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未央宮,寶光殿

第380章 未央宮,寶光殿

北漢恢復了未央宮的舊宮名,瀛姝在建康時,就從不少檔錄中了解過北漢朝堂的一些情況,如姜高帆其實並不是北漢王室重用的唯一漢臣,他只不過是官位最高,職權最重的漢臣,事實上早在洛陽未陷之前,就有那麼一個儒生投於羌王麾下,這儒生當時一文不名,又情知在大豫難以實現他的抱負,甚至連入仕的機會都沒有,更不要說高官厚祿,留名青史了,他意識到西豫內爭不斷,司空皇族自相殘殺,那些世家大族也紛紛被爭亂卷涉,忙於爭權奪勢或者避禍自保,西豫的君臣完全無視狄夷勢大,亡國之禍就迫在眉睫。

不知這位儒生為何擇羌王而輔,但羌王據長安為都,立國號為漢,都是出自這個儒生的建議。

羌王既以延續大漢的統治為名號,那麼皇宮當然應當恢復曾經的漢宮名。

這位儒生還曾經諫言恢復漢律,禁止羌部的貴族霸佔遺民的田宅,並廣發征賢令,允許如他一樣在豫室統治下無望入仕,但其實飽學經綸的才幹之士入漢京,經問對后授予官職,但他的這些諫策非但沒被北漢君王採納,而且他還因為遭受了北漢貴族的敵視,最終落得個處斬的下場。

今時的未央宮,建制當然不同於舊宮城了。

隔着數百年的歲月,又經歷了兩個大一統皇朝的興衰,此時的天下,分裂為南北對峙,為亂爭之世,未央宮數經戰火,在西

豫時,其實難免已經宮厥殘舊,荒草雜生,連皇城都一度被拆除,雖然現被北漢王廷復建,卻也沒有恢復宮城之外尚有皇城的建制。

大豫使團,直接經東華門入未央宮。

一般來說,外使抵京,國君不會立時接見,外使會先由負責接待的官員迎入使館,可今日,姜泰立即接見了豫使。

入見的僅有四人。

瀛姝緊隨殿君身後,步入東明殿,不用四顧觀瞻,眼角的餘光已能見判這處殿堂並不是舉行朝會的大殿,也不像是召集殿議的場所,倒像是一個宴廳,上座者當然就是北漢王姜泰了,他的體格確然要比姜漠這舊王儲要壯碩些,眉心短促,眼角渾圓,帶五色珠旒玄冕,着玄錦,說話時音聲宏邁,且開口之前,似乎從來不經斟酌考慮。

雖然姜泰選擇在了一個看起來很像宴廳的地方接見外使,不過他卻並沒有打算設宴款待。

“貴使遠來,朕本該設宴接風洗塵,只不過經大尚臣提醒,應當先容貴使休息緩解一路的疲勞,是朕疏忽了,這回有兩位貴使都是柔弱的女子,經數十日的跋涉,應當會覺途中辛苦,不過正因為神元殿君,還有王副使身份特殊,朕與大尚臣細細商量過,都認為不能讓二位依循舊例住於使館,此座殿堂不遠,有座寶光殿,極其適宜殿君及左副使居住,這是朕的好意,還望貴使不要推脫。”

這本就在預料之中,神元殿

君沒有拒絕。

她剛才禮見后,已經將國書遞上,可國書是出使之前就擬好了,只是對於北漢君王的禮節性答覆,表示了大豫也有建交的誠意,關於議和的細則其實還要經過具體的談判,殿君心急於那些無眉奴的命運,她現在不關注自己住哪裏,便立即詢問:“陛下應當已經聽稟了郿城之事,外使以為,兩國既然都有誠意建交,陛下不僅應當禮待外使等人,還應當修改舊律,善待我國的遺民。”

“關於此事,不急在今日商議嘛。”姜泰剛才一直更留意三皇子,此時才把目光看向神君殿君:“不過殿君既然開了口,朕自然不會輕疏的,會及時和大尚臣等臣公議商,待得過上兩日,設宴為諸位貴使接風洗臣之後,關於如何修律,種種細則,才好和貴使詳談。”

瀛姝聽姜泰提了幾回大尚臣,可現在東明殿的臣公,卻並沒有神秘兮兮以革罩覆面的人,總不能是姜高帆突然轉了性,願意用真面貌示人了,她猜度着大尚臣並不在場,卻自是不會試探,她關心的是殿君和她接下來的居住問題。

“外臣心領陛下的美意,只是尚存着一些疑慮。”

姜泰的目光又移了移,他當然知道這時說話的女子,極獲東豫皇帝的信重,對於東豫政局的影響,甚至比神元殿君還要大,中原歷朝,雖然也發生過女人執政的先例,可這些預政的女人,要麼是太后

,要麼是皇后,王瀛姝甚至連太子妃都不是,雖然極大可能成為日後的鬼宿妃,但他得到的諜報是,東豫的五皇子鬼宿君根本不可能被立為儲君。

鬼宿君日後能不能預政都是兩說,東豫皇帝這般重視王瀛姝,可就是前所未有的殊例了。

“王副使不妨直抒疑慮。”

“首先,外臣以為居於貴國的後宮,不合禮制。”

“寶光殿當然不是後宮,寶光門可直通東華門,寶光殿原本就是王儲所居的宮室,不過如今尚且空置着。”

聽懂了,寶光殿原來是姜漠居住的地方。

“另外,外臣相信雖然說貴國再不會放生宮變這樣的亂爭,寶光殿定然會比宮外的使館更加安全,只是神元殿君的身份尊貴,我國陛下一再叮囑,絕不能疏忽大意,且依據禮制,外臣即便蒙陛下的禮遇,有幸暫居於貴國宮室,可行動卻不能受限,殿君及外臣,應當享有隨時與從屬議商之權,如此就不能不讓使團衛護衛,外臣自知貴國有宮禁的規條,不可能應允使團衛隊盡入貴國的宮禁,故而外臣還望陛下直言,允許多少使團衛入侍寶光殿?”

“十人。”

“謝陛下釋疑,外臣沒有別的疑慮了。”

其實能有多少使團衛入侍寶光殿並不重要,哪怕姜泰答應讓所有使團衛入侍,也不可能在北漢的大內禁宮護着殿君強行脫身,又就算從未央宮脫身,也無法逃出長安城,不過姜泰既

然答應了讓使團衛入侍,那麼就不會阻止外使出入宮禁,瀛姝是想確定她們是否暫時還有一定的人身自由。

寶光殿的確離東華門不遠。

看上去也的確曾經作為“東宮”的用途,有正殿,有後堂,偏廳、書房,還有單獨的小花苑,花草蔥籠,亭榭佈置得頗為雅緻,寶光門內,靠着正牆的一排房舍,儼然還曾是兵衛宿值的臨時住所,既然是這麼大的一個地盤,當然會有北漢的宮人留守,除了宮女之外,還有兩個宦官。

年齡稍大些的那個宦官,現就負責帶着瀛姝在寶光殿內四處轉悠,介紹着各處房署,一再強調如果有何物用短缺,都不妨交代他去準備。

“你是漢人?”瀛姝問。

“奴婢當然是漢人,未央宮已經荒置多年了,原本就沒有宦官還在宮裏,羌部未入關前,他們也沒有使喚宦官的習慣,入關之後,才有宦官的需求,奴婢是被強行征為宦官的,也一直是在寶光殿服侍,過去鎮原王待奴婢等,十分體恤,只是啊,現在鎮原王妃雖然還在王府,但已經遷出了未央宮,就不再配備宦官了。”

“當如何稱呼內臣?”

“奴婢賤姓楊,賤名家臣,奴婢曾經是渭南王的部曲,只是渭南王被處死時,奴婢還不滿十歲,就被沒入了官奴所。”

渭南王是司空皇族,九王之亂時兵敗身死。

“今日就不多勞煩楊內臣了,有十四位婢女隨行,她們都

是貼身服侍殿君的宮人,殿君的起居,也不必勞煩內臣和其餘宮人。”瀛姝用溫和的態度,但立下了規矩。

三皇子和南次也跟着瀛姝轉悠了一場,雖然說姜泰並沒有說不許他們住在寶光殿,可態度一定是要讓他們“避嫌”的,只不過,現在時辰很早,而且兩位其實都擔當著保護殿君安危的重任,跟來寶光殿巡看一番,姜泰必然也不會拒絕。

花苑的一處涼亭,凌尚宮已經都好了茶湯——是梁會親手採摘曬好的野茶。

眼瞅着梁會也在,神元殿君只好“將錯就錯”下去,她是真做不出辜負對方好意的事體。

瀛姝一喝茶,莫名就有點想笑,忍住了。

南次根本沒有意識到茶湯的味道,他放下茶盞就說:“既然姜泰允許了十名使團衛入侍,不如我就留下來吧。”

“你是使團令,多數使團衛都在驛館,你得在外頭主持大局。”瀛姝反對道:“再說,我有間誤導北漢君臣,讓他們以為三殿下才有決定權,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三殿下身上,才更加便宜我的行事,三殿下的安危也極其重要,長安城裏,必然還有北趙等國的探子,他們可都巴不得挑起我國與北漢的戰火。”

“屬下可以入侍寶光殿,殿下放心,屬下以性命發誓,必保殿君及王副使安全。”梁會等在這裏,就是為了毛遂自薦。

瀛姝頷首:“剛才我特意要求姜泰使人傳召梁副令入

內,為的就是讓梁副令入侍此處,二位殿下,不管是殿君還是我有口訊捎去驛館,只會託付給梁副令,或者是讓飛雀傳書。”

南次情知瀛姝一但拿定主意,就不易說服,且有許多內情,他也的確不便當著三皇子的面說穿,只好放棄了入侍的想法,蹙着眉頭不言語了。

三皇子卻道:“剛才那個宦官,似乎對姜泰頗為不滿。”

“故意的。”瀛姝十分篤定。

“這麼說,他說了謊,他並不是遺民?”

“這倒沒有說謊,不過,並不是所有遺民都會心向大豫。”

三皇子也蹙緊了眉。

“對於身處水火之中的遺民而言,固然仇恨北漢政權對他們的壓迫虐折,霸佔他們的田宅,甚至讓他們家破人亡、骨肉分離,可他們沒有反抗的力量,於他們而言,自保才是最重要的事。就像剛才那個宦官,他固然不願入宮為奴,可不得不服從於強權,他現在在宮裏,至少不愁吃穿飽暖,甚至有了爭取更多榮華富貴的機會,他已經認命了,而且在他看來,我們已經來了北漢,自保尚且艱難,又怎能保他平安,予他富貴呢?

哪怕是他寄望於兩國順利建交,那也是期盼着他能借這機會立功,他絕對不會背叛姜泰,當姜泰出爾反爾時,幫助我們從北漢脫身,三殿下,我不瞞償,未央宮裏有我們的內應,因此我有把握和姜泰斡旋,可像這樣的宦官,我們拿不准他的

心思,就絕對不能信任。

兩位殿下在宮外也得留意,不管是什麼人,主動投誠,都不要信任,看情況將計就計倒是使得的。”

瀛姝話音剛落,就見被三皇子提起的宦官往這邊一溜小跑而來。

竟然就有了訪客登門。

來者是衛夫人——據楊內臣說,這位是北漢陛下十分寵愛的妃嬪——既是如此,三皇子和南次自然就不便久留了,瀛姝還讓神元殿君先去休息,由她竟然會會這位不速之客。

楊內臣相跟着瀛姝去見客時,又壓低聲說道:“衛夫人雖然不是遺民,但生父卻是漢人,她只有一半的羌族血緣,衛夫人還是太尊當年賞賜給陛下的姬妾呢,陛下那時在外歷練,衛夫人也一直跟隨着陛下,衛夫人還生下了子嗣,只可惜,不久之前夭折了,唉,陛下回宮后,眼看着與小皇子父子團圓,怎知道……衛夫人經歷了喪子之痛,也是好容易才振作。”

瀛姝詫異道:“衛夫人所生的小皇子竟然一直生活在宮裏么?”

“這些事啊,一時半會兒的奴婢可沒法說清,待貴使先見了衛夫人,遲些奴婢在細細稟報吧。”

瀛姝跟着楊內臣從花苑的一道小門出去,拐進了一條行廊,她就猜度着衛夫人是逕直去了那處取名為秋溟齋的茶室等待,果不其然,在秋溟齋外,已經立着了兩個梳着高髻,穿着翻領胡服,腰系蹀躞帶的宮婢。

往裏看,一個頗顯瘦弱的

女子倚窗站着,水杏大袖蠶紗衣,蘇梅水杏間色長裙,衣上裙上皆綉着蘭草祥雲花,她微微側過臉來,眉清目秀,並非美艷的姿色,看上去乖乖巧巧的,有如一株丁香花。

走得近些,才見她眼睛裏似乎籠罩了輕煙般的霜霧。

“王副使?”衛夫人問。

“夫人安樂無極。”

“果然是王副使,陛下說了,殿君容色普通,倒是王副使不負傾國之色的讚譽,這間茶室設置的竟是坐枰,我早已經不慣跽坐了,就站着說話了。”

“夫人請便。”

瀛姝便也站着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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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把皇子們卷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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