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夜下談話
“起事，這是我的判斷和決定，也是之前本來的計劃。”
季梁望着伍永許久，然後出聲回答道。
“那，梁爺您……”
問題不在是否起事上，這是他們早已經做好的準備。
就像是梁爺之前所說的。
他們絕不可能就靠理念的影響，就創造一個嶄新的世界。
需要變革，戰爭。同樣需要強大的武力。
不可能指望豪紳地主，權貴王爺認同他們的理念，
然後自己放棄自己一切特權。
這是不可能的。
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
問題在於，
起事之後，季梁的安危，
“……梁爺，我們想救您出去。”
最後，伍永只是堅定地說道。
“怎麼救？”
季梁反問，伍永沉默。
如果真有好的辦法，季梁也不會依舊在這兒。
別看伍永好像能輕易從宮外出現到季梁身邊，
但正是因為有季梁吸引了大多數監視者的目光，才能讓伍永有成功的機會。
但季梁想要出去，卻是兩種概念。
雖然周圍沒有牢房的牆壁，季梁手腳上也沒有鐐銬，
但事實上就是，季梁相當於在坐牢。
怎麼隱秘的避開所有人的視線？
有太多人盯着季梁了。
或許有燈下黑的存在，但燈火本身卻很難被人忽略。
“不惜一切代價！”
伍永也咬着牙，說道。
在現在的情況下，再精妙的計劃，最後基本也需要直接爆發衝突，
如果將京城內外，所有還隱藏着，更深的力量調動起來，
或許……或許還有將梁爺救出去的可能。
可以預想，當發現季梁有想要逃走的打算，
皇帝和知道了情況的朝廷重臣，恐怕都會發了瘋似的想要將季梁留下。
對他們來說，季梁想要逃走，基本和新世界要造反畫等號。
季梁聞言，轉過頭來，望着伍永，收斂起神情，默然許久。
“梁爺，我自願為拯救您做出犧牲，我相信京城中屬於新世界的人們，也願意為梁爺您做出犧牲。我們需要您。”
伍永迎着季梁的目光，有些艱難地堅持說道。
“……沒有那個必要。”
季梁不是非要找死，只是作為輪迴者，也沒有將自己的生命看得那樣重。
看着堅持想要救他的伍永，季梁沉默了陣過後，這樣說道，
“伍永。”
“誒。”
聽着季梁再次拒絕，伍永有些悲傷。
再聽着季梁喚他，連忙應道。
“你知道嗎？我這一生，大可以榮華富貴，當一位頤指氣使的老爺，也可以步步往上，最後位極人臣。甚至我可以造反，自己坐上皇位，坐在最高的位置，看着匍匐着的百姓，但這些，我都沒選。”
季梁轉頭，看向伍永，再望向遠處，如此說道。
伍永心裏忍着悲傷，聽着季梁的話。
梁爺這一生，的確可以過得更輕鬆許多。
梁爺有經天緯地之才，大可以做人上人，但梁爺沒有這樣做。
“我可以享受高高在上的權位，享受其他人的供奉，服侍。甚至我可以去做一些有趣的，我更感興趣的事情。但這些，我依舊沒做。”
“可能是我還是無法接受，如此森嚴的階級，無法接受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壓迫。所以我找來了你們。”
“你要知道，這是件很理想化的事情，可能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做到的事情，階級與壓迫，即便是表面上消失，也可能只是藏得更深了些。但沒關係，一點點往前推進，壓迫逐漸減少一些。總有一天，我們的理想能夠實現。”
季梁望着遠處，伍永也順着季梁的目光望向了遠處，
“這一天，可能在很遠很遠的未來。”
“所以，我想要的是新世界，而不是我活着。”
季梁轉過頭，看向了伍永。
伍永迎着梁爺的目光，眼裏震動，
然後，低頭，說不出話來。
只是，忍不住，又再喚了聲，
“梁爺……”
他聲音有些顫抖。
“明天我會照常外出。引走監視看守我的人。你可以找機會，看能不能離開。”
季梁只是如此平靜地，再說道。
“梁爺……”
伍永聲音有些嘶啞，乃至哽咽，
這樣個漢子，此刻眼睛卻忍不住通紅。
因為他知道，梁爺真得可能要犧牲了。
“為最後的勝利，多保存一點力量。”
季梁拍了拍伍永的肩膀，以示安慰。
但這，只是讓伍永更加難受。
“嘶呼……”
伍永長吐了口氣，再對着季梁說了句不太理智的話，
“……梁爺，如果救不出去您的話，我也不走了。我在這兒陪着您。”
“您的指令，我已經傳達出去了，不會因為我在這兒而受影響。梁爺，如果要死的話，請讓我陪着您。”
伍永有些激動地說道。
季梁望着他，難得沉默。
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守護我的理想，比陪着我的屍體更好。”
伍永默然不語。
又再沉默了陣，
他說到另一件事情。
“梁爺，我們的人已經查到是誰泄露了您的蹤跡。”
“是當初在流民巷，雪地里就快凍死的婦孺。她說出了您當時出現在了流民聚集地，讓新衛的人懷疑上了您。”
伍永咬着牙，有種純粹的恨。
雖然知道那婦孺被新衛抓住后，肯定飽受折磨，但這並不影響伍永感覺到憤怒。
如果不是梁爺，那對婦孺早已經死去那兒冰山雪地里。
梁爺救了她們，但最後她們要害死梁爺。
季梁看着伍永的模樣，點了點頭，然後轉身，
他並沒有去關注那對婦孺的事情，只是說著可能對伍永有影響的話，
“伍永，你要知道。我們並不是因為哪位百姓淳樸，哪位百姓可憐，才做這件事情。
我要記住，百姓除了淳樸善良，更可能是兇惡的，可惡的，讓人憤怒的。
但我們是為什麼做這件事情，
因為這個世界不該是現在這樣，所以我們應該改變他，創造一個新的世界，僅此而已。”
“梁爺，您不對此生氣嗎？”
“當然有些情緒，我又不是聖人。”
季梁笑了笑，對着望向他的伍永說道，
“我只想跟你說，或許我們最開始想改變這個世界，是因為某個具體的人。但在真正改變這個世界的道路上，
我們應該知道，不僅僅是為了誰。
也不該為了誰而放棄。”
季梁只是儘可能向伍永多闡述一些他的思考。
說到這兒，季梁再想起件比較重要的事情，
於是再對伍永說道，
“對了……如果我死了，我的屍體在敵人手上。不用花功夫試搶回我的屍體。沒有那樣必要。”
“那時候，那就是只是個軀殼，而我的精神和理想實際上都已經寄托在你們的身上。”
季梁的話，讓伍永有些難受。
但在季梁的要求下，伍永還是只能點頭答應下來。
“嗯，那就這樣吧。你進屋吧，又再要有人來了。”
季梁挪了半步，擋在伍永的身影前。
伍永默然，只能退回先前藏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