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車站出口處,辛蕙看着虞少虹歡欣鼓舞地奔向她哥哥,她站在幾米外,沒跟過去。有一瞬間,她不知所措,又覺得,她應該提着行李轉身就逃跑。
只是還沒來得及動一下,虞少虹已在向她招手。她只能硬着頭皮走過去。虞少虹把她拉到她哥哥面前,“哥,這是我火車上認識的朋友,叫辛蕙,我答應送她回家。”
她哥哥看着她,沒做聲,虞少虹又向辛蕙介紹她哥哥。“這是我哥,嘻嘻,是不是比我老很多,他比我大了整整一輪。”
辛蕙的大腦有點死機,木木地笑一下,隨口就答,“也沒多老,是你太小了。”說完她就懊惱得想吐血,這沒多老也是老啊,這隨口接話的毛病,真得治一治了。
面前的男人不動如松,神情自若地伸出手,“你好,我叫虞柏謙。”
辛蕙一瞬間想死的心都有了,手忙腳亂地將右手的大包換到左手,可是左手還有一個小包,最後總算騰出手,伸出去,虞柏謙虛虛地握了握。
她一整隻手都是僵的。
“我的車在地下停車場,一起過去吧。”虞少虹沒行李,很自然的,他伸手就接過了辛蕙的旅行包。
辛蕙呆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我靠,這是被綁架了吧。
她跟着兄妹二人向停車場走去。虞柏謙拎着她的包走在前面,辛蕙使勁看他的背影,那天那個在月台階梯上盯了她一眼的人是不是他?應該不是吧,他不會也這麼快就回了江城吧。
虞少虹走在她身邊,還在熱情地向她介紹他哥哥的名字究竟是那兩個字。
辛蕙很後悔認識了這個熱情的姑娘。要能猜到她是虞柏謙的妹妹,打死她,她也不會和這姑娘多說一句話。
虞少虹說得詳細,辛蕙卻恍惚地記起,很久很久之前,她已經聽過一次這樣的介紹。虞姬的虞,柏樹的柏,謙虛的謙。“總之,我很低調。”他是這樣總結自己的名字的。因為松柏很低調,一年四季長青,幾乎沒什麼變化,然後謙虛就更低調了。
那個時候她明白了什麼叫斯文的不要臉。
她還記得多年前的那個平安夜,他們一大幫人約着在常去的那家ktv里守歲。她很興奮,穿着新買的短大衣,因為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近距離接近過顧承亮了。她的眼睛一直跟着顧承亮在轉。在包房裏唱了一會兒歌,有人回來說樓下的大堂里有平安夜表演,一幫人便涌下了樓去。
果真有魔術表演,還有吹氣球比賽。沈宏光跳上台區,連吹了七八個氣球,最後還是敗給了一個胖子。
她躲在人堆里,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就肆意地偷看着顧承亮。當她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他的時候,她卻突然發現顧承亮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女孩,她認得這個與眾不同的學姐。她是顧承亮暗中喜歡的人。
她下意識地扯了下唐曉月,唐曉月扭頭看了一眼,就出着餿點子,“要不要過去聽一聽?就假裝走過去,站他們後邊,聽他們說什麼。”
她正在給自己壯膽,猶豫着要不要過去,顧承亮卻忽然轉頭看向她們。很多的人,大堂的七彩射燈不停地旋轉着,她覺得那一刻她的心幾乎要跳出來,可是緊接着,她卻看見顧承亮跟着那個女孩向著門外走去。
和他們一起來的好幾個人都看見了,包括沈宏光在內。這些人一齊轉頭看向她,她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她卻沒有勇氣提刀上前,喊一聲,“顧承亮,你別走。”
她眼睜睜地看着顧承亮跟着那個女孩走了。
正好一輪表演結束,一群人回到包房,唐曉月挽着她,沈宏光也湊到她身邊,一臉同情地看着她,“你沒事吧?”
她神智還算清醒,搖搖頭。“沒事,不就是失戀么,早有心理準備了。”說完又添一句,“心碎了,但還扛得住。”能自己承認心碎,說明還算正常。沈宏光和唐曉月都鬆了一口氣。
她卻又站了起來,“我去一下洗手間。”
唐曉月跟着想站起來,被她按住,“別煩我,我去撒個尿,讓我自我冷靜治療一下。”雖然不放心她,但唐曉月還是沒跟出來。
她到了走廊里,走廊里空無一人,剛才大堂里的喧囂和這裏的安靜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腳下的地毯一點聲音都沒有,她沿着走廊走了幾步,然後就向著樓梯跑了下去。
街上早就沒了顧承亮和那個學姐的身影。十二月的街頭,她孤零零地站着,沒有雪的平安夜,寂寞的街燈,滿天的繁星,飛馳而過的汽車,街邊櫥窗里一閃一閃的聖誕樹,隨風舞動的落葉,似乎都在目睹她最終的失敗。
她還是落淚了。
那時候的她不知道愛情的等待過程中也有黎明前的黑暗,其實曙光就在眼前了,但那一刻的漆黑,卻讓她絕望地以為這段愛情該結束了。所以她哭了。
有人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她的身邊,他像是跟着一陣風走到她跟前的,他對她說:“要不要我幫你去追他?我看見他往那個方向去了。”
她搖頭。
這個人陪她在街邊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又說:“街上很冷,要不要到我的車裏去坐一坐。”
她正在狼狽,就隨着他去了。到了他的車裏,虞柏謙遞給她一張紙巾,她接過來捂住眼睛,他一直等着她哭完。其實她也沒哭多久,然後她就像每一個剛剛失戀的人一樣,想知道那個人究竟有沒有愛過自己。
她問虞柏謙,顧承亮有沒有一點喜歡她。
他想了想,說大概有。她問他哪裏看出來的,他又想了想,說這是一種感覺。
她又問,我是不是比那個女孩差了很多,他沉吟一下回答,說,你也不錯,但顧承亮對那個女孩的喜歡可能更多一點。
她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其實她心裏全明白,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心情漸漸平復以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很失態。
雖然常常在一起玩,但她和謙哥並不是很熟。他是後來才加入的,他年紀比他們大幾歲,他住校外,他開車上學,她只知道他和沈宏光好像有點特殊的關係,他和他們混在一起,完全是因為沈宏光死皮賴臉地想要找個人幫他們埋單。
她甚至連他的名字究竟是那幾個字都搞不太清楚。
今晚這樣狼狽,卻被他看見了。車裏安靜下來以後,出於感激,也出於沒話找話說,她問他的名字,“你是哪個yu?”
然後他告訴她,是虞姬的虞,柏樹的柏,謙虛的謙。“總之,我很低調。”他開着玩笑。她確實被逗笑了,說:“你算了吧,你這種還叫低調,就沒有高調了。”
只和他們一起玩了兩三次,南哥的女朋友就總喜歡往他身邊湊,不到一個月,南哥就把他女朋友甩了。後來有一次她無意中和他坐在一起,只多說了幾句話,回頭沈宏光就警告她,“你離謙哥遠點,他和我們不一樣,你想追顧承亮,就別和他多說話。”
搞得她從此以後對他敬而遠之。
也許是因為哭過了,這一刻她的腦子很不靈光,把他的名字想了一遍,“虞?”就伸出手在玻璃上寫着,寫了幾筆,覺得不對,又重寫,終於想起來,就笑了,“啊,下面是個吳。”
虞柏謙也笑起來,忽然就說:“想不想去兜兜風,把那些不愉快統統忘掉。”
她怔了一下,有一瞬間的遲疑。
她雖然年輕,但並不笨,也沒那麼天真。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危險的,她也知道一個男人不會無緣無故帶你去兜風,哪怕他的理由看起來多麼的冠冕堂皇。但此刻她的心情糟透了,雖然她在笑,但她腦子裏一直是顧承亮和那個學姐一起離去的畫面。
她想找個東西把自己拽出來,她耳邊彷彿有個魔鬼,在對她說:辛蕙,跟他去吧,去忘了顧承亮,忘了他,忘了這一切!
她說:“好啊,今天是平安夜,我們去哪裏?”
如果辛蕙知道自己跟着虞柏謙一走就是三天,也許她就不會這樣說了,可當時的她算不到後來發生的一切。又或許,從她上虞柏謙車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平安夜的道路很通暢,沒多久他們就上了三環。就看見街燈不停地被拋在身後,還是虞柏謙提醒她,“要不要給你同學打個電話,免得他們不知道你去了哪裏。”
她一想也對,唐曉月和沈宏光看見她不見了肯定會着急,於是去摸手機。一摸,才想起手機丟在了ktv包房的茶几上。一愣怔的功夫,虞柏謙已把他的手機遞了過來。
“用我的電話吧。”
她接過手機,剛想撥號,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手就停了下來。虞柏謙雖然在開車,但他好像立刻猜到了她的想法似的,馬上補一句:“沒關係,這個手機我不太用。”
辛蕙這才注意到儲物盒裏還躺着另外一個手機。她確實不想讓人知道她是和虞柏謙在一起,看來他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她直接撥的自己的電話,唐曉月接的,一聽是她就着急地問她跑哪去了,她謊稱去找同城的高中同學。事後證明這個電話打得多麼及時。
足足說了快十分鐘,她才讓唐曉月相信她沒事。只是這樣的解釋,讓她的心情也異常地低落,目光落在窗外,她看見的好像還是顧承亮跟着那個女孩一起離開的畫面。
既然是兜風,她也就沒理會車會往哪開。過了一個收費站,車就上了高速,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才發覺他們已下了高速。
“這是哪裏?”
對着陌生的環境,她並沒有驚慌。在她的印象里,虞柏謙雖然是個危險人物,但也絕對是個君子,把她拐到野外姦殺埋屍這種事情他是做不出來的。
而接下來的事也證明她的感覺是對的,虞柏謙馬上回答了她,口氣坦誠,“我帶你來看看夜晚的山脈。”
聽他這麼一說,辛蕙才注意到遠處確實有群山隱隱。這個聖誕節沒下雪,天氣出奇的好,當空一輪明月,疏疏朗朗的星辰,一抹黛山隱在幽遠的夜空裏,就像一抹剪影。
虞柏謙把車停在了路邊。雙閃開着,他下了車,辛蕙不知他去幹什麼,看見他走到車尾打開了後備箱,等他回來的時候,他手裏多了一個望遠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