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待到寶珠一行人匆匆趕到無極殿的時候,慶陽和慶寧兩個小公主正跪着哭得傷心。
啟鈞策為難的捂住額頭,露出的嘴角是往下的弧度。
寶珠識趣的一言不發,默默的走到啟鈞策的身邊,打開了食盒,擺出糕點來。
啟鈞策這個時候才抬起頭來嗎,看見寶珠的瞬間有了一絲放鬆。
“你怎麼來了。”啟鈞策問道,隨即看到桌面上的糕點。“如今你身懷大肚,這些事讓下人們去做就好了。”
寶珠微微一笑,順着啟鈞策溫柔的語氣將兩個公主都扶了起來,掏出手帕給她們擦着淚。
“公主們先回去吧。”啟鈞策說道。
慶陽看着啟鈞策,忍不住的喊道:“父皇···”
寶珠見狀扶着她肩膀的力度又重了幾分,慶陽到底是年長几歲,看懂寶珠的意思后,就拉着妹妹慶寧離開了。
寶珠望着兩個小小人兒的背影,忍不住的嘆息到。在這深宮沒有生母的愛護,強大的庇護,只怕是寸步難行。
“慶寧、慶陽一早就在這哭訴,說她們的母妃不是自盡的。”身後的啟鈞策說道,寶珠轉過身走了過去。
“仵作已驗屍,確實是自縊。”啟鈞策喃喃的說道。
寶珠微微垂眸,是不是又有什麼重要的,重要只是死無對證罷了。
“柳姐姐是個命苦的,丟下兩個可憐的女兒。”寶珠惋惜的說道。
啟鈞策默不作聲的拿起一塊糕點,往嘴裏放去。在嚼第一下的時候,眼神有明顯的變化。
“這···”啟鈞策看着手上的糕點,疑惑地問道:“這個糕點,是你做的?”
寶珠笑着搖頭,給啟鈞策倒了杯茶說道:“這是容妃娘娘教臣妾做的。”
聽到容妃的時候,啟鈞策的動作都有輕微的停頓,帶着欣然的笑意說道:“這白玉方糕,是她最擅長也是唯一會做的糕點。”
寶珠看着啟鈞策沉浸其中的模樣,終於明白了容妃為何會說只要寶珠拿着這個糕點讓啟鈞策吃下,一切就會有轉機。
曾聽聞容妃和啟鈞策是青梅竹馬的情分,若是不是有顧琳清橫插一腳,哪裏輪得到她做皇后。
味道不僅能滿足當下的口腹之慾,更能將食用者拉回從前的記憶之中。
“吟薇她···”啟鈞策的眼中似有隱約的淚光,“她肯教你做這個?”
寶珠笑着說道:“容妃娘娘怕···”
啟鈞策有些着急地問道:“怕什麼?”
寶珠望向他的眼中,是克制的愛意。“容妃娘娘怕陛下不肯見她,她卻十分的思念陛下。只能讓臣妾端着糕點來,陛下吃了,就算是見過了。”
啟鈞策沒想到居然是這個緣故,呆愣愣的看着寶珠不說話。
寶珠深呼吸一口氣,繼續說道:“陛下,去看看容妃姐姐吧,她在浮鱗行宮時,過得很不好。”
此言一出,啟鈞策連手中的糕點都放下了連忙詢問在浮鱗行宮時發生了什麼。
寶珠一五一十的將自己怎麼和容妃相識,並暗中幫助容妃的事情一一告知,當然也免不了添油加醋的將容妃再說可憐了十分。
若不是如此,換不來如今啟鈞策的動容。
寶珠看着此刻滿臉自責的啟鈞策,打算最後推一把啟鈞策,“陛下,如若是再不去,或許就再也見不到容妃娘娘了。”
啟鈞策茫然地看着寶珠,“這是為何?”
寶珠故作為難地說道:“昨日容妃娘娘去求了太后,說···”
寶珠停頓了一下,站起身來背對着啟鈞策繼續說道:“說她經此一遭,已然對紅塵再無眷戀,希望可以出宮修行。”
啟鈞策刷的一下站起身來,焦急的說道:“什麼?她真的這麼說的嗎?”
寶珠望向外面準備西沉的太陽,轉過去看着啟鈞策迫切的說道:“姐姐會在太陽落山前離宮,此時怕是···”
未等寶珠將話說完,啟鈞策便朝着外面跑去。跨出門檻時,將昏昏欲睡的馬東嚇了一跳,連忙喊着陛下追了過去。
待到寶珠出門時,只看到啟鈞策奔跑的背景。這是寶珠第一次看到啟鈞策如此張皇失措的樣子,不顧帝王的威嚴,奔向年少的所愛。
寶珠和月奴不急不慢地登上長街的城門頂,看着啟鈞策飛奔着跑向一身素衣的容妃。
“吟薇!”啟鈞策大吼一聲,容妃緩緩地轉過身來。
啟鈞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看着削瘦的容妃,一時湧上來的不知究竟是心疼還是愧疚。
啟鈞策激動地抓住她的胳膊,“你要去哪裏,你要離開我了嗎?”
容妃從容地看着啟鈞策,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都沒有。只是淡淡的笑着,抽開被啟鈞策握住的雙臂。
“陛下,”身旁太後宮中的姑姑青楓開口了,“太后已恩准容妃娘娘出宮修行,還請您放容妃娘娘離開吧。”
啟鈞策搖着頭,喃喃着說道:“不,我不信。”
青楓識趣的退避兩邊,給容妃和啟鈞策單獨的留出空間來。寶珠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們,感謝風聲將二人的話語吹入耳畔。
“吟薇,對不起···”啟鈞策說道,寶珠都忍不住的眉毛一挑,想不到啟鈞策居然還會主動認錯。
容妃淡然一笑,搖着頭說道:“陛下不必過於自責,一切已經過去了。”
啟鈞策忍不住地上前一步,可他越是上前,容妃越是後退。啟鈞策不得已停下腳步,無力的看着容妃。
“能不能給我一個補救的機會,我並不是不願意去見你,只是···我···”此刻的啟鈞策像是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不知所措的說著。
容妃依舊是釋然的笑着,“陛下,我不怪你了。只是我不知以後要如何再面對你,面對橫亘在我們之間的中中。”
容妃的話讓啟鈞策無地自容,無力的垂下雙臂,啞口無言。
“陛下,臣妾唯有一求,還請陛下成全。”容妃繼續說道。
“好,只要你說,都答應你。”啟鈞策激動的說道。
容妃鄭重的跪下磕頭,啟鈞策連忙拉起她,容妃那雙顏若桃李的眼沾着淚望着啟鈞策。
“請陛下善待我兒啟燁,肅清後宮,還驪國一個清凈。”容妃鄭重的說道。
啟鈞策望着她,臉上神情複雜。
“自此,吟薇和鈞策只有生離,再無死別。望君珍重!”
容妃拂了拂身,轉身離開。
啟鈞策望着她的背影,一股失去的恐懼爬滿了他的全身。啟鈞策大喊着容妃的名字,可容妃一次都沒有再回頭。
秋風獵獵,吹着寶珠的臉頰,給這一幕的生死離別平添了幾分蕭索。
月奴給寶珠披上披風,一邊繫着領口一邊說道:“陛下對容妃娘娘真是深情。”
寶珠冷笑一聲說:“一個薄情的人,施捨的那一點愛,冷不丁什麼時候就要收回。這是深情嗎,並不是的月奴。”
月奴有些似懂非懂的思索了一會,繼續說道:“可容妃娘娘不是說還要繼續扳倒皇后嗎,她都出宮了要怎麼做呀?”
寶珠會想起容妃當初的一舉一動,她不是個全然無城府的女子。
甚至是個有遠見的,僅憑和寶珠的相處之中,就認定寶珠會幫助她扳倒顧琳清,將自己收集的證據都給了她。
“不,我們不要小看容妃了。”寶珠說道。
“可容妃娘娘都走了,就憑几句話嗎?”月奴問道。
寶珠笑着看着月奴說道:“她聰明的地方就在於趁着啟鈞策最愧疚的時候離開,且留下了證據,這樣殺傷力才是最大的。”
月奴疑惑的搖搖頭,“奴婢還是不明白。”
寶珠緩緩地往回走,“慢慢等着看吧。”
入夜,寶珠真準備吹燈安置,馬東急匆匆的跑來求見。寶珠看着他急得幾乎就要哭出來的模樣,連忙問怎麼了。
“宸妃娘娘,您快去看看吧,陛下將自己關在殿內,喝了好多酒,誰都不讓靠近啊。”馬東說道。
寶珠無奈地在心裏罵了一句,真是不得安生。但還是匆匆地披上外袍,跟着馬東到了無極殿。
哐啷—的一聲,一個酒盞被砸碎在走近的寶珠腳邊,寶珠又在心裏罵了一邊怎麼不喝死你算了。
“滾,都給我滾出去!”啟鈞策的大吼裏帶着濃濃的醉意,可看到來人是寶珠時,還是表情平和了下來。
寶珠望着眼前癱倒在一地酒罈中的啟鈞策,哪裏還有半分東陸霸主的模樣。
寶珠緩緩地走過去,也毫不在意的直接坐在啟鈞策的身邊,啟鈞策沒有要躲避或者是讓她出去的意思。
“朕十歲時,就和吟薇認識了。”啟鈞策喃喃的說道,似乎是要和寶珠說自己和容妃的種種,寶珠默默的聽着。
“那個時候她黑瘦黑瘦的,小小一個被母后領着,說以後她就是我的妹妹了。後來朕才知道,她們全家都戰死了,就留下這麼一個獨女。”
啟鈞策又灌下一大口酒,酒液順着脖子滑落下來,寶珠默默擦掉。
“朕母后收她為義女,我們一起長大,那個時候朕並不知道已然喜歡上她,直到驪國的叛亂而起,朕幾乎失去她,這個時候朕才明白,原來在朕的心中早已慢慢都是她。”
寶珠的嘴角不動聲色的撇撇,那你還不是辜負了人家。
“後來不得已要稱帝,可這條路註定不會太平。吟薇她幫助朕出謀劃策,大有功勞。”
啟鈞策眼中滿是對曾經的思念,停頓了一會繼續說道。
“終於熬到天下初定,朕只想她做我唯一的皇后。可那個時候新朝初定,搖搖欲墜,朕需要一個助力。不得已,吟薇為了我甘願退到妃位。”
寶珠有些無聊的偷偷翻白眼,薄情還真是喜歡給自己找借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