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中取栗

火中取栗

“朱大人,今日之事,我左思右想還是少不了你。”

九長天在早膳的桌上,慢條斯理地吞下口中的食物,側着上半身靠向朱渠的右耳,言語了一聲,便歪着腦袋極富深意的看向他的眼睛。

朱渠聞聲后,閉眼轉過頭,回了一句:“有點困。”便麻溜地拔腿就跑。

九長天嘴角下拉,掃了周旭一眼。

那小子立刻像腳下裝了風火輪似的,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半刻鐘,朱渠大搖大擺地重回暗室,還帶來木輪椅。

“喲,朱大人,這麼快就睡醒了!看來精神不錯,接下去打算去哪兒呢?”

九長天沒好氣地問。

朱渠轉身便一屁股坐下,翹着二郎腿,回道:“打算上刀山下火海,與君走一遭。”

二人頓時傻眼。

九長天猛地踢了那輪椅兩腳,在朱渠的叫喊聲中,極速調轉了方向。二人就這麼推着面沉如灰的朱渠迎着朝陽出了府邸大門。三人坐上了馬車,一路趕赴主事營。

“大年三十,營中能讓腿腳不利索的人進去嗎?”

“朱大人哪是腿腳的問題,是學傻了。不過有這張臉就行。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天啟第一人!怎麼著,周懷玉都會給他面子的。”

九長天繪聲繪色地嘀咕了半晌。

“你倆雙簧唱的沒完了是吧!今日年三十,本就不想出門。這半年來夠累的了。”朱渠有些許不痛快,翻着挨了不少揍的白眼。

九長天沒有作聲,更一反常態,沒有掄起拳頭。

而是,莫名有些悲涼地笑了笑,視線落在朱渠深邃的雙眸中,低吟一聲:“辛苦了!”

朱渠立刻坐正,有些不大好意思地來回搓手,低頭輕笑着,這面容竟比吃蜜還要甜。

三人在顛簸的馬車內,一同看向偶爾展露在眼前的晨光飛雪下的街頭巷尾,還有百姓的笑靨。隨便一處都是那麼的溫馨。偶爾,有女子回眸一笑,那膚色和純真的眼神就如同白雪一般聖潔。

九長天思量着:如果一直沒有戰亂,黎民百姓一直就這樣生活着,我不回到原先的位置,其實也沒有很重要。

“想坐上位置的人,無非就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他人的生活。你說對嗎?”

九長天托着腮幫子不十分確定地問。

“亂世哪有那麼純粹的東西!往往想這個位置的人都不是你的想法。他們只在乎自己。你去看了就知道了。這天底下污穢之物到處都是。唯有律法才能驅除邪惡,才能安定百姓的生活。”

朱渠抬眼看了九長天,又有些保留地轉身掀開帘子。只見這人正緊鎖雙眉,和大街上人們的表情相差甚遠,總有一種糾結與苦澀在裏邊。

朱渠轉過臉,苦笑道:“再轉過一個街角就到了,今日身家性命可就在二位手裏了。”

“保證大毛還是大毛,不會變成烤乳豬。”

周旭一直乖乖地看着二人你來我往地互瞄,實在忍不住,便“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而後,抿着嘴低頭不語。

二人走下馬車,將朱渠好生地放到椅子上,一路推着到了門口。

“哎!幹什麼的?”

軍營兩邊的侍衛上前攔住二人的去路,張口便吼了一聲。

“我們是朱大人府中的侍衛。往年我們大人都要跟隨薛王來軍營發些銀兩,熱鬧熱鬧。今年,薛王不在,我們大人也是鬧病,你看。就讓我們推着他來看看大家。”

九長天說得雙眼通紅,淚水在眼眶中滴溜地迴轉。呼出的熱氣液化成一團團的白霧,敷在面容之上。看上去像是拜佛的施主,虔誠得很。

“是朱渠大人嗎?還真是,快進快進!”

侍衛在大門口俯身瞧了一眼朱渠,立刻轉變了風向,趕緊快步推開沉重的木門,向裏頭的侍衛輕言了幾句。

沒過多久,周懷玉親自出門迎接。

“朱公,今日年關,您還過來。”周懷玉忙抱拳着說到。

朱渠勉強撐起頭,輕輕擺了擺手。

“好!別凍着,請進!”

九長天經過周懷玉的身邊竟然沒有察覺到此人心率的異樣。看來他和周旭二人的易容也未被發現。

營中已經擺上酒席,清一色大魚大肉。

眼前一晃而過的人,除了三軍裏頭一部分見過的,還有新晉提拔的陌生面孔。他們說著當地的語言,迎面恭敬地抱拳問候。

特別不入眼的還有一波人,他們身型健碩,長相粗曠。坐姿非常無禮,幾乎攤在圍椅上。眼神傲慢中帶着挑釁的意味。正仰頭瞧着緩緩走進來的二人,還有輪椅上低頭熟睡的朱渠。

只見一頭巨獸甩着膀子迎面走了過來,抵在九長天的眼前,像是賞花揪霧似的,沒完沒了。

“你!這裏!”

這個形似猩猩的壯漢站起身,指着九長天的眉間,操着一知半解的天啟話,口水噴濺到了輪椅那人的頭上,這行為舉止除了惡臭,分明就是挑釁。

周旭按耐不住要掏他的雙刀,被九長天的笑眼和酒窩給勸退了。

靜視半晌,眼前那巨獸急了,一腳踢開輪椅,便拎起九長天胸口處的衣衫。這人的力量着實驚人,竟將九長天整個懸在半空。

周旭看了一眼朱渠還在呼呼大睡,周圍那一夥的人還癱坐着看笑話似的,其他人各說各話根本無人理會,便忍不住要拔刀發難。

九長天立刻瞄了一眼,搖了搖頭。

分秒后,九長天被那人狂揍了幾拳,極用力地甩在地上,一時間動彈不得。可是,周圍幾十個人卻無動於衷。那些畢恭畢敬的將領,甚至連勸和的勇氣都沒有。

周旭有些惱了。他不知主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是,這股子血性一上來,便是十頭牛都拉不住。

“哎!小子!專門欺負弱小!你是這個!過來!跟我比劃一下!”

說著,周旭就伸出大拇指狠狠地向下使勁。

“dalu!”

那巨獸咆哮一聲,奮力撲過來。周旭即刻點地飛起,手起刀落間,這人的臂膀便少了一半。“嘭~”的一聲,重重的掉落在地上。

顯然,那頭野獸愣住了,或許,他的痛覺還沒有通過神經傳到大腦。分秒之後,才異常慘烈地呼喊了一聲。

“小子,不懂刀劍,還敢在天啟的地面上欺負人,我看你既蠢又壞!”

巨獸接着怒吼一聲,這叫喊分明在說:看這個頭只有我一半,速度和力道驚人的小子竟然如此難以對付。我就不信,我琪琪格家的勇士干不過天啟的蝦兵蟹將!

“怎麼,還想卸了另外一隻胳膊!”

周旭雙目極度冷峻,已經像是一隻炸毛的豹子,急待對方的進攻。

可是,就在兩人焦灼着進行第二次挑戰的時候,巨獸的胳膊突然血濺四周。“嗖~”地一聲響起,那人頓時變成了一具皮包骨的屍體。而那些噴濺而出的血液竟然未在地上浸染分毫,消失地十分詭異。

各位將士大驚失色,紛紛指着周旭,說道:“你練什麼邪魔歪道,陰毒至極!”

“抓起來!”

呼聲一浪高過一浪,簡直比潮水拍在岸上的聲音還要義正言辭,還要高亢許多。

“我沒有!”周旭此刻覺得就是長了一百張嘴都說不清。

“你們三人進來,我就覺得不對勁,這年還過不過了!”

這些人的邏輯真是特別地真實地搞笑。九長天在一旁假裝受了重創,捧着胸站起身,拖着一隻腿往前挪了幾步,言道:“大家息怒,這位是薛王派給朱渠大人的貼身侍衛。武功很好,絕對不會陰毒的功夫。”

“薛王!他說的是薛王。那應該不會。”

議論的聲音又開始了。

此時,九長天感到一陣陰風襲來。

果不其然,蘇氏從裏屋出來,和平日裏一樣的慈眉善目。此刻迎面而來,看上去氣色更加嬌艷動人。周懷玉跟在她身後,卑躬屈膝,唯唯諾諾,像是並不那麼願意的樣子。

“聖母!”眾人均跪迎。連同那幾個蠻橫無理的傢伙,也表現得相當富有誠意,像極了被馴服的野獸。

二人混在其中,朱渠依舊沉浸在睡夢中。

“都起來吧。近日,薛王染了疾,我就拖着一把老骨頭出來幫忙。這是給大家的賞錢,拿着吧!這一年辛苦大家了。以後,朝政和百姓還要仰仗各位!”

蘇氏說著竟然生出些許淚來,這副假惺惺的做派倒是一如既往得好。

“不知薛王病了多久,嚴不嚴重?”

九長天試探地問了一句。

“不嚴重,過幾日就好了,到時候,我就不用忙活了。”

蘇氏沒有提防,隨口便答了上來。

“那要是一直病着呢?”

“哎!那我總不能看著兒子受累。可能,要一直忙下去了!你是?”

蘇氏猶疑地走到九長天身邊,伸出手指眼看就要提起九長天的下巴,被他機靈地躲過去。

九長天抬眼笑言道:“朱大人府中小侍衛,不足聖母記掛。”

“怪不得,朱大人和我兒可是從小到大的情分。過幾日,他好一些了,我就下旨讓你和朱大人一同進宮見見。好兄弟,病也是一起病!”

言罷,蘇氏輕笑着離開。

九長天抬眼看着頭頂的天空,雪花的來處明明金光普照,這鬼魅如何能夠來去自如?難道這世道已經變了。可是,她身上確實至寒得很。不好,她定是又在作惡。就剛才那一下子,異常驚悚。薛任君那傢伙十有八九是真的中招了。

九長天轉身的剎那竟然看見朱渠的嘴角留下青紫色的污血。他倒抽了一口氣,和眾人沖忙道別之後,背上朱渠便跨上馬,揚長而去。

周旭則沿着街道直奔王宮後山,按照預先制定好的路線一路探訪薛任君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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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荒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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