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寶珠的肚子開始漸漸隆起,而眾人所期盼的新年,也如約而至。
寶珠自四個月後,突然一日散步時,感受到了胎動。
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未曾有過的異動,寶珠不禁驚呼出聲,嚇得攙扶她的月奴直喊怎麼了怎麼了。
寶珠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摸着圓滾滾的肚子說道:“他剛剛似乎翻了個身。”
月奴長舒一口氣,拍着胸口說道:“宸妃您嚇死奴婢了,現在的您可金貴得緊,一點差錯都不能有。”
隨即扶着寶珠坐下,小小的涼亭里,二人安靜的看着鵝毛般的大雪飄落。
此刻間天地無聲,似乎只有寶珠和月奴二人。
就在寶珠覺得身子倦怠,正準備離開時。一側傳來了踏雪了聲音,寶珠尋聲望去,是抱着幾束紅梅的成妃。
“成妃姐姐怎麼也在此處?”寶珠有些驚喜的問道。
在這個每個人都長了十幾個七巧玲瓏心,肚子裏又好幾道九曲迴腸的宮裏,除了淑貴妃姜蘅,寶珠最喜歡的還是成妃。
此刻的成妃穿着紅色的比甲襖子,外邊滾着一圈毛茸茸的狐狸毛,襯得成妃如年畫上的一般可愛。
“我出來尋梅,你呢,那麼大的雪,怎麼還出來呀。”成妃的聲音自遠到近,不多時就站在了寶珠的面前,像一隻小貓一樣抖着身上的落雪。
“天天悶在那屋子裏頭,我都要憋壞啦。”寶珠終於可以輕輕鬆鬆的說話,連聲音都歡快不少。
“你呀你呀,”成妃笑着搖搖頭,一屁股坐在寶珠的身邊。“不久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了,可不能如此的任性。”
寶珠想着或許不久后就能見到一個可愛的娃娃,心中不禁暖暖的撫着肚子,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
“我聽說陛下問了讓你解悶高興,特地從民間找來了許多新奇的東西供妹妹玩樂,這樣還叫悶,那我們這些人豈不是更悶了。”成妃寬慰着說道。
“那是陛下太抬舉我了,”寶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著,“可姐姐,你要多來我宮裏玩才是,都許久未見過你了。”
此言一出,成妃原本平靜的臉上有些尷尬起來,寶珠少見她如此左右為難的樣子,有些擔憂地問道:“怎麼了姐姐?”
成妃猶豫再三,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說:“我能感覺得出來你是真心把我當朋友,所以有些話,我還是打算告訴你。”
成妃光顧四周,確認附近只有她和寶珠加上兩人的心腹以外,才敢小聲開口。
“先前宮中有孕的女子因外人的探望滑胎了,陛下發了好大的脾氣,處置了那個看望他人的妃子。”成妃說道。
寶珠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滑胎和看望,這不是兩件事嗎?難道那個妃子會蠢到實名去害人嗎。
“但可怕的地方不是在那個看望了別人的妃子,而是有人藉著她的好心,去害了那個有孕的妃子滑胎。”成妃繼續說道。
寶珠心下大駭,原本想着是巧合,不想卻是借刀殺人。
“所以寶珠,我不是不想去看你,我實在也是害怕···”成妃眼中滿是抱歉,一臉愧疚的說道。
“我明白了,”寶珠釋然地笑起來,難怪這些日子,連小宮女都對她避而遠之。“那個害人的人,真是心機深沉。”
“唉,陛下子嗣不多,能平安長大的也不多。”成妃有些惆悵地說:“而宮中許久未有嬰兒啼哭,陛下自然是對你這次有孕十分看重的。”
寶珠點點頭,這幾個月來啟鈞策就算是再忙,也會抽出時間來未央宮坐一坐,吃一餐飯。
每日給寶珠把脈的太醫還要去長生殿給啟鈞策回話,一度羨煞眾人,傳到宮外。
可越是小心,寶珠也越是擔心。若是啟鈞策對此給予厚望,那麼背面就是無窮無盡的失望。
那個時候的自己,還會高高的掛在雲端上嗎···寶珠簡直不敢去想像。
“所以以後碰到你,我們就多說說話,希望你不要介意。”成妃還是有些歉疚的說道。
寶珠釋然的笑起來,回握成妃軟如豆腐的手。“我不會的,成妃姐姐。”
“你呀,也彆氣悶,再過三日就是除夕了。那個時候可熱鬧了,陛下和太後會給各宮都發壓歲錢呢!”成妃眉飛色舞的說道,似乎都收到了錢一般。
剛才的陰霾一掃而光,寶珠也忍不住的噗嗤一笑,和成妃又開始聊別的話題了。
趁着雪漸漸停了,阿宴帶着轎子來找寶珠。說是特地怕雪天路滑,讓寶珠早些回去。
而成妃和寶珠也依依不捨的分開,各自回去了。
剛回到未央宮,炭火散發的暖氣將從風雪中歸來的寶珠和月奴二人包裹起來,寶珠忍不住舒服地啊了一聲。
海棠貼心的給寶珠撣去身上、頭上的雪花,阿紫遞上新的湯婆子。
海棠忍不住的和月奴說道:“你啊,下那麼大的雪宸妃要出去,你不攔着還讓她胡鬧,摔着了可怎麼是好。”
月奴有些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阿宴也搓着手哈着氣走了進來。
“得虧阿宴是個懂事的,知道宸妃娘娘出去了,連忙就叫了轎子去追。”海棠說道。
“是呀是呀,”阿紫清脆的聲音響起,“還貼心的鋪上了陛下給的玄狐毛毯呢。”
寶珠轉過身去,看着鼻尖紅紅的阿宴。阿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說:“這是奴才應該做的。”
“多謝你,阿宴。”寶珠笑着說。
寶珠緩緩地走到窗前,剛剛還小了雪又大了幾分。宮人們已忙着披紅挂彩了,就為了過個熱鬧的年。
“本宮聽成妃說,陛下和太后每年都給各宮的妃嬪發壓歲錢,等到除夕一過,我也給你們發,可好?”寶珠腦中突然浮現這個想法,轉身和眾人說道。
“好哇!”月奴最先反應過來,“還是我們宸妃娘娘最好了。”
其餘人臉上也是難掩的喜悅,都期盼着那一日的到來。
睡前月奴趴在寶珠的床前,靜靜的陪着寶珠睡着。
月奴見四下無人,小聲地問道:“姑娘,現在你的胎坐穩了,還快五個月了。皇后並沒有什麼行動,是不是我們之前多慮了啊?”
寶珠側躺着,微微的燭光照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可寶珠的眉頭微皺,看着有些擔憂。
“可我始終覺得,皇后不會讓我如此平安的生下孩子,月奴我們還是要處處小心才是。”寶珠慎重地說道。
月奴堅定地點點頭,替寶珠蓋好了被子。
除夕夜。
宮中這一日,到處都是紅彤彤的喜慶。連往日有些黑的長街,也懸滿了燃燭的燈籠。
寶珠也被這樣喜氣洋洋的氣氛所浸染,提前一些前往了宴會。
今日寶珠穿着絳紫色的宮裝,不張揚卻又顯得華貴。頭上簡單的挽着元寶髻,除了點綴一些絨花,就只插了一隻金步搖。
寶珠還未到門口,就聽到裏面熱鬧非凡,似乎在討論什麼事情。
可寶珠剛進去,那群人卻如同鳥獸哄散般的迅速進噤了聲。寶珠剛掛起客氣的笑有些凝固在臉上,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同。
而身後的月奴和海棠面面相覷,不知這是為何。
但寶珠看着那貞才人和柳貴人一流,並不是很想過去搭話。還是禮貌的福了福身,其餘人也回了禮,就自行去了座位上。
“宸妃娘娘,她們真是故意的給我們臉色看嗎?”月奴附耳說道。
寶珠無奈的笑笑搖着頭,“不管他人怎樣,我們做好自己就是了。”
月奴聞言退下,眼神冷冷地看着還在竊竊私語的柳貴人等人。
寶珠沒有那個閑心去理會她們又抽什麼風,因寶珠也清楚的知道就算她們在人前是一黨,但面和心不合罷了。
柳貴人和貞才人原本是皇后的得力助手,寶珠一來不僅分走的是陛下的寵愛,還有皇后的青睞。
她們二人早就恨得牙痒痒,可又拿寶珠沒有辦法。平日裏頂多只敢挖苦幾句,說些酸話。
寶珠也全當風裏的塵沙,過了就是過了。
人漸漸多了起來,啟鈞策一貫最是孝順。攙扶着太后,身邊緊跟着皇後走了進來。
太后這些年養得極好,笑起來都跟彌勒佛一樣了。可太后始終對寶珠不太喜歡,就連知道了寶珠有孕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
最後照例賞賜了一些東西,客套的囑咐了幾句再無其他。也好,寶珠也並不想去承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膝下。
待到啟鈞策也落座了,才終於大手一揮,囑咐開席。珍饈美酒魚貫而入,寶珠早就飢腸轆轆得不行。
月奴忙着給寶珠布菜,過了最難受的害口嘔吐期,寶珠倒是能敞開了吃。
眾人面前的舞台上,跳的舞是什麼沒人在意。待到眾人都吃了一些東西后,皇后率先端起酒杯。
“這第一杯酒,臣妾斗膽先敬陛下,願陛下龍體康健,願四海昇平,也願家宅安寧,萬事順遂。”皇后笑意盈盈的說著,望着啟鈞策的眼神溫柔的愛意幾乎就要溢出來。
“好!”原本就興緻不錯的啟鈞策也正欲端起酒杯,卻被太后冷冷的一聲等等,打斷了。
眾人皆望向剛才還一臉笑意,現在面色如霜的太后,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皇后啊,你剛才說家宅安寧,可哀家怎麼最近總是能聽到許多的流言蜚語呢?”太后質問的語氣響起,皇后臉色大變。
皇后立馬放下杯子行禮,“兒臣約束後宮不力,還請母后恕罪!”
啟鈞策看着太后說道:“哦?還有這事,朕怎麼不知道。是什麼流言蜚語,從哪裏傳出來的,給朕嚴厲處置!”
“是···是···”皇后猶猶豫豫的說著,慌張的抬起頭說道:“是未央宮。”
眾人的目光又齊刷刷的落到了寶珠的身上,寶珠的心中開始掀起一陣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