知怎麼說服,默許了這場成婚。
可哪怕現在應許,能接受一個不潔的少主夫君,等到未來,少主登位,冰崖也不會接受一個那樣的主君,那個位置,就算不歸妙纖公子,也不該坐上那樣的一個男人。
明顯崖主是先在安穩住少主,畢竟一個男人嘛!看上了卻拿不到手的感覺自然是不甘心的,少主性子,到手了玩膩了還不就幾個月的事。
想到這裏,女人不禁有些同情那個男人,被將來天底下最尊貴的兩個女人看上,都不知是福是禍。
京城那邊,前些日子可能是因為少主下手,至今還沒傳來任何消息,可那個女人啊!是能放手的那種么!
少主就算不曾明目張胆,那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可能性,也不會高到哪去。
最大可能,到後面幾天,一定會有一場血雨腥風。
王大人眼巴巴看着人走遠了,才呲溜一聲往大門口竄,途中正好撞上自己找來的第十四房侍寵,迎面撲上,三秒后,王大人抱着腳丫子跳起。
“哎喲,痛死我了,哎喲。”
那侍寵慌慌張張,一會強做鎮定,一會又討好的把人扶到一邊坐下,“大人~麗兒不是有心的,大人你沒事吧!麗兒吹吹,來。”
說著吹,嘴巴卻湊到了女人臉上,王大人本來疼的齜牙咧嘴,看到自己的侍寵過來“賠罪”了,立馬興奮起來,狠狠伸出爪子在那屁股上抓了幾把,啪啪幾聲,麗兒臉泛紅光,眼底春色流轉,“大人~”
“小蹄子,穿的這麼少是來勾引你家大人嗎?”手上不停,罵罵咧咧把人撲倒,就着旁邊的桌子就開始施暴,麗兒顯然動情,哼哼唧唧,眼珠子轉着轉着突然去推人,“大人,別在這,還有夫人了,被夫人看到麗兒就慘了。”
“那老男人你怕他做什麼,總有一天本大人休了他,讓你做,嘿嘿。”王大人拍拍男人已經半裸的肚子,“只要你爭氣,給本大人在這裏裝個大胖丫頭,大人我什麼都給你。”
“大人~”
“別說了,走,去你屋裏。”前面鬼迷心竅,王大人還沒有忘了,她為什麼沒有休夫的原因,忌憚還不太甘心的拉着衣服脫了一半的麗兒,急色的往後院裏跑,麗兒一邊喘一邊跟着往自己院子裏走,掩飾不住得逞的笑意在眼角展開。
“大人~”
等到正屋裏聽聞消息,拿着根棒子跑出來的男人一臉兇相,他想要抓到教訓一頓的“姦夫淫婦”已經沒了影子,恨恨的扔掉大棍子,踩上幾腳,回頭炮轟一堆下人,“去給你們夫人我去找找,哪個不要命的,居然把小賤貨放到前屋裏來的,還不快去。”
棍子圓溜溜滾到一堆人腳下,有一個不小心踩到了摔到的,馬上被後面的男人衝過去踩了幾腳,一堆人見了速度更快,很快偌大走廊一個人不剩,全跑出去了“打聽”消息。
男人還不消氣,把能見到的東西毀了個乾淨,才髒話成篇的回了自己屋子關上門嘭一聲作響,激起屋頂的鳥兒飛上三尺。
後院就春色正好,推開門先迫不及待,在門邊上解決一次,戰場推移到床上時,剛要倒下去,一抹刺眼的紅色,生生制止了下步。
王大人三秒里沒有動彈,恢復行動力才趕緊撲過去,床上的是一件大紅喜服,那料子,華貴精美,是她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得玩意。
王大人當時就森森的震精了,這得多少金子啊!
不說那隻能用一個詞形容的式樣,光底料,伸出手去摸摸,都覺得是一種褻瀆,銀沙色的底紋,帶有許些的金絲絨鑲邊,張揚里的幾分柔美,蓋在密密的一層紅紗之下,猶如漫天金黃里的唯一一抹紅色喜慶,將整個天地里的華麗都籠罩在了其中。
華美的不真實!
王大人雞凍了,想起什麼,突然惡狠狠掐住,旁邊不做聲的麗兒的脖子,“說,這是哪來的?”
麗兒臉憋的通紅,費了好大勁,才把王大人的手弄得鬆了一點,“大人,大人您聽麗兒說呀!”
王大人陡然清醒,把手鬆開急切的問,“東西哪的,快說?”
“撿的撿的,咳咳。”一瞬間順不過來氣,還好先有心理準備,把之前練習了好幾遍的話背出來,王大人漸漸才平靜。
“你說是你姐姐撿的?”
“咳咳,咳,是,那伙人是商人,被強盜正好看到了,這東西,我姐姐看着人抱着逃出來的,結果半路被追上殺了,它裝在箱子裏,正好順着山道滾到我家的地里,我們,我們當然不敢亂收這東西,這裏的一切可都是您的,這不,才到手,就讓姐姐給送過來了。”
“真的?”
“真的,不信您去問。”
麗兒的聲音十分篤定,縣官一時沉默,手凌空在床上的嫁衣上,微微顫抖。
真的太驚艷了,想讓人拿個箱子好好裝起來,放在外面久了,都會沾染上塵埃一樣。
王大人貪財,這世道幾個人不貪財,不過她貪的,王大人覺得自己真的很有原則,臉色沉重,抬起頭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第十四房侍寵,嚴肅的再度確認,“真的是撿的,那些商人?”
“沒問題,有問題我們怎麼還敢拿過來給您。”麗兒有些慌亂,嘴裏結結巴巴一會,還是帶着種詭秘的笑容勸說,“那些個人都死了,何況真有什麼么蛾子,不也是那幫強盜的罪。”
“可你家大人我,拿着件男人的?”聲音高昂會突然走低,王大人壓下嗓子,神神秘秘的看眼四周,又不舍的輕手,好像那身嫁衣,是什麼絕世美人兒似的,放到床的一邊,把麗兒往床的內鋪一推,二話沒說撲了過去。
剛剛的餘韻猶在,麗兒敷衍的推了推,嘴裏輕哼出聲,料不到的是被王大人一把封住嘴巴,愣了好一會,只能眨眼,詢問女人意思。
王大人食指放到嘴邊,重又瞧了瞧外頭,確定不會有第三人,趕急趕忙接着先前問着,“萬一那東西,大人我是說萬一,那就是件衣服,拿着件衣服大人又沒用。”
“……”
麗兒眨眨眼,略微用些力移開嘴巴上的肥手,“那是麗兒的姐姐撿的。”
一個撿字,說的特別用力,王大人一顆心在這樣的語氣下,覺得有點安靜起來,撿的,商人!
她怕什麼,怎麼她都是朝廷命官,嗯哼,明天就去把東西當了!嗯,不對,現成的不就有好的買家,她完全可以?
越想越通,王大人眼睛終是亮了,這是什麼,這就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啊!
一蹦三尺高,拿着衣服跑了出去,一心放在怎麼編故事上,也就沒看到她的好侍寵,在她奪門而出的下一刻里,一臉汗水,倒在床上不起。
怎麼說都是完成了,麗兒順着氣,眼睛亦圈圈發亮。
一場婚禮緊鑼密鼓,準備的火爆,京城走過開始時,皇家即將誕生小生命的喜悅,復淹沒在洪水退去后,無數組建新家園的信號里,但好歹洪水沒有繼續泛濫,大雨沒有繼續臨盆,除了肉疼的女皇大人,頭疼的欽差大人,普遍形勢還是大好一片了。
民眾有鬆口氣的,也有宛如與世隔絕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信息都不會傳來耳中,換句不好聽點的話,就是誰都沒有必要去,在他的耳邊提起。
時間如此宛如壞掉的沙漏,那沙子一點一滴流逝的讓人心安,又恐慌。
“為什麼不回答?”
“陰炙,你可得記清楚了,陰天的陰,炙熱的炙,字是少言,少年的少,言語的言。”
“字要往這先寫,姿勢不對,恩,你臉紅什麼?”
“你是不是,喜歡我?你可以說假話。”
“我可沒忘了你說過什麼,反悔,可是不行的。”
……
金色的陽光朦朦朧朧的,好像要把空氣也染上一層迷離似的,現在已然是秋收時節,窗外一望而去,全是看不到邊際、偶爾峙立幾座微型的可愛的山峰、的麥谷金黃,一塊塊不規整的切割成扁平的,灑滿金色芝麻的豆腐,秋風絲絲含着可以不計的冷意,天空的白雲零零散散不遮陽光,也暖不到人心裏。
五指伸張,對着窗外眯眼比劃,單薄長袍的男人表情難得有幾分愜意,半趴在桌子上,地上練字的廢紙撕了一地,連硯台都打翻在旁。
沒人進來收拾,門關的不緊,也沒有人說進來打攪一下,隨他一個人,在這安靜的死了一樣的空間裏,笑的尤其放肆沒有形象,眼裏空洞的倒映不進任何東西。
挺好的不是嗎?現在這樣,如果從來沒有認識過,那個女人。
可他也答應了,很快,很快,一切就都要結束。
身上的傷大致沒有了痕迹,他當然知道這個結果裏面,冰鳳溪下了很大功夫,沒有她,他現在肯定還躺在床上,站不起身。
於是,為什麼,他想,為什麼他遇見的第一個人,不是她。
女人提着什麼東西,在外面遠遠望過來一眼,神色遲疑,殘影眨眨眼睛,眉眼彎彎一笑,招招手,那人先是一愣,隨即便欣喜若狂。
提着東西速度極快,很快逼近房門,壓抑住臉上止不住的喜色,敲了敲門。
“影兒?”
殘影慢悠悠從凳子上下來,挪到門口,親手將門打開來,門外的人再忍不住,放下東西狼撲,把男人消瘦的身子骨擁進懷裏,雙手鎖的緊緊。
“影兒?”她一遍遍激動的呼喚,殘影在那一刻里有明顯僵硬,可是很快的,放軟身子,倚在人懷中,柔柔應着,“嗯。”
冰鳳溪抱起人來,在原地轉了好幾圈,影兒影兒喚個不停,真好,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差於那個女人,她的影兒,以後會屬於她一個人的影兒!終於回應了她的付出。
滿屋子好像都是粉紅泡泡,冰鳳溪覺得自己之前的一切,就為了今天這一聲,全部值得。
殘影閉上眼,臉上依然笑的美好而幸福。
直到轉夠了,眼神撇到門口擺着的食盒的冰鳳溪,才後知後覺把差不多暈了的男人,抱上床塌,看着床上揉太陽穴,異樣堅毅妖冶的男子,看多了,只覺得那一抹曼珠沙華,就越發的妖艷嫵媚,喉嚨瞬間乾的連吞了好幾口口水,伏下身鬼使神差。
感受到陌生氣息的逼近,殘影敏銳的停手,睜開眼,女人的臉龐已然在眼前無限放大,炙熱的眼神燙的,被看到的每一寸肌膚,都好像要融了一般。
臨時抓包,冰鳳溪的自控力居然很好,艱難的起身,滿臉歉意,“影兒,我……”
殘影突兀直起身來,抓住對方的手,放上自己領口的扣子旁,同時閉上眼睛,兩片薄唇就這麼湊了過去,唇齒相依間,冰鳳溪牙關都抖的不利索了。
難以置信的看着與自己親密接觸的人,很快那喜悅就頂破了天去,影兒?
簡單的扣子鬆開,半邊香肩裸露在外,小麥的顏色說不出來的性感,可仔細注意,就能看出上面還殘存着淺淺疤痕,慘慘白色,七零八落的見證着從前這裏所遭受過的災難。
冰鳳溪沒了呼吸,大氣不敢喘的盯着眼前香艷的景色,她自然不是因為沒見過男人,堂堂冰崖少主,最不缺的便是男人,只是面前這人的身體,見到是第一次。
這些年裏日思夜想的,終於達成了,殘影躺在這裏,微笑的對她發出邀請,“鳳溪,可會嫌棄影兒這具身子。”
鳳溪。
冰鳳溪腦子裏最後一根代表理智的弦斷裂,嫌棄嗎?那些若有若無的痕迹,那是之前那個女人留下的痕迹,那是眼前她在意的如此瘋狂的,這個男人的第一次。
她已經永遠的遲了一步,那麼,洞房花燭,已經都不再重要過此刻。
狠狠地有些失控的覆上去撕咬,殘影自始自終臉上帶笑,看着在自己身上肆虐的女人,視線恍惚的移上天花板,只知道自己身上,接觸空氣的部位越來越多。
等到坦誠相見,冰鳳溪笑了,笑的近乎病態,雖然她晚了一步,但只要以後,這個男人身上只剩下她給予的東西,心裏只剩下她一個。
她,就依然是贏家,不是嗎?
殘影閉上眼睛,總還有點怕,忘不了當初的痛楚。
冰鳳溪也發覺了這片刻間的異常,不爽過後,轉化為濃濃的溫柔,“影兒乖!放鬆,不會疼。”
那緊繃的兩腿稍有了放軟的趨勢,主人已經睜眼,初迷茫之後,跟着柔順一笑,張張嘴好像是要喊什麼,手都抬上了女人英氣逼人的臉龐,卻始終只是發出幾個無聲的音節。
以為他忘了,冰鳳溪急切又期待的湊過去,“鳳溪。”
黑色的眼裏一亮,又一暗,很快笑容滿面,溫順的喚着,“鳳溪。”
女人骨頭都在那一刻里化作了水,盼了多年的事一朝成真,還如此圓滿,冰鳳溪手足無措,只知道在那一刻里,激動的毫無章法的亂吻,原本迫不及待的**也消停了下來。
不管那女人怎麼對待過他……冰鳳溪溫柔的吻下去,一路從鎖骨到胸膛到肚臍再到下,她,都會讓影兒從此喜歡上,與她的這次。
然後永遠,永遠的忘掉之前。
千里之外,陰炙看着頭頂突然刺眼的太陽,面色漸沉。
幾乎是披着件外袍的人窩在懷裏,好夢正鼾,隨着她的動作卻立刻轉醒,死死箍住可能把自己丟下的女人。
陰炙拍拍頭,把人打的不滿的撅嘴,緊接着抱的更緊。
“不困了?”
她調笑,迷情慌忙拚命的眨眨眼睛,爭取精力十足的展現給陰炙看,“醒了。”一點都不困。
“我抱你便是。”陰炙難得露出顯而易見的寵溺神色,按揉着迷情額頭,怕他不信,還把人多用了些力氣圈起,果真見人猶豫着,“不困。”
囁嚅,始終是在怕睡過去后,會發生什麼,又毫無知覺的給扔下。
迷情現在都恨不得,變回原形去了,主子一定嫌他重,一定會覺得。
他偷偷掐掐自己腿上的肉,可能養的太好,這次摸着又胖了!
不管他怎麼減少飲食,都……
好像一天又一天的,胖了下去。
小臉沮喪的垂下來,身子卻本能的,盡最大氣力放軟,讓人抱的舒服,也顧不上自己有多麼難受,迷情從頭到尾怕的都只有一件事,就是眼前這個,習慣到了靈魂深處的女人。
別丟下他就好,他會一直很乖很乖!
陽光如一層金色的薄毯,輕柔的包裹住倆人,靜謐的空氣環繞在周身,沒有人敢多弄出動靜來打擾,陰炙沉默了一會,看不透眼前人的內心世界,在如何翻湧,也明白那種已經在漸漸蔓延,無助無措的情緒,心理相比過去似乎有了點別樣的感受,似乎又沒有。
於是慣例的去安慰懷中的貓兒,“放鬆。”
迷情身子一僵,陰炙愣了愣,低頭,他突然慌得緊,應證了腦海里,先前的猜想。
“先下來。”她淡淡命令,些微薄繭,筋骨分明的五指穿插在那一束青絲之間,男人依舊慌亂,慌得眼裏都有些晶瑩濕潤,手足無措的溜下來,手還保持着抓扯的姿勢。
“主子······”
“別亂想。”她拉住他,神色不變,好像是在背誦着這三個字,聽不到任何感情,金色的薄毯蓋在身上,把倆人間的距離拉扯的天涯海角,海市蜃樓一樣浮於眼前的幻象,還在漸漸消散。
這樣的下午里有些熏人的睡意,園子裏的花草本來就有些枯黃之景,眼下完全是懨懨的模樣了,迷情挫敗的被拉着前進着,小腦袋想不通陰炙是在生氣了?
還是在生氣吶?
平緩的水聲突然變得響亮,繞過一座又一座院門,沉悶的空氣突然輕鬆起來,鼻子自發嗅嗅,那種清新的,雨後的味道,再昏沉低迷的腦子也清醒了,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加緊吸了幾口,亮晶晶望着面前突然站定的女子。
河水偶爾小節奏拍上旁的山壁,濺起小幅度的水花,叢林小道許是少有人來,過了身後那一道院牆后,道路都成了崎嶇不平,雜草叢生的腐朽木板,因為接近涇河,呈現半腐爛的質地不說,靠着院牆,與一從狗尾巴草夾縫處的地方,赫然還生長着好幾隻腐木顏色的蘑菇。
跟着過來的男侍們面面相覷,這地兒偏僻,看水大可在側邊的亭子,哪有幾人心思會顧及到這邊,年年如此都快忘了,沙園內還有着這麼一處多餘的存在。
話說陰炙是怎麼知道的!
女人用行動回答,手指緩緩指向對岸,金黃的野生雛菊零散分佈,在激蕩的河水旁,一搖一擺,當然這不是重點,一團黑灰色毛線球吱吱蹦噠了出來,好像早就蹲在那的,眼下見了人來,急着趕緊逃走。
陰炙動動手指,那可憐的小傢伙一聲哀嚎,猶如鐵絲摩擦木板的怪異聲響。
凄凄慘慘戚戚彈進了某惡魔手心。
“吱~”垂死嗚咽。
它是真的命不好!
掙扎兩下,在人手心裏翻了過來,討好的蹭蹭,那個男人的走,跟它是沒有關係的,它當時不在現場,吱~所以大人大慈大悲救苦救難高抬貴手,就放過某隻可憐的小獸一碼吧!
迷情認識它,靠着陰炙,一邊緊緊貼着,一邊感興趣的用手戳戳,地兒的空氣水分含量過高也不好,少許的一點風,都能吹的臉蛋發紅,有眼尖的,趕緊退下去取外套,繼續剩下別的人面面相覷。
見到迷情有興趣,陰炙十分隨意的扔他手上,四處看了眼,小道是佈置在一方土地的斷層上的,腳下的有些地方,木板翹了起來,能很明顯的看見地下的沙礫土層,對面綠綠蔥蔥的一片小樹林裏,草木旺盛,那讓人昏昏欲睡的陽光灑在這裏,和院牆后的地方就是兩個世界了一般。
秋天離這裏遙遠的很,生機勃勃的似乎春天也是才剛來到。
外套取了來,是一件狐裘,頸端的毛是火紅色的,披上去了,一張臉蛋就更添加了幾分紅艷,喜滋滋開來。
陰炙抱起人,男人在胸前滿意的蹭了蹭,閉上眼去,沒有多久又睜開,纏着的兩腿放了下來,眼睛一眨一眨,光線是從後過來的,打一圈長長的眼睫毛起,投下一層厚厚的陰影。
腳邊一朵雛菊,開的正艷。
迷情低下頭就一眼看到,用腳尖踢了踢,視線在對岸的樹叢里溜達一圈,回來,眼帘里一片金黃。
淡淡幽香順着鼻孔往裏鑽,毛線團啪的一聲掉到地上。
他想伸手去拿,毛線團悲哀的從落下的腳底滾遠,小道路窄,差點滾進河裏,還好手雖短,起碼還是有的,牢牢抓着狗尾巴草爬上來的時候,迷情頭上已經多了一朵,開的燦爛的金黃雛菊。
本身柔美的男人,生生扯出一絲,想讓人好好珍藏起來的唯美,精緻的臉龐如絕世珍寶,被上蒼曾今那麼用心的雕琢,刻畫了每一寸肌膚的誘惑。
他人摸着頭上的花,笑的如冬日暖陽,暖徹心扉,忽而在陰炙也放鬆了面目表情的時候,臉不解起來,“主子,喜歡金色?”
她人一愣?
反應過來迷情是指什麼,把人摟的緊些,聲音好笑,“為什麼不喜歡?”
貓兒努力睜大眼睛,盯着頸邊火一樣的毛,沒有轉過彎來。
陰炙最終搖搖頭,在人不說,可也很明顯的目光里,給出了一個迷情不滿意的答覆,然後十指相交,像來時那樣,拖着人回去。
毛線球抖了抖,往草叢裏鑽鑽,然一道冰冷的視線飛來,渾身的肉當即一顫一顫。
趕緊滾出來跟上,引來諸多新奇的目光,一路隨行。
沈非抬頭看了眼,半被白雲遮住的太陽。
一點也不刺眼,除了腦子暈乎乎,心情沉悶,害怕還不懂的偷偷看着一同跪下的爺爺。
陰炙拉着人回來原地,一眼就瞅見,庭院裏跪着異常顯眼的一老一少,不自覺先眯起了眼。
老人家不用抬頭,也敏銳的知道了人過來,一把拉着沈非手,磕頭,“老身代孫兒謝四世女這陣子照顧,只是孫兒頑劣,近段日子給世女添了麻煩,老身傷亦痊癒完好,便多不好繼續耽擱,與世女三百兩分文未動,現如今奉上,日後若尚有機會,定費所力報世女這些日子收留恩德。”
一通長話下來沉重,陰炙挑挑眉還沒反應,沈非啊了一聲,反倒突然抬頭,明顯想不到,自己爺爺來說的會是這個。
阿婆前些日子的動作不是秘密,作為不小心透露消息的人,今日之事,陰炙表示早在意料之中,只是?
“非兒想去哪裏?”
她蹲下身,無視捧着支票的老男人,手撫上少年清麗秀氣的臉龐,人還小,未長成的臉龐也出具了日後小家碧玉的規模,在她的撫摸下獃獃發愣,咬着舌頭回答,“不,不去哪。”
陰炙滿意一笑,站起身重拉起迷情的手,轉身就走,老人家許是也想到了這點,不慌不忙轉過去,“還請世女收回這三百兩銀票……”
“少了?”
“?”
陰炙勾勾指,彎腰有點莫名蠱惑人心的微笑,沈非痴痴的過來,心跳如雷,隨即被一雙手落在額間,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長發,緊跟着突兀抬起下巴,印下一吻。
淡淡的並不深入,可沈非的臉依舊紅艷到了極致,什麼想法都真空起來,眼裏心裏都只剩下一個人的身影。
陰炙笑的詭秘莫測,鬆開后尚有閑情,有意無意撩撥着那兩片,剛剛親密接觸過的唇瓣,鮮艷可口的就是一顆標準櫻桃,“非兒今年多大?”
沈非這下整個身子,都紅暈密佈的美麗,熟透蝦米一樣誘人的味道,基本就忘了還有爺爺在旁,掰着手指數數,多大?
嫣紅的小臉半認真,半羞紅,如是還沒長成的花骨朵,只等着某一天裏的徹底成熟,綻放流光華彩。
因為喜歡的人,和自己貼的就是一指寬的距離,沈非雖然慌的緊,也不想因為這個原因分的遠遠,數數來的思維,便因此混亂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視野里一雙腳動了一下,才受驚的回答出來,“十,十三。”
迷情揉揉眼睛,委屈的眼神黯淡。
“十三,多大生日?”
陰炙繼續詢問,好像完全看不見迷情的異樣,沈非比起來就更不敢去看迷情,且回答也快了起來,“十,十四,就是上個月,月底。”
沈非心裏七上八下的糾正,爹死了,娘沒了,生日什麼,當時怎麼還能顧着,所以今天?
也就還以為是十三,但他確實是,已經十四了!
痴痴的看着女人的笑意,一副中魔癥狀,老大爺面色凝重了,手上銀票顫抖的拿不穩,依然要固執的更往前邊伸了伸,垂下的眼裏神色卻晦暗不明。
也就這時,陰炙很自然的捏了捏少年臉頰,“十四嗎?那夠了。”
“三百兩的聘禮可有點少,老大爺別瞧不上,那要不行的話,您可以自己報數……”陰炙笑意盎然,終是抬頭,面對老大爺,兩張臉正視了一回。
聘禮要多少,您可以自己報數。總之,下個月,她會娶他。
沈非的心跳,幾乎就在那一刻里,宣佈罷工,停止。
無論眼裏心裏,這句話都在無數次的重複,放大,數不盡,怎麼也不會減弱的迴音,進去了死胡同,思緒跟着一起混亂偏遠,直到渙散的再也拉不回來。
迷情傻了眼,漂亮整齊的一排貝齒,不自覺咬上下唇,甚至有越咬越緊的意味,一直到紅通通的見了血,腥甜的味兒瀰漫了整張口中,才眨巴眨巴眼睛,去對身前的人拉拉扯扯。
“主子?”
他有點不安,有點害怕,還有點委屈,恐慌,這個與他相依了上萬年的女人,一直是他整個世界的女人……
從來他都得不到的東西,他守了那麼久,聽話了那麼多年,也換不到的東西。
也許是這種悲傷的情緒實在太過嚴重,都快要化作實體,陰炙自然而然轉過了頭,他來不及調整情緒,皺巴巴即將哭出來的模樣,就恰好完完整整的映入了她的眼底。
伸手揉揉頭,不知什麼心思,手滑下去,又力道很輕的掐上了男人脖頸,“不許亂想。”
“沒有。”低下頭否認的聲音太弱,她總是叫他不亂想,他也總是做不到。
什麼時候,再也不滿足於此,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眼角撇到還在跪着的少年慢慢回神,眼睛酸脹的生疼。
胡亂揉着,完全是不明白,要怎麼去緩解這種酸酸痛痛,於是乎沒有章法揉下的後果,就是一雙眼睛,很快速地朝着一顆核桃似的外形紅腫。
陰炙嚴重嚴重皺起眉頭,嚇得迷情抬起頭看了一眼又一眼,不能直視的一次又一次低了下去。
心底惴惴不安着,委屈就更加泛濫了起來,小心臟一抽一抽的跟對面的人耗了下去,始終耗出來陰炙挫敗,把人擁進懷裏的結果。
順着人頭髮,“你如果也想要名分,沒說不會給你。”
被巨大驚喜淹沒的,恩,被先前巨大驚喜淹沒的,沈非,看着抱在一起的倆個人,無措的垂頭,左右轉了轉,最後盯上自己爺爺,後者臉上几絲皺紋皺的特別厲害,甚至乎,那一刻里,好久沒有仔仔細細看過自己爺爺的沈非,直接產生出了一種假象的錯覺。
那皺紋,就和一張沾了水,幹了以後緊巴巴的紙一樣。
眼睛明亮的沒有一絲渾濁,兩者鮮明對比下,沈非愣在了原地。
“爺爺?”
被喊到的人抿着嘴,定定對上他懷疑的視線,最後猛然伸手把他拉到身後,“草民斗膽問一句,世女需要拿到什麼,才肯讓我父子離開。”
父子!離開!
沈非聽到了前頭,那突然嘹亮帶着點磁性的男音,像扯破了他心底某一根弦一樣,砰地一聲大腦炸開,再也沒有知覺。
反過來陰炙只聽到後面,嘴角愉悅的拉開一絲漂亮的弧度,“我?有說不讓你們走?”
不待他回答,又緊跟着追口,“我只是說會下聘禮,接不接受,是給你們的選擇不是嗎?老大爺?或者說沈夫人。”
弧度終於拉到了極限,“千面門,門主。”
“大爺”瞪着眼睛,最後閉上眼,伸手,在臉上抹去了一張薄薄人皮。
陰炙輕微撇撇嘴,迷情心思都在她身上,看到這幕也只是瞪瞪眼,醋意泛濫的恨不得蒙住陰炙眼睛,人皮之下,男子的面容清秀可人,與跪在一旁的沈非,八分相像,年齡尚偏幼的不像是父子,而是兄弟的倆個人,一個傻了眼望着“老大爺”,一個,直直的,沒有絲毫畏懼的望着陰炙。
真有勇氣不是嗎?
那絲弧度慢慢收攏,眼角的笑意卻沒有一點減少的,一直到迷情的醋意幾乎要衝破天去。
千面門是一百年前的門派,那個時候,也是半隱居半入世,但總好比如今的完全無影無蹤,空剩一個傳說,千面門,千面,顧名思義,這是一個以易容為生的門派。
可若只是易容,還尚值不得陰炙在意,千面門存在過數百年,和陰朝的建立,甚至都有着密切聯繫。
而易容從來都稱不上主流,照江湖上的說法,就是旁門左道,但當年,也沒有人敢說這個門派的人,擅長的是易容罷了。
千面門是個謎,同雲起山一樣扶助當年的陰高祖打下這天下,結束了亂世紛爭,百國爭王的局面,天下一統了,雲起山的地位被抬得空前的高,千面門卻就此絕跡於世,直到陰高祖離世,才漸漸的重新出現在人們視野,保持着那半隱居半入世的姿態。
到了一百年前,突然集體,咔嚓!
偌大門派上上下下死的一個不剩,朝堂不發一言,如今大家公認的說法,是意圖謀反,然後悄聲無息的被滅九族,一個不剩。
老大爺,或者說沈夫人,搖搖頭,門主?“我不是門主。”
千面門如今只剩一個人,哪來的門主。
於是,這是一個悲傷又凄美的故事。
從前有一個美麗的男子,愛上了一樣同樣美麗而耀眼的女子,然女子已經有了所愛,併發誓要給那個人一生一世,於是男人就算願意分享,也得不到接近那個女人的可能。
看着自己喜歡的人,和別的人恩恩愛愛,之間完全沒有讓別人插足的縫隙,男人開始悲傷,開始絕望,又開始一日日試圖忘掉的煎熬,卻無論如何也放不了手,最後開始瘋狂。
他抓走那個男人,然後用他們特有的藥水,換走了那個他嫉妒着的男人的皮,並且把人藏起來,站到了日光之下。
他取代了他嫉妒着的人的一切,直到有一天被女人發現,找到了被他藏起來的人,因為被他剝了皮,慘不忍睹。
這,便是他們的易容,她說,如此邪惡的東西,怎麼可以存活在世上。
再於是,千面門滅了,這仍是一個悲傷又凄美的故事,只是畫上了最後的終止符。
變成了另外一個幸福而美滿的故事,繼續延續。
公主與王子相愛,他們終於打開了層層磨難的大門,斬殺了巫婆,最後在婚姻的殿堂里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
o__o…
小劇場拖着小尾巴滑過終點線。
以上便是鴿都給上來的情報,的大致意思,易容的最高境界莫過於此,以皮換皮,加以後期藥水浸泡,達到最終的以假亂真的效果。
沈夫人抓着那一張薄薄的麵皮,面無表情,等候最後的判決。
沈非已然嚇傻,被這一長串的刺激,爺爺,突然變成了爹爹,以為死去了的爹爹,這個落差,實在太大,大的遠遠超過他的反應神經,只知道要說些什麼,小腦袋不停轉動,急的卻不知道要問什麼出來。
陰炙微笑。
沈非莫名安心了,挪過去,她說,她剛剛說,要娶他?
那句話一再驚喜的回蕩在腦海,不管是爺爺還是爹爹,都突然間有勇氣直視了。
“那這個小傢伙?”
“他什麼都不知道,還請世女收回之前所說,草民會帶人遠遠離開,絕不對世女形成任何干擾。”男人平靜述說,不卑不亢,這種姿態實在值得稱讚,因為是在那麼危險地目光直視里。
陰炙笑容奇怪,干擾?伸出一指,不正經的勾起人下巴,“你覺得之前對本世女,造成了干擾。”
干擾!
男人扭過頭去,微微皺眉,身上看不出任何歲月留下的痕迹,讓人與他身邊的少年,對比對比着,就嘖嘖稱奇起來。
“非兒年幼,開不起您的玩笑。”
“你如何確定我是在開玩笑?”搶着反問,看着男人細長的眉毛皺起好看的弧度,視線瞥向了不懂得,着急的看着他的少年,輕聲回著,“您不會喜歡他,他也不適合在您的身邊,不用提您身邊,又已有了此等如花美眷,何必抓着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不放。”
他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扒拉着陰炙的迷情,那男的多漂亮,沈非在他面前比起來,算得了什麼。
只是陰炙純心找茬,抓着小尾巴不放,一遍一遍,聲音不高不低的追問,“如果是這樣,當初又是誰費盡心機的纏上來?”
沈非一直被倆人的眼神重點照顧着,腦子裏的線早就亂成了一團,兩個人都分別看了又看,迷茫無措間,陰炙又伸出了手,沈夫人皺着眉頭想要攔下,只是那點小武力在對方眼中,完全被忽略不計了。
毫無阻礙的把人拉進懷裏,惡意的在少年面色通紅,還沒來得及抬起腦袋來的時候了,嘴角充滿了嘲諷的調侃,“這,可是他自願的,沈夫人,就不尊重一下孩子的意見嗎?”
“您知道他還小。”快速接口,臉色還是比較難看的去拉沈非,“關於之前,世女想要什麼,能給的,草民都會奉上,獨獨請世女放過這孩子,您不會看不出來,他什麼都沒有,什麼也不知道。”
“爹~”
沈非鑽出了頭,突然喚了一聲,被喊到的男人一愣,然後快速用了點力,“回來。”
沈非茫然的仰頭,第一眼徵求陰炙的意見,這幾乎是反射性的舉動,沈夫人反應過來時,他家那笨孩子已經陷入深深熱吻。
沈夫人麵皮抽了兩下,默了。
陰炙的意思很明白,她不會放過沈非,如他所願。
迷情默默退了兩步,垂下頭,心針扎一樣的痛,眼睛濕的面前事物都一片模糊,只能難受的閉上眼睛。
“拿來你們門派的秘籍,我倒可以,答應你們一件事。”
等到少年暈乎轉向,陰炙低頭逗弄會,突然定定望向已經一片死灰的男人眼中,“然後,除了之前那些,沈夫人就真的在沒有什麼交代的?例如,我那二姐姐?”
“秘籍已經毀了。”
陰炙繼續望着,眼底平靜無波。
沈夫人冷着一雙眸子,兩手合攏又鬆開,“四世女能查到這裏,有些東西,怕草民也未必能比得上世女明白才是,世女又何必多此一舉。”
“我只是讓你拿來,不是交出來。”薄唇一啟,吐出幾句氣死人不償命的話語,“如何?把人放在這裏,你的行為可以隨意。”
“還有聘禮,我依然會下,沈夫人可以考慮拒絕。”
沈非之前的話可能聽的糊裏糊塗,不知道怎麼發言,這句卻是絕對的清醒,他看到陰炙對他笑,然後緩緩鬆手,將他推離那個懷抱,“送你父親先回去歇着吧!他應該想要你陪他。”
“我……”
沈夫人扯緊兒子手腕,強行拉去身後,看着對面的女人並着男人走遠,才緩緩直起身來,面無表情。
替人解穴。
遠處一個男侍一直靠着圍牆看着這邊,然此次沈夫人一眼都不再給他,扯住因為憋了太多話,臉發燒了一樣紅的滾燙的沈非,轉身,就往南院的方向去走。
男侍楞了一下,可很快反應過來,發現少有人注視這邊的時候,低下頭,面色自然往園子外頭離開。
這年的八月底,在風水上的今日,是忌土木,忌白喪,卻宜婚娶。
時間如流水般,緩慢而持久的流逝,不會有絲毫停頓。
殘影坐在銅鏡前,滿屋子大紅囍字,裝飾的無一處沒有體現出喜氣洋洋的意味,淡漠的視線慢慢游戈到放在梳妝枱旁的大紅喜服上,那耀眼的紅色,彷彿又在鏡子裏形成了一個紅影。
對他微笑。
養了一個月的臉蛋,襯的這大紅居然也有了一種妖嬈驚艷的感覺起來,看的那幾個為他化妝的男人,一直都驚嘆連連,“殘公子今天,絕對會讓少主永遠也忘不了。”
“也是公子長得漂亮,星兒還從來沒見過公子這樣善良的人了。”
“嘻,就你小子嘴甜,月兒,你進來時少主給的那支釵了?”
“就哥哥你左手邊,紅紙蓋住了的,我看星兒可沒有說錯,少主花了那麼多心思,能不讓公子今天成為最漂亮的新郎,公子可真有福氣了。”
“是啊是啊!雲兒可是第一次看見少主那麼用心了,就連對着妙纖公子……”
“公子別動,哎呀,歪了,雲兒,你還愣着幹什麼,把梳快點拿過來,不然大家弄了這麼久,可功虧一簣了。”
“哦,噢。”失言,雲兒趕緊順着遞過來的台階下走,索性把話題越拉越遠,牛頭不對馬嘴的胡侃着,一邊觀察着殘影神色,仍然是笑意盈盈的聽着他們嘮叨,剛剛的什麼不和諧音調,完全沒有進去他的耳朵似的,雲兒才鬆了口氣,虛驚一場。
反倒風兒好奇的多看了幾眼殘影,並不認為對方沒有聽到,那假如是聽到了的話,還這麼平靜淡然,風兒覺得自己應該想通了哪一點,可又想不通那一點。
之前知道的一些些的小道消息,全部聚到了一起,混亂的進行着分析,手下動作還是一絲不苟的未停,透過銅鏡的人來看,殘影當真驚艷,他們的話,也就算不上什麼全部奉承。
殘影就一直保持着這個樣子,笑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在笑,面部筋肉基本麻木,視線定定的盯着虛空中的一點,沒有遊離,卻空洞的沒有焦距。
陰炙一直都沒有出現的煎熬,無時無刻不在折騰着每一根神經,折騰到最後,已經是弄不明白,自己是想要看到什麼。
那個人來帶他回去嗎?
不。可他希望那個人永遠也不要再出現,又能怎麼現實。
她說過,他沒有選擇的權利,從來都沒有。
陰炙站着。
因為四周實在是沒有坐下來的地,這兒毫無疑問,必然是一間雜物室無疑。
出現在這裏,肯定不可能是迷路,誰迷路會迷路到雜物室,而且還是四方八面封鎖的,只有兩扇高窗通風的雜物室。
她眨了眨眼睛,適應了好一會,這黑暗的,還有灰塵瀰漫的地,才勉強看清四周,朝最裏頭走動,破桌子壞椅子之間,靜靜地擺着一個已經積了不少一層灰塵的,梨花木箱子。
它靜靜地躺在那裏,身上繁瑣的花紋與嶄新的鍍金鑰匙,明明白白的告訴着來者,它被遺棄的時間,與不被主人喜歡的憂傷,在這昏暗的雜物室里散發了一圈的格格不入的氣息。
迫不及待被拿起,不費吹灰之力,那把鍍金的鎖彈開了,掉入一堆破布爛木頭中,不見蹤影。
箱子緩緩被一隻好看的手揭開,一瞬間,整個雜物室甚至都亮了起來,裏頭疊的整整齊齊的衣服,罩在了一層五彩的光暈之下,如夢如幻。
陰炙眨眨眼,再眨眨眼,最後挑眉,將東西拿出來后,那梨花木箱子直接碎成渣渣,一塊不剩。
全數化為塵埃,歸於泥土。
身形如同瀕臨沒電的大屏幕,閃動幾下,死機。
雜物室回歸之前空蕩無人的狀態,只有一把消失在破布里,被打開的鎖,還能見證剛才這裏,有一個人來。
這是一間還不怎麼熱鬧的客棧。
整個大堂都只有一桌坐滿,但那已經足以吸引晨起的,路過的行人諸多目光,導致結果就是打掃衛生的小二還沒有準備好,大堂里的桌子就已經一桌接一桌的坐滿。
“小二,茶了,怎麼茶都沒有。”
——小二表示她不正拿着過來嗎?
然叫嚷的女人眼裏完全沒有她,只是直勾勾的望着一個方向,聲音還一聲比一聲大,“哎呀,這裏連個茶都這麼慢,那我的菜了,我的菜要什麼時候才好。”
——小二表示您老人家剛剛點的是酒。
女人已經進入眼裏只有一個人的天地狀態,口水不知不覺流下來也不知道,還是旁邊有認識的人拉了拉,才訕訕的回神,小二快速把茶滿上,退下前看了眼旁桌,仍然是呼吸一秉。
真漂亮!
怎麼看也看不厭,男人優雅的品着茶,那茶芳香四溢,是自己帶來的,小二不認識的品種。
男人突然給了小二一個眼神,小二表示她要陣亡了。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漂亮的人。
看着小二挪不開步,眼睛直勾勾盯着這邊犯傻,一同坐着的,同樣清麗脫俗,只是臉上圍了面紗,多數容顏遮住看不真切的一個紅色男子,突然間趴在桌上就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小二被這驚悚的一笑,笑的脊背發涼,反應過來后盯着還在笑的男人,臉一紅,摸摸鼻子,提着茶壺趕緊退下了。
那笑的厲害的男子好一會才止住笑容,無視四周雌性們異樣通紅的目光,眼淚都要下來了,等好不容易在同伴的絲巾下,勉強理了理儀容,正色的又有些滑稽的對上主座的男子。
“就說公子是藍顏禍水,梳雲你還不信。”
男子定定看着他,臉色不變,繼續品茶。
另一個藍衣,也是被喚做梳雲的男人,見公子沒動靜,這等不是第一次說的話語,也懶得再去糾正了,直接瞪了一眼,就低下頭,公子怎麼能說是藍顏禍水。
“唉!拿你沒辦法,難道你認為公子不漂亮?”
紅色的男子不依不饒,直接無視主座的男人,伸手探過桌面,去扯藍衣男子梳雲的衣袖,又得到狠盯一眼,“清素。”
“唉!我聽得見,不用這麼用力啦!”紅衣男子耍寶着,撅着嘴巴搖搖,“公子這麼漂亮,都能讓少主忽視,梳雲,你好像是見過那個什麼什麼宮的男人的,他有多好看?”
梳雲話堵,繼續瞪了一眼他,清素像是知道他會是這麼個反應一樣,嫌惡的鬆開擺擺手,“問你一句,做什麼這麼大反應。”
梳雲收回手,他反應算大嗎?視線轉到主座男人身上,有些擔心,“公子。”
“待會就走,你看到了不就知道了。”
沒想到公子會答話,清素乖乖坐好,給梳雲擠了個狡黠的眼神,突然像被這句話提醒了什麼,探頭探腦滿臉不悅,“居然還沒到,是把我們公子當做什麼,居然讓我們等這麼久。”作為一個女人,好意思嗎?
最後那句話咽進了肚子,因為一直沒情緒的公子,終於也隨着梳雲瞪了他一眼。
人來了。
大堂內的人,初始只是一個人,最後變成一片人,視線都聚焦在了門口,地平線上升起的一輪紅日,將背對着的一對男女塗抹上一層夢幻光暈,宛若天人。
迷情一路被看過來,原本以為習慣了的,突然這麼一站到客棧門口,視線快速掃了一眼大堂,落在最起眼的三個人身上后,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樣,抓着手中面紗,手足無措往臉上帶。
陰炙瞟眼他,伸手替人帶好,真正視周圍一切如無物的,徑直走向最起眼的那桌。
迷情如今已經是神經兮兮,看誰都不懷好意,死死拉着不放手,亦步亦趨來到桌前,坐下。
清素笑的艷若桃李,眼尖的瞅着倆人十指相扣的手,趴去桌上,“有如此美眷在旁,怪不得,世女能捨得空我家公子在這久等。”
“清素?”梳雲無奈的喊着,要不是相處多年,早領略過這傢伙毒舌,他真的會亂想。
好在陰炙注意力多數在身邊的人身上,聽到這句話也只是淡淡掃了一眼紅衣男子,主要抓緊迷情,一大早的在他沒醒來的時候,跑出去,是真的預料不到這人會失態至此。
一直到現在都平靜不下來,陰炙只能反省,再反省,是自我反省。
迷情此刻就是一個不穩定的能量體,隨時都會因為她的某一點某一句而炸開。
而她還不能說,把人再送回去,後悔帶出來。
不知道怎麼,就把這隻貓兒整成這樣了?陰炙想了好久,迫於眼前場面,這場反省都只能暫時的宣告失敗。
“小姐來了。”男子冷淡的點點頭,不過也足以奪取無數目光,一桌四個男人全是絕色,陰炙作為唯一的女子,毋庸置疑的包攬了整個大堂里,所有女人的嫉妒,表示——
沒有感覺。
清素玩味的滿大堂投了一個眼神,笑容燦爛的對面的梳雲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不贊同的看了眼陰炙那邊,“小姐準備好了嗎?”
陰炙略感訝異的看過去,很奇怪的敵意,罷了,想那麼多做什麼。
點點頭,梳雲收回目光,拿起腰間配飾一樣的華麗長劍,走了出去。
主座的男子似乎有些歉意的回個禮,替離開的梳雲去解釋,“這兒離邑縣遠了些,來時一些事都沒有安排。”
“公子一大早就過來等着您,這誠意可夠了?”清素捂着嘴竊竊笑着,風情無限的飛了個媚眼兒,被自家公子又那麼淡淡的,盯了一眼,才收斂些坐好,搶着叫來小二點菜。
陰炙態度幾乎是無視他,清素瞟了幾眼大感無趣,又發現,居然是連帶他家公子,陰炙都是不冷不熱,好奇起來,不去管對面被他逗弄的臉紅成豬肝色的小二,所有心思都拿去找陰炙的關注點。
幾乎是下一秒,眼裏就只剩下迷情一個人。
小二記好清素點的東西,逃一樣的跑了,清素有點小心的注意了一下主座男子的神色,沒發現異常后,膽子大了起來,往旁邊挪挪,中間隔着陰炙,清素盯了幾眼始終憂傷。
如果說陰炙是無視他,那迷情絕壁是無視了他們全部,眼裏怎麼看都只看得見一個人。
而且因為他的舉動,他該很榮幸的說,陰炙眼裏終於看得到他了嗎?
清素鬱悶的挪回來,想着怎麼換到梳雲的位子。
菜上來的很快,這樣的速度下,自然是因為頂了整個大堂的壓力,於是用餐到了半途,梳雲才姍姍歸來,清素當即笑容滿面的起身,“回來了,坐。”
梳雲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按着,在清素的位置上坐下,面前換上了新的碗筷,清素挑眉笑眯眯的看着他,施施然走向對面的位子。
梳雲懵住,搞不懂清素什麼意思,那人坐在他原來的座位上,有意無意傾向陰炙坐的一邊,“我叫清素,可以知道公子的名字嗎?”
這種類似女人搭訕的問法,實實在在引得迷情回身前,先往陰炙身邊縮了縮。
恨不得把自己塞進女人懷裏,離所有的人遠遠。
然後茫然的看過來,清素撇撇嘴,他不可怕吧!
陰炙慢節奏的拍了拍,緊貼着自己的人身子,微抬起眼皮,不咸不淡的替人問着,“公子有事?”
“無。”
清素退後,拉開與女人的距離,視線幾次又落在迷情身上,最終不屑的別過頭,一看就是那種保護的太好的兔子。
沒有任何攻擊力,沒有任何威脅。
這樣的男人有什麼用?清素想,沒有了身邊保護的女人,就什麼也不是了。
他該說這是一種幸福,還是一種悲哀。
清素一瞬間覺得自己偉大了,他或許可以找個機會,拉他一把!於是一拍手,就這麼定了吧!眼珠子轉轉溜溜,第一步,先把兔子誘出巢來。
陰炙找他們家公子是幹什麼的,清素可沒有忘記。
“城郊之外十里處有我家公子置辦的一處菊庄,現在正好是開花時節,邑縣離這兒遠,又沒有平坦的道路,到了後面儘是溝溝道道,別說山裡比這外面更冷一些,只是前面,世,小姐還帶着個人可不方便行走。”
清素打好草稿,一串一串的往外吐詞,視線不離那一對的面目表情,陰炙皺皺眉,主要看了眼他,又看向主座男子,似是明白似的,只考慮如何點頭答應一樣。
雖然把人丟在這不好,但與到那之後的,可能的刺激比起來,陰炙覺得她還是該在這裏狠心些。
然迷情已經是驚弓之鳥,順着人頭髮,攬進懷裏,陰炙頭疼的準備台詞。
男人應該是敏感的發覺了一些什麼,抓着她衣服的手,用力的緊。
茫然無措,漂亮的眼睛裏,倒映出的不過她一人。
五指劃過那柔媚的臉蛋,膚質白嫩如去掉了殼的蛋白,力度大些就能烙下一道紅印出來。
清素笑的兩腿打擺子,陰炙的反應驗證了他的猜測,這讓他開始快速幫人組織句子,“聽人說那地兒在深山,不是習慣了的人,去那的外地人,怎麼準備都難免會有點感冒,不知公子是否有習武?”
迷情眼裏終於映進了他一張笑的嫵媚的面容,只看見他唇角一動一動,那麼多的信息,在耳邊炸開,好不容易才整理清楚,意識到了眼前的男子是在問自己。
搖搖頭,他當然沒有習武。
這樣的結果自然在意料之中,更別說清素早看到他那一雙手時,就已經肯定了這個結果,食指點着嘴唇湊過去,神秘兮兮,“我們男人家去那裏,沒點武力可保不準會一直感冒,而我家公子也是不會武的,這一去肯定得勞你家小姐照顧,清素有自知之明,可不敢跟,給小姐添麻煩,只有梳雲會武,會跟着,公子要是不方便,這段時間可跟清素呆在菊庄,待小姐再回來,伺候未可。”
“我······”迷情傻住,聽着聽着耳邊就只剩下清素的嘴在一開一合了,不想去理清是什麼意思,一種可怕的想法還是在心裏漸漸成形,麻煩!
他會是麻煩嗎?原來他是麻煩嗎?
陰炙冷冷飛了清素一刀,那多嘴的紅衣男人若無其事的笑着,十分自然的拉開距離。
梳雲搖搖頭,主座的男子臉上沒什麼異樣,慢條斯理用餐,他也就漠不關心的忽視一切用餐。
“去那裏等着,我會去接你。”
迷情默然垂首,輕輕應了一聲。
“恩。”
清素嘴角抽搐,看着回歸之前狀態,親昵用餐的一對男女,這是在諷刺他吧!是吧!
也許那隻兔子根本無可救藥了也說不定!清素懊惱的捶捶腦袋,之前的他,想着怎麼就那麼可笑了呢!
感冒感冒,他作為一個大夫,還能治不好自身一點小感冒?至於別人,他的醫術也還沒到治不了人的地步。
梳雲沒有準備馬車,只準備了三匹高頭大馬。
主座男子,或者該說於妙纖了,不會武,但是會蠱,也會馬術。
身上還佩着什麼玉佩,火紅耀眼,紋絡如鳳凰,靠近他三尺的空氣都是暖的,所以感冒,也感冒個熊熊!
清素目送三人騎馬遠去,偏過頭就看到迷情一身死寂,宛若雕塑。
眼神隨着三個人的徹底消失,空洞的像是無底深淵,瞥一眼都能打個寒戰,好冷。
要不要反應這麼大,那會讓他很愧疚的有沒有,清素揮揮手,再揮揮手,始終沒看見人反應,想了想,湊過去耳邊,“她說明天就來接你。”
沒有生氣裹在大裘里的男人,才慢慢對着他眨眨眼睛。
清素一瞬間覺得自己要哭了,就這一眨眼,他容易么!推推他,“唉?你叫什麼?”
邑縣是真的山高地不遠。
翻過兩座山,跨過三條河,走過四條木板橋,到了第五個懸崖時,返程。
路錯了。
梳雲臉色嚴峻,目光如炬的看着手中很糙的牛皮紙地圖,在眉頭上方,硬生生擠出了三條皺紋。
陰炙不指望了,於妙纖看上去氣色很好,神色平靜,也只有額頭上方隱隱暴露着青筋,暗示着他的不耐煩,與急躁。
陰炙慢慢勒住韁繩,清素有一點說的還是沒錯的,這個山裡,確確實實要比外面寒冷。
四面來風,如同鋼刀一樣不是很猛的割過人的皮膚,駿馬嘶鳴一聲,前蹄在地上來回刨土,馱着陰炙走來走去,崖不高,但就算是能一眼望到底,這麼摔下去,也不是好玩的。
陰炙略微勒緊了韁繩,身下的馬匹漸漸安靜下來,低着頭,居然是開始在咬路邊的野草。
這裏大片樹林都在身後,前方與山底小道,足足有着二十多米的高度,而且還是彎彎曲曲的,緊挨着崖壁的是個陡坡,要想重新回到小道上,還不知道要繞多少圈子。
小道很少有人走,剛才就是因為路上都雜草叢生了,才混亂了走哪邊的念頭,如今看來當時的猜測錯了,得!返回去吧。
但才勒着馬頭轉過去,梳雲盯着手中的地圖,又想到很重要的一點。
回去該往哪邊走?
如今太陽都快要從地平線上徹底擺脫束縛,要這樣矇著矇著走到邑縣,得到何年馬月?
梳雲看向於妙纖,後者點了點頭。
一條引線被點燃,什麼東西扔上了半空,炸開一朵不怎麼明顯的火花。
陰炙多看了幾眼,明白了意思后,看往遠處,這兒的懸崖不算太高,甚至對面就是一座比這邊大的多的山峰,通體深綠,生機勃勃,只有一條比較顯眼的土黃色小道纏繞在山腰上方等待着即將到達的客人。
偏僻小縣城裏,豆大點的地方,僅有的三條街內五條巷子,都洋溢了掩不住的喜氣。
這是一個因為村落過多形成的縣城,或許該說在比較早的以前,叫做趕集場。
後來人一多,就有了城。
因為靠近京城,就有了官,縣官張芙蓉會被發落到這裏來,她唯一的心聲,就是往事不堪回首。
那些年考場裏,奮筆疾書,汗流滿面,卻比不上旁屋百兩銀子,後來終於開竅的時候,因為銀子拿少了,狀元不歸她,榜眼也不歸她,拿到一個探花的職位,還因為沒有後續的資金,一腳被踹到這裏。
做一個七品芝麻小縣令。
縣官大人剛落到那步田地時,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寫了七個大字,然後把它撕的粉碎,粉碎。
最後打包帶着東西,乖乖的窩在這裏,朝貪官的目標,緩慢而堅定地發展。
錢財不過身外物!
——身外物個屁啊!
這世上啥都可能是假的,只有活生生擺在眼前的金子,才是真的。
然後張大縣令摸着得到的百兩金子,屁顛屁顛可恥的變成了跑腿,讓他那少得可憐的官差,封鎖了整個村子。
聽從那位大小姐的話,一隻蒼蠅都不能放進縣城。——雖然這是坑爹的節奏。
幾個穿着衙役衣服的女子,捧着手裏分到的酒,醉得七仰八叉,倒在破舊的城門口。
“好香。嗝。”
“老娘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香的酒。嗝。”
“哈哈哈哈,你,你倒了,真,真沒用,起來。”
“這凍死個人,唉,聽說那新郎子是絕世美人唉,沒見過,你們見過沒有。”
“噓,嗝,那些人殺人的,咔嚓!”
“咔嚓!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崽子,老娘可沒騙你,嗝。”一個衙役的眼神突然清明,神秘兮兮的湊過頭去,“我見過。”
“見過什麼?嗝?”
陰炙踹開迷迷糊糊看過來,卻支撐不住身體裏一陣陣翻湧酒意,倒下的女子,那個看上去清醒了的衙役,獃獃楞楞半晌,居然又瘋癲的笑的趴地上抽筋,直到後面跟着的人追上來,三匹駿馬在耳邊咆哮,梳雲下了馬,皺着眉頭看着那幾個醉的東歪西倒的女人。
瘋笑的衙役從地上彈起來,眼睛圓睜着,抱着酒罈,無神且渾濁,身體晃晃悠悠,咧嘴笑着,讓開道來,“各位,是來喝喜酒的吧!”
“嗝!”趴倒。
“噁心。”
梳雲收起手,厭惡的退到一旁,那兩個字從嘴裏吐出來,好像是兩排牙關用力磨得粉碎,只剩渣渣了,才嫌惡的罷手,一口氣冰冰涼涼的吐在外頭,化為煙霧快速消散。
“就是這了,公子要進去嗎?”隨後飄來的三個黑袍人,看也不看地上永遠睡過去的人一眼,徑直詢問一直沒有什麼表情的於妙纖,這麼一番趕路,雖說馬術好,也有些受不住,靠在樹上正休息着,聽到黑袍人問話,漂亮的丹鳳眼才慢慢掀開眼皮,陰炙就在他前頭,淡淡的幫所有人加了一句,“可需要找個地方先歇息一會?”
於妙纖撫了撫那垂在腰間的鳳凰玉佩,“讓四世女見笑了。”
黑袍人有一個皺起了眉頭,不過沒有多問,幽冷的眼神刮過梳雲,後者已經平靜下來,從那一堆屍體中過來,扶住了於妙纖。
他的確有點累,雖然以前不這樣的。
陰炙從站着的石頭上下來,無從考慮他人的情緒,順從直覺走進縣城裏,入目凄涼,整條大街上幾乎都沒有一個人,轉過前面的街角,才看見幾個孩子,穿的綿綿實實,拿着貌似喜糖的糖紙蹦蹦跳跳往一個地方跑,其中有個別發現他們這群外來者的,停下腳步,好奇的看着這邊。
“你們也是來參加新郎婚禮的嗎?”
手裏的糖紙里,隱約還能看出剩下半顆糖的樣子,女童睜大眼睛,沒有一點的害怕,反而還異常興奮的收起那半顆糖,凍得通紅的小手再伸出來,做出討要的模樣。
陰炙淡淡低下頭,女童的樣子實在可喜,胖嘟嘟的臉上一派天真,眼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還是止不住的渴望着伸手,“這是新娘說的哦!參加婚禮的人都有糖糖。”
陰炙眼神閃爍了下,扔出一錠銀子,女童似乎沒想到陰炙會給她這個,捧着看了好久,還放到嘴邊咬了一口。
“笨蛋阿珍,那不是糖,那是銀子。”
夥伴中跑過來一個大點的女童,非常興奮的推開還沒反應過來的同伴,“阿姨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可以對大甜說哦!”
緊隨而來的於妙纖看着孩子的目光比較柔和,聽到那隨後的稱呼,更是少有的有了情緒,微微笑了出來,幾個看過去的孩子頓時齊齊傻眼,口水都快要掉去地上。
那個大點的女童迅速放棄了陰炙,用比之前還要多的興奮,撲到了於妙纖的腳邊,“大哥哥有什麼需要大甜幫忙的嗎?”
這前後不同的稱呼,陰炙都難免臉色難看的別過了頭去,反倒梳雲稍稍前去,攔在了女童與他家公子的中間,依舊嫌惡的看着幾個聚過來的孩童。
只有那個叫阿珍的,天性似乎就很敏感,有意無意的後退,距離她們遠遠地,手裏的銀子卻一直攥的很緊,也因此,在她想要拉住一個最後過去的男孩時,對方快速掃眼她攥在手心的東西,用力抽回了被她扯住的小手。
阿珍茫然,看着所有的人都圍了上去,其實她也想,只是想起父親的教誨,總不太敢。
而看着這麼多孩子圍過來,於妙纖再溫柔的笑容也有了點掛不住,皺起眉頭,示意梳雲攔住,自己從一邊繞過去,走到陰炙身邊,停頓了下,又逼近唯一躲着他的女童,也是阿珍。
孩子痴痴又不懂的直盯着他看,他也不見怪,伸手溫柔的撫摸着人頭髮,“剛才那位大姐姐。”他微微偏過身子,拉起女童的手,讓她看着陰炙的方向,繼續徐徐引導,“那個姐姐是來這裏找人的,如果你能幫她找到想找的人,除了這錠銀子,還會有別的東西感謝你的哦。”
美色與銀子雙重誘惑,在陰炙還在同樣皺眉的情況下,阿珍頂着無數小夥伴的目光,有了勇氣。
她先是把銀子放在先前放糖的口袋,然後一步步走到陰炙身邊,期間那一堆朋友是什麼眼神,她已經不去想了,心裏頭只有於妙纖剛才誘導的,銀子,加感謝。
她們這群人一看就很有錢,幾個黑袍人冷哼一聲,群童退散。
場上只剩下阿珍這個孩子,被黑袍人隱隱形成包圍圈圍起來,雖然害怕,還是很勇敢的仰頭問着陰炙,這回總算聰明的換了稱呼,“這兒所有的人阿珍都認識哦!大姐姐想要找誰了?”
陰炙捂着頭,直接再次砸下一錠銀子,那手法快的,黑袍人驚疑的盯着她,都不知道那一錠又一錠,是從那裏掏出來的。
女童捧着銀子傻了,她不知道這裏有多少錢,只能肯定一點,那就是一定很多很多,看了好久,在陰炙不耐煩先開口的前頭,突然塞回陰炙手上。
“不,不需要。”不需要這麼多。
這裏每一個孩子都熟識縣城裏的人,因為整個縣城就沒多少人,所以就算沒有她們,找個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外城邑縣,柳鋪八街,正堂一家據說原本是一個舉人的住宅,而這個舉人,則因為一次前往京城趕考,半途被山裡跑出來的猛獸殘忍咬死。
失去了舉人這個當家,宅子包括宅子的一切,很理所當然的直接被縣官充公,舉人沒有兒女,唯一的一個還在夫人肚子裏,而她的夫人則因為受不了這麼大的刺激,面對上自己妻主的屍體時,直接猝死,從此徹底沒有了主人的宅子,縣官自然肆無忌憚的當做了自己秘密養相好的所在,又直到一個月前,送給了來這裏籌備結婚的貴人。
雖說有點不吉利,但那已經是她能拿出來的,除了她自己的府邸外,最好的住所。
慶幸冰鳳溪一行人對這個故事,沒有絲毫的興趣,縣官大人慢慢也就鬆了口氣,鞍前馬後的幫人籌備婚禮,伺候的比自己祖宗還殷勤。
甭管冰鳳溪是誰,反正現在是在給她招財進寶的貴人。
是貴人,就得拿出十萬分的精力來好生伺候,只差沒把自家的小侍也送上去一個,好在激動的緊要關頭,還知道自己沒有活夠,不至於想不開的跑去送死。
今天的柳鋪八街便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出於陰朝建國以來的一種習俗,殘影特意被送去了街尾一戶人家,那是整個邑縣最老的兩個,將近一百歲的老人的家裏,梳洗。
穿戴好一身新裝,蒙上大紅的囍字鴛鴦頭巾,由兩個老人左右扶着,老人的穿着也很講究,雖然都是紅色,喜氣洋洋的,一個卻帶着白色帽子,一個黑色帽子,每走一步,是跨前腳的話,兩個老人就會笑眯眯的喊着福禍相依,到了跨右腳的時候,就是白頭偕老。
這一路都不會放手,一直走到大陸中央,將新郎交給帶着花轎前來的新娘,最後讓自己的子孫簇擁着人一起進去花轎,同時叫上一聲,百子千孫。
熱熱鬧鬧的大街兩旁,雖說邑縣沒多少人,可這條街也沒有多寬,花轎在背上老人家四代同堂的祝福后,開始艱難朝着前頭的正堂前進,柳鋪八街的柳鋪是一個稱呼,因為在舉人的宅子外側,有一間多出來的屋子,舉人樂善好施,常常在此救濟那些吃不飽睡不暖的窮人,柳鋪也就成了這條街的標誌性建築,提到八街都會扯上柳鋪,喊多了兩個詞幹脆就組合到了一起,從此誕生了如今的邑縣人們,已經說成習慣的柳鋪八街。
等人潮隨着花轎全數湧向正堂方向,拐角處,阿珍胖嘟嘟的身影冒了出來,羨慕的看着花轎遠去,想了想,攥緊袖口,腦袋卻突然被弄了一下,回身,那個跟着她來的女人,居然在弄她的頭髮。
一時有些傻,這一路陰炙給她的印象,都是特別的不好相處,冷冰冰的,讓她甚至都有些懷疑,帶她過來是不是一種錯誤。
因為陰炙的模樣,不像是來找朋友,倒像是,來找仇人。
女童敏銳的心裏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然當那錠銀子擺在眼前時,小夥伴們炙熱的目光,讓她明白,她不答應,也是會有別的人搶着答應的。
而家裏有錢的話,父親會很高興。阿珍想讓父親開心。
不想再看到父親出去幫人洗衣服,幫人抬東西,還要被所有人笑,所有人瞧不起的場景。
阿珍抿着嘴,不管夥伴們的不滿,接過了那錠銀子,然後。
——然後來到了這裏。
她摸着口袋裏兩錠沉沉的銀子,突然所有的慌亂都沒有了,只剩下前所未有的踏實。
陰炙,還有什麼要幫的嗎?
阿珍有些艱難的指着前面,被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包圍的正堂,吞口口水,“就,就是那裏了。”新郎,就在花轎裏面。
陰炙蹲下身,面對她的臉上,居然有種詭異的笑容,而在她的手裏,剛才還空無一物的地方,此時,正好放着一身整整齊齊的,婚服。
那身婚服,漂亮的不像話,陽光落在上面,阿珍看的眼睛刺痛,要勉強眯着眼睛,適應好一會,才能看的清楚。
隨即便深深的震呆。
陰炙不在意的繼續塞上去一錠銀子,然後連同婚服,一起讓她的手包了起來,完后拍拍頭,笑的一臉燦爛。
“就在那兒的話,最後幫姐姐一個忙吧!把東西,送到新郎的手裏,好嗎?”
“我?”
“阿珍很厲害,一定能辦的漂漂亮亮的對不對。”那笑容一刻比一刻燦爛,溫柔的摸着女童腦袋,有些低沉的聲音,似是要蠱惑人的心魂一般,等反應過來,阿珍發現她似乎已經點頭了,而且,正在朝新郎的那邊走。
回過頭去盯着陰炙的眼睛,腦子裏就再也放不下其他的事物,那雙眼裏的她,抱着婚服的身影是如此清楚,牢牢佔據着整個眼眶,陽光刺過去,折射后的流光溢彩,把人的一切神思都拉了進去似的,單純看上一眼,都一輩子不想去看別的,寧願這麼直接陷進那雙眼睛。
永遠也不要自拔。
一直到陰炙眨眨眼,倚在牆邊的人,整個鍍上了一層柔和的白光,雖說依然讓人覺得驚心動魄,那整體存在感好歹是不知為何低了下來,總歸,阿珍覺得自己有力氣邁步了。
把衣服圈在胸前緊緊的,女童的小身軀彎下腰,找着空子往裏面鑽着,可惜人群實在擁擠,整了半天都沒有任何進展,眼看着一堆人鼓掌歡呼,期間隱隱夾雜着一拜天地的聲音出來,阿珍急了。
回頭再看去,已經看不到陰炙在那,可女童總有一種恐怖的直覺,那個姐姐,一定在哪個角落裏,看着這邊。
只是阿珍看不見。
“唉!阿珍,你在這啊!”
“快過來快過來,站那兒被撞到了怎麼辦。”
喊話的是個笑眯眯的,長的賊頭賊腦的女人,在一旁的雜貨店外揮着手,阿珍看到她第一眼,原本有些疑惑的表情瞬間就冰冷了,氣呼呼不屑的扭過頭去,還記得欺負自己父親的人裏面,有她一個。
賊頭賊腦的女人就是身後雜貨店的老闆,曾今父親因為缺糧,被她叫去打工,阿珍這輩子都忘不了父親大白天被趕出來,摟着她回家哭了一天的慘景。
還有常叔叔,不是那惡女人欺負他的話,也不會走,還一走不回,害得她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那個小哥哥。
說起小哥哥,父親說他們是去了京城,阿珍突然萌生了去找人的想法。
她有很多很多錢了,已經。阿珍握着口袋裏的銀子,慢慢冷靜。
她開始笑眯眯的跑過去,對着那個噁心的女人喊了一聲,“白嬸。”
“阿珍乖。”白老闆搓搓手,滿意的去摸女童的頭,還湊過去一張臭嘴,手裏邊掏着腰間的口袋,最後摸出了一包皺巴巴紅紙包好的糖,往女童口袋裏塞。
阿珍警覺的蹦着後退一步,看着白老闆那隻拿着糖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咧嘴一笑,“阿珍最近在換牙,爹爹說不能吃太多糖。”
“那拿回去給你爹爹吃,你爹爹也怪不容易的,趕明兒白嬸再給你們送點肉過去,瞧瞧你都瘦了,糖還不過來收着,嬸嬸不是他們男人家家的,也沒有孩子,拿着沒用。”
“謝謝嬸嬸。”阿珍小心的走過去接好,快速往口袋裏一塞,趕緊的就把抱的緊緊的衣服打開給她來看了,對面本來只是笑眯眯,看着她的女人視線,果真被這一招迅速轉移。
無暇顧及阿珍的奇怪舉動,臉上唰的露出痴獃神色,口水都顫顫巍巍到了嘴巴邊上,看的阿珍再次一陣噁心。
“這是那裏面的貴人的朋友托阿珍送的,可是阿珍現在過不去,白嬸能幫幫阿珍嗎?”
白老闆勉強從對面女童手上的東西上挪開目光,嘖嘖感嘆,伸手剛想摸摸,就聽到阿珍這麼當頭一句,人頓時就蒙了,忌憚的神經兮兮的看了眼周圍,最後壓低聲音,眼睛朝着對面的宅子飛刀,“裏面的?”
“嗯嗯。”阿珍歡快點頭,倒沒有女人的忌憚,很無謂的大聲要解釋,只是還沒吐出一個字,就被白老闆嚇得趕緊封住嘴巴,“我的個娘嘞!小兔崽子你得確定啊!”
“白嬸你看看這衣服不就知道,你只要幫我進去就是。”不明白白老闆怕什麼,阿珍只能很勇敢的拍着自己胸口,末了還加上一句,“有銀子。”
“多少?”
白老闆雖然害怕,還是很勇敢的不去抵擋銀子的誘惑,搓搓手興奮又有點不好意思追問,阿珍在空中比了個圈,“一個元寶,這麼大。”
“真的?”
“真的。”
“你沒騙我?那的,朋友送的。”
“她們怎麼不自己送,小兔崽子說謊也找點好理由啊!”白老闆看着阿珍篤定的目光,不懷好意的存心揣測,可眼神還是不停的往那身華麗的驚人的衣服上飄,口水一陣陣往肚子裏吞咽。
對面又傳來一聲叫好,緊接着是如雷的鼓掌聲,阿珍有些焦急,抱好衣服站起來,“你不信就算了,我自己想辦法,送過去後有銀子我還可以一個人拿。”
說完非常有骨氣的轉身就走,白老闆才丟掉臉上層出不窮的懷疑猜忌,略微有點討好的趕緊拉住人,“誰說不信的,回來回來,你個小兔崽子認為自己能擠得進去?”
“人家說要直接送給新郎。”
“你來就是,我告訴你走哪邊,從我家上面繞過去就行,新郎?我送你過去,你自己送上去就行,只要別忘了到時候,嘿嘿。”白老闆搓搓手,半錠元寶啊!
他都好久沒見過元寶了。
阿珍又推脫了幾句,才跟着人上二樓去,臨走前,什麼風吹過,吹的脖子一片痒痒,毛骨悚然。
左右兩邊的房屋,之間確實有一條架空的小路,用的木架結構,怎麼看都可能會隨時坍塌的樣子,阿珍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踩過去,偶然一低頭,人又差點呆在原地。
陰炙站在底下她原來站的地方,這回正好聽到裏頭說送入洞房。
人影忽的一下消失,好像從來沒有在那裏出現過,阿珍瞪大了眼。
直到白老闆走到對面,急躁的喊着,“看啥了,傻了,還不過來,慢點新郎進去了,你個碎銀子都別想拿。”
“啊!哦,知道了。”快步從搖搖晃晃的木橋上跑過去,臨了還是忍不住看眼陰炙剛剛在的地方,那是武功嗎?
阿珍想起以前聽過的各種各樣,關於大俠和那傳說中江湖的故事,飛檐走壁,水上行走,火里撈金,揮手就是烏雲密雨,神出鬼沒,見首不見尾……
那一定很厲害吧!如果她會就好了。阿珍想着,這樣她就可以打跑那些欺負父親的壞人,就再也不會有誰敢欺負父親了的。
她的手重又握緊了口袋裏的兩錠沉甸甸的銀子,緩慢而堅定的走向對面正堂的二樓。
所有人的眼裏,話里,語氣里,都充滿了真心實意的祝福。
殘影聽的恍惚,直到天地拜完,才兀的清醒起來,囍字頭巾下的人柔和一笑,傾國傾城。
都已經這麼圓滿了,他還要要求些什麼了。
那個人都那麼傷他了,他還要犯賤的抱什麼希望,心痛的還不夠嗎?
蒼天,又都已經把幸福,雙手捧到了他眼前。
冰鳳溪這個新娘要留在外面,灌下所有人的酒,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一直到黃昏后,才能獲得允許進去洞房內,迎來最後的洞房花燭夜。
陰炙就這麼看着穿的一身火紅的男人,那是她最喜歡的顏色,被幾個同樣穿的喜慶的少年,簇擁進屋內。
她都可以那麼明顯的看到頭巾下的男人,笑的如此柔和。
她需要成全他嗎?她的新郎。
殘影被扶着,繞過紗幔,在這裏住了一個月的經驗在告訴他,這是在往床的方位走。
就這麼變成了一個女人的附屬,坐在那裏等人享用。
殘影沒來由升起一陣恐慌,揮開風兒雲兒的手,扶住旁邊的柱子,很劇烈的喘氣,抓着衣襟,風兒訝異的要過來,幫他扶正頭上沉重的新郎頭冠,才感覺到他的不對勁,連忙想問,公子怎麼了。
殘影知道他要問什麼,擺擺手,過後幾乎是瞬間,就開始覺得不對勁。
屋子裏靜悄悄的,幾個男侍的聲音,還是呼吸,雖然他現在沒有武功,還是能很明顯的感覺到,發生了什麼。
如同手邊風兒的手,在很緩慢的僵硬,最後,被誰推開。
靜謐的世界重歸先前的熱鬧,外面灌酒的,祝福的,爽朗的,各種乾杯聲雜言雜語,混在一堆,突然就全鑽進了耳朵,逼的人只想逃回先前的詭異,也不要面對如今的喧囂。
眼前一片紅,彷彿映出那人衣角上繁複的花紋。
身子被異常霸道的圈住,那人似隱忍了許久,這會恨不得把他揉進自己的骨肉里,再也不用分離。
頭上沉重的頭冠被掀開,那人穿的卻不是一身紅了。
玄色的,衣角,被光線刺的有些模糊的視線里,她俯身過來,在被紅紙染的艷紅的唇上狠狠吮吸。
她說,“玩夠了嗎?玩夠了就回家吧。”
那些亂七八糟的,一絲絲牽扯着傷口處的噪音,就隨着她呼吸在耳邊的熱氣,漸漸遠去,直至眼前的整個世界都陷入一片白芒。
半晌,殘影閉上眼,聲音細若遊絲,輕不可聞的應了一聲,“好。”
他始終內心在等着她。
當親眼見到了,心頭壓着的一座大山才轟然倒塌,是恨是愛,渺渺茫茫的分不清楚,是喜是悲,也沒有心情再去分辨,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一覺,不管她會怎麼對他,都不要再醒來。
只是低估了陰炙一向霸道,用盡千般技巧,極盡溫柔纏綿,殘影自覺腦袋昏昏沉沉,也被她慢慢啃咬的不得不回神,很艱難的睜開眼,傳達快要窒息的心訊。
因為兩手都被反手禁錮的,完全不能掙脫,這幅仰頭任卿採擷的模樣,此時來不及多想,臉也先一步自發的羞紅非常,外面的噪音再度回歸,就不再是單純的煩躁,反而傳遞出了原本的喜慶味道來。
給端着後腦勺沒有間隙的貼緊,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掃蕩,陰炙贏了。
殘影嗚嗚掙扎,頗有點梨花帶淚的討饒,濕了幾縷長發貼在額角,映的遮蓋住曼珠沙華的花形抹額也說不出的誘惑,然某人看得刺眼,揮手取開,帶着薄繭的拇指,並着食指在那處細細磨蹭,殘影無暇顧及女人的意思,趁着這一刻里的鬆懈,趕緊脫身。
以免窒息而死。
陰炙沒有多用力阻礙,只是眯着眼,看人劇烈大喘氣的扶着柱子,兩頰實在紅艷的討喜,才不明意味一笑,手裏不知何時出來了一塊紗巾,逼近身去,無視對方的不自在,將人牢牢困在兩臂間,輕柔擦拭。
眼裏的溫柔濃膩的嚇人。
殘影咬着唇瓣,漸漸褪去紅暈后的臉蛋變得蒼白,眼裏各種感情劇烈交織,從剛剛的熱吻里回過神來了。
一抬頭,看到不同於任何一種猜想的態度,就開始痴獃。
陰炙實在,或者只是對他,都沒有這麼純粹過,如同面對找了很久,才到手的稀世珍寶,恨不得擦得沒有一絲塵埃,再捧在手心裏一點一點觀賞。
又好像對上的,是什麼易碎的瓷器,因為那動作,實在是有說不出的輕柔。
等終於擦好了的時候,殘影已經心跳如雷,紅暈重新升起且遍佈了臉上每個角落,這一段該說是煎熬的時間,他幾次阻止被封住嘴巴,直到陰炙滿意的欣賞完成果湊過來,咬着耳垂,“下次再不說一聲消失,就自己脫光了等着,不然,就讓你一個月都下不了床。”
**裸的語句,**裸的威脅,殘影身子激動起來就抖,完全不具備丁點對抗的氣勢,更何況陰炙根本還沒有想聽他說話的意思,一見他張口,就二話不說堵了過來。
殘影氣急了,衝著對方就來了一腳,許久沒有再練武過,這一下居然被輕而易舉閃開不說,自己的身子失衡,直挺挺往前栽去不說,陰炙正好英雄救美,把下墜的男人撈進懷裏,順手吃盡了豆腐。
殘影還沒見過這女人如此無賴的模樣,理直氣壯欺負着他,眼神還非常無辜的指控是他自己欲擒故縱,變相在投懷送抱。
踉蹌的推開她,這回居然沒得到任何阻止,於是沉默的站在了不遠處,整間屋子都佈置的大紅色喜氣,除了她和他,其他的原本在屋內伺候的男侍,都已經全部倒下,無聲無息的,短時間是看不出致命傷口在哪。
他觀察了會,別的不用管,重點掃了幾眼就倒在腳邊的人,那四個被勒令服侍他的男侍,死的一樣無聲無息。
殘影從來都沒想過,這女人的武力值,高到了哪一個恐怖的境界!或許那已經不能稱作是武力值,因為殘宮那一次,出手的就已不是普通人所能觸足的力量。
而他知道那個神秘的世界,只是從來都沒機會去了解,存在於那個神秘地區的陰炙,對他而言就如此遙遠。
四個人陪了他將近一個月,眼下,就如同當初的殘宮一樣,說沒就沒。
他亦沒有選擇,從來都沒有選擇。
兩手於寬大的袖子下握緊,扭過頭去不看她,外頭的聲音大的又開始心煩意亂。
陰炙耐不住他這沉默,過去把人拉進懷裏,伸手輕薄,殘影扭動了一下身子,躲開伸過來的手,張張嘴,嗓子很乾燥,卻不知為的什麼,特別想說。
“今天,是奴嫁人的日子,奴先在這謝過境主大人的捧場。”
乾澀艱難的語句,陰炙揉着他已經亂糟糟的頭髮,居然沒有打斷他,等人受不住她這不發言的態度,難解的仰頭,視線卻遊離在她下巴。
怎麼也沒有勇氣,對上她審視的視線,哪怕陰炙笑的真心溫柔寵溺,輕巧的啄了一口他的唇角,“我剛剛問你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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