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柳七死了
第786章柳七死了
“七哥!”
陳知安摘下一瓣金蓮,維持柳七陰魂不散,沉默良久后才低聲道:“你已油盡燈枯,我無能為力。”
多年以前。
陳知安初到大荒,還只是長安城熬鷹遛狗的紈絝,一頓忽悠將大唐勾欄精神領袖的柳七綁到自己的戰車上。
就此兩人結下深厚的友誼,成為志同道合的道友。
在很長一段是時間裏,柳七都是陳知安身後最堅強的後盾,哪怕後來陳留王府一群妖孽漸漸浮出水面,陳知安真正倚仗的人依舊是柳七。
如果說陳知安是青樓的擎天柱,柳七就是青樓的鎮魂鍾。
他是書生,是道士,是劍修,他可入朝拜相,可入宗門洞天為仙,可仗劍逍遙遊,可偏生他甘願居身青樓,成為一個掌柜。
後來他踏上白帝城,成為白帝城城主,又登臨天道榜,位列諸天十人之一,貴不可言,大道可期。
可他在世人面前依舊以青樓掌柜自居。
除了要庇護那些可憐的青樓姑娘,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為了替陳知安守好江山。
柳七雖然一直叫陳知安老闆。
可對陳知安而言,柳七從來都不是下屬,而是他的良師益友。
陳知安開天闢地,立身大道盡頭,坐擁一座嶄新天地,強如佛祖都被他抬手鎮壓,便是再重的傷他都能卻無法留下柳七的命......
“老闆,不要難過。”
柳七抬頭看着陳知安,洒脫笑道:“其實早在三年前我就該死了,苟延殘喘到現在,也算白白賺了幾年,不虧了!”
“可你本可以不死的,以你的修為,就算沒有通幽殺陣,至少也可以撐到我回來。”
陳知安再次摘下一片金蓮,化為最純粹的陰魂之力渡入柳七體內。
十二品金蓮是佛祖十世輪迴積累的底蘊,蘊含的陰魂之力恐怖無比,一片葉子不比悟道茶樹葉遜色半分,可即便如此也只是讓柳七吊著一口氣而已,無法逆轉他的死亡,甚至連陰魂本源都無法留下。
“白痴!”
“白痴!”
“你是誰啊,大荒亡不亡和你有什麼關係,要你來背負這麼大的因果,把自己搞得魂飛魄散?”
陳知安就像一頭憤怒的狂獅,整個天地都因他的憤怒而變得動蕩,歲月長河倒卷,天幕之上更有黑雲聚攏。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帝王一怒血濺千里。
陳知安不是匹夫,也不是帝王,他是這座嶄新天地的主宰,他的念頭便是天意,他動怒時,整個天地就只剩下一個聲音!
可即便如此。
他依舊只能無能狂怒,輪迴未立,他什麼也改變不了。
只能眼睜睜看着柳七的生機一點點流逝。
“知安,你知道的。”
柳七看着暴怒的陳知安,蒼老面容上泛起溫和笑意,輕聲道:“我大道如此,我沒辦法看着他們死去而無動於衷,做不到冷眼旁觀。”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你說讀書人當如此。
從那時起,這句話就已烙印在我大道之中。
大荒死了太多人。
第一個人死的時候我無所謂,可隨着越來越多的人死在我面前,我便再也無法置身事外,那日我站在青樓,看似有很多選擇,實際上只有一條路而已。
所以那一日我提起了浩然劍。
我想大荒總歸要死人的。
既然如此,那不如我握住殺人的刀,我來選擇誰該去死。
我知道這對他們來說並不公平,我沒有資格決定他們的生死。
不管目的多麼正確。
打着正義的名義綁架別人犧牲就不是犧牲,而是謀殺。
我謀殺了很多人。
殺第一個人時。
我本命字就已經碎了。
有人說我是屠夫,屠戮蒼生無數。
有人說我是聖人,給大荒留下了火種。
屠夫是我,聖人也是我。
我說功過是非,自有後人評判。
可心關難過。
我本只是青樓一散淡書生,我救不了大荒,做不了救世主,我無法直視浩然劍上淋漓的鮮血,無法遮住億萬陰魂在我耳邊囈語嘶吼,沒辦法心安理得。”
說到這裏。
柳七忽然咳嗽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彷彿要將心裏的鬱結盡數吐出。
然而他早已行將朽木,五臟六腑早已碎如絮柳,吐出來得只有破碎血肉,哪裏能吐得暢快。
直到許久后。
他才抬起頭來,慘笑道:“知安,心關難過,我早該死了,早想死了啊!”
陳知安沉默下來。
在殺死佛祖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了自己消失這些年來人間發生的事。
柳七持劍浩然,立通幽殺陣,殺人無數,死在他劍下的人一茬又一茬,卻也為大荒保留了無數火種,他既是聖人又是惡魔。
他心懷慈悲,卻殺人無數。
所以他痛苦。
活着的人或許會理解他的痛苦,但死去的人呢,沒有人有資格代替死去的人原諒柳七。
陳知安也不能。
就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這才是他真正痛苦之處。
“不要難過。”
柳七身上死氣漸起,看着陳知安笑道:“臨死前能看到你和小清兒回來,已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走了!”
.......
柳七死了。
他的肉身和陰魂都化成了飛灰,灑落在這座嶄新天地。
在他化道的最後一瞬。
陳知安試圖拽取他的陰魂本源,甚至不惜動用了這座天地的本源道則,截取一段歲月長河,想要將他留在那段歲月之中。
可他畢竟只是帝境三重天而已,他可以在歲月長河自由穿行,卻無法長久留住那段歲月。
李清兒看着陳知安不斷進入歲月長河,青衫染血,面露不忍之色:“老闆,柳先生已經死了。”
陳知安青衫微顫。
停下即將踏入歲月長河的腳步,轉過身來,看着李清兒道:“你知道的,他沒什麼親人,朋友也很少,江月離死了很多年,徐螻也死了,我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可是他已經死了,你就算在歲月長河輪迴一萬次,他也不能復生。”
“是啊,那個白痴。”
陳知安喃喃自語,終究還是沒有邁出那一步。
沉默許久后。
他將柳七的骨灰小心翼翼收攏。
不多時一個矮小墳堆立在苦海畔那塊天碑旁立起。
陳知安在小墳前站了很久。
直到夕陽落下,黑夜降臨。
他才緩緩離去。
落日餘暉灑在他身上,拖拽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柳七死了。
接下來的路,該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