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 男生女相

22.第22章 男生女相

“臣知曉,臣定當勤勉盡責,秉心克慎,不負陛下和太後娘娘的厚望。”沈知蘊規規矩矩地答。

太后滿意地頷首,又說,“不必緊張,今日哀家讓你來這寧壽宮,只是為了與你說說這廣設書院之事,哀家只是個後宮婦人,有些愚見,若有些話說的不對,沈卿可要見諒啊。”

“太後娘娘謙虛,請太後娘娘賜言。”沈知蘊說。

“建設書院,學田為重,但學生才是根基。若是只管收分學田,忽略了這學田的收支到底去了何處,那這學田一事用了你們這些肱骨之臣,可算是白用了。”太後娘娘說話不怒自威,帶着幾分壓迫。

沈知蘊揖手,“太後娘娘說的是,學田的收規是一項重要的環節,而學田的分配便是重中之重。”

“你懂這道理便可,若是這其中誰藏有私心,想從學生們的吃食上貪上一筆,你身為學政輔司欽差大臣,可要剛正不阿,依照律法嚴懲不貸。若有些人的私心藏住了,吃了一筆撥款卻無人發現,這屬於他的責罰總要有人替他來受,沈卿,你說是嗎?”

太后這意思是說,如果有人想從這件事上撈一筆,或者因為自己的利益阻止書院廣建,沈知蘊便可大膽地去做,不必顧着那些人是哪個世家的姻親或者旁支,這是寧壽宮給的靠山和底氣。

但如果沈知蘊沒有抓住這搗亂的惡人,這事情沒辦好,隨便找個替罪羊可不能應付得了太后,該受的責罰可就要沈知蘊一人承擔了,這是寧壽宮施加的威壓。

“太後娘娘所言,亦如臣心,臣心如磐,定當秉公執守。”沈知蘊回話。

太后頷首,從懷中拿出一個錦囊,裏面放着有分量的東西,喚身邊的老嬤嬤,“給沈大人把東西送上去。”

老嬤嬤雙手接過,遞給沈知蘊。

沈知蘊起身接過,有些份量,摸着錦囊里放着的物件的形狀,心中瞭然,揣進懷裏。

向太后鄭重地拜禮,“臣知此事之重,太後娘娘之囑託,定然銘記於心,不敢忘卻。”

“好孩子,你還年輕,做好這件事情,來日政途上便會光明璀璨。”太后展着慈善的笑顏。

沒有說明的話是,若此事不成,來日政途上便無可再望了。

“不為政途,為天為民,為己無愧。”沈知蘊揖手。

太后笑了,“好孩子,其心赤誠。”

“謝太後娘娘贊言。”沈知蘊回話。

太后越發覺得沈知蘊順眼極了,越看越覺得是個可用之才,但看起來可靠還是不準的,真正的要看做的事情如何。

此時有內官從門外進來,俯身在太后耳邊稟報了一些事情。

只見太后舒顏,“哀家知道了,讓她進來吧。”

隨即揮手,“好孩子,哀家要交代的都說完了,你可以下去。”

沈知蘊行退禮,“臣告退。”

沈知蘊往出走,宋瓊往進走。

即使過了七八日,臉上仍有傷痕未消,從額頭延至眼角,拖出一道長長的傷疤。行走得很慢,可見身上的傷還嚴重着也沒好全。

她的眸色很淺,不是泛着棕色的淺眸,而是灰色的眼眸,歲月沒有倖免這位可憐的長公主,在她臉上留下了不少痕迹,雙眼淡漠,薄唇刻薄,讓人覺得薄情而冷漠。

宋瓊掃了一眼穿着官服帶着官帽的沈知蘊,淡漠的眼眸沒有波動,只是心裏默默落下了幾字。

男生女相。

沈知蘊並沒有給這個回朝長公主一個打量的目光,徑直走出了寧壽宮,身後宮殿的大門閉上。

眼前變成了一堵堵宮牆,內官領着她走出後宮,穿過一道道宮門。

她看着高牆圍着的天色,還是晴朗的,感嘆道,“最近這些日子的天色可真好啊!”

內官細着嗓子眯着眼,應和道,“可不是,天色好主子們的心情也都好了。”

沈知蘊笑笑沒接話。

太后剛剛給她的,是皇室令牌,憑此令牌,可號令百官。

這將是她南下查辦時,最有用的東西。

她邁出宮門,回首看向宮門內走過的一道道宮門。

這麼好的時節,宮裏也該添一些新顏色了。

宮牆花蝶殿門繞,開合迫飛顏色亮。

“瓊兒,不必虛禮,快來這裏坐着。”太后招手,喚宋瓊上前來。

“母后……咳,咳咳。”宋瓊捂嘴輕咳,臉色還是蒼白。

其實她也不過能下床兩日。

太後有些責備,又有些酸澀,“你回宮時身負重傷,又淋了雨,昏在床上一天一夜,醒來也渾身傷口無法動彈,這才剛能下地,怎得走這麼些路,累着自己。”

宋瓊苦苦一笑,捂嘴輕咳,緩慢遲鈍地解釋,“不過是,不想做個,廢人。”

“你好好修養着,誰敢嚼這舌根子!”太后以為哪些不要命地下人說了些碎嘴傳到了宋瓊耳朵力,話語嚴肅生氣。

宋瓊握住太后的手,輕輕搖頭,“沒有,母后,是兒臣……咳……是兒臣不想讓您和皇兄失望。”

太后聽后更是酸澀,她女兒和親前,還是天真嬌貴的公主,如今時隔多年,再次與女兒相見,卻已是傷痕纍纍,小心翼翼,不再與她像以前那樣親近了。

“怎麼會,你不要有這想法傷母后的心。”

太后一臉心疼的樣子,“這些日子還難受得緊嗎?”

宋瓊坐下回話,“多虧了母后和皇兄的關懷,太醫院送來的葯都是極好的,這兩日已經好多了。”

太后撫摸宋瓊臉上的傷疤,安慰道,“這疤痕已經淡了許多,好好用藥,不會留下印記的。”

然後又皺着眉嘆息,“可憐哀家的女兒,是誰人下的如此狠手,待哀家查清,定然還你一個公道。”

說著面露狠色,但又很快消失不見。

“怎得查的清楚,朝黨紛爭,哪方勢力的人都來參幾手,追殺兒臣的人都不是同一批的人。”宋瓊苦澀地笑笑。

又悲戚地感嘆,“興盛時,女人便是和親的工具,需要時,也可以隨時奪去她的姓命。”

太后聽聞,也有悲感,“女兒身想要不由他人,這世道……難矣!”

“不說這些了,叫母后也與兒臣一般憂愁了。”宋瓊搖搖頭,說完又輕咳了幾聲。

宋瓊垂斂着眉眼,問,“剛才那位大人是誰?”

“內閣次輔,沈知蘊,如今領了查辦學田的事情,哀家叫來這裏訓導他幾句。”太后說。

宋瓊看向殿門,低聲感嘆道,“可真是年輕啊——”

“確實年輕,是個可用之才。”太后這樣評價。

“是啊……”宋瓊不輕不重的應聲。

她在慶國被抓起來關在一個封閉的屋子裏,大概是哪個住宅暗道的密室,不見天日。

每日的吃食倒是固定,似乎只是想把她關着。

腳上還留着被綁來時的捆繩的印子,麻繩粗糙,綁的勒進了血里,還沒解開的時候,新肉和繩子長在一起,動一下都疼得竄氣。

不知道過了多少日,那位慶國的新王將她帶出來,陽光是明媚的,吹拂臉頰的清風是涼爽的,她深吸着重見天日的味道。

“如果不是寡人,你此刻已經不知道在哪一方勢力的手中了。”新任慶王看着晴朗的天空開口。

梁昭,這是新慶王的名字。

不過現在是慶王,以後可不一定還能是。

她在被關起來之前就聽說了朝野動蕩,只是實在沒想到,老慶王那麼多個兒子,最後居然讓這個曾去大盛做質的皇子登基了,那可真是好手段。

宋瓊動了動乾裂的嘴唇,聲音嘶啞,“你想幹什麼?”

此刻梁昭在她面前,不過是個毛頭小子的年紀,被這種年紀的人拿捏,簡直是踩碎了她作為大盛長公主所有的尊嚴。

“本宮是大盛的長公主,我皇兄還高坐皇位,無論你們誰人登基,都該封本宮為太妃,尊着敬着!”宋瓊說出這話幾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不過是故作聲勢,被關了這麼些日子,她知曉,無論眼前這新王到底是好手段還是走了運氣,捏死她就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

“按規矩,寡人是該尊您一聲母妃。”梁昭勾着唇,帶着些笑意,似乎又毫不在意地說,“可寡人看你,也並不是很想在慶國的後宮安度晚年。”

宋瓊頭皮發麻,脊背一顫。

她早有預感舊王命不久矣,讓親信暗中聯絡遠在大盛的顧王,讓他借慶國兩朝更替的時機,發動戰爭,而這出師的理由便是慶國新王不尊大盛長公主,彼時她將會被顧道暗中接回大盛,只待時機,叩響宮門,博取她母后和皇兄的憐憫和愧疚之情。

她不能直接聯絡母后與皇兄,若沒有那憐憫與愧疚之情,他們二人便不可能帶她回國而毀壞與慶國的盟約。

“你想回到盛國。”梁昭說,語氣肯定。

“你以為,趁我朝內亂,藩王割據,便可暗中潛逃?”梁昭說完突然大笑。

宋瓊不禁顫抖着,嘴唇蒼白,臉上也毫無血色,害怕極了。

“盛國的手伸得再遠,邊關的通關文牒,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尤其如今這個局勢,越是動亂,身份的文牒檢查便越是謹慎。”梁昭正聲說。

“你想怎麼樣?”宋瓊顫抖地問。

沒想到事情已經敗露。

梁昭輕笑,“別這樣問,好像是寡人想毀壞盟約一樣,可是長公主你先叛我慶國啊——”

宋瓊跪在地上,淚水掛滿面容,搖頭乞憐,“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有歹心,新王!皇上!您饒我一命!饒我一命!”

梁昭彷彿很寬容的樣子,“莫急,寡人如今站在這裏,便是一條陽光大道鋪平在你面前。”

宋瓊睜大雙眼看着梁昭,不可置信自己接下來聽到的話。

“你想回盛國,可以。你想讓顧道幫你,自然也可以。通關文牒,寡人已經幫你準備好了。顧道的人現在就在外面找你,你和他們一碰頭,便可順順利利回到盛國,做你盛國最尊貴的長公主。”梁昭緩緩地說出這些話。

天下沒有這麼好的事情。

宋瓊隨即便明白,這是有代價的。

“寡人將你賣給了盛國的一個人,你從今以後,便替他做事。”梁昭開口。

如何能保證她能忠誠地聽命於那人,自然是需要把柄在手裏握着。

她一個和親公主,無財無權,所謂地位只靠兩國皇帝一紙合約。

她有什麼能被拿捏的把柄……

想到此處,宋瓊的眼睛不自覺睜大,那淡色的眼眸閃露出幾分驚悚。

能威脅到她的只有那一個。

她拽住梁昭的衣裳,面目猙獰,急切地詢問,又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你們……你們……”

她在慶王宮做后妃,與其他妃子不同,她不需要舊王恩寵,便可尊容無比,因為她是大盛長公主,代表着兩國盟約。

這身份是好處也是壞處。

壞處便是她不可能再懷上舊王的孩子,讓這兩國的血脈出生在慶王宮裏。

但異國之處,本就孤獨,又在深宮,時日無判。

憂傷之中,她倒掉了那碗避孕的湯藥。

借口禮佛,在寺廟中誕下了早產的女嬰。

她不敢與她相認,處理了那些知道此事的人後,把還在襁褓中的孩子留在了寺中。

此後她再回到慶王宮,不再參與任何紛爭。

等着那孩子長大,便是她最大的盼頭。

“寡人該叫她一聲皇妹的。”

梁昭的笑容映在宋瓊的眼眸中如同惡鬼。

她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喃喃像是自語,“你說如何便如何吧。”

梁昭笑了。

在與梁昭的最後一面時,宋瓊問他,“那人是誰?”

是問和梁昭做交易的那人。

“等回到盛國,你不必找他,需要時他自會找你。”梁昭說。

“那我女兒呢?”宋瓊問。

梁昭想到那人的樣子,笑着說,“把柄自然是要放在他自己的手中。”

意思是等她見到了那人,便可以知曉了女兒的下落。

宋瓊不再多問了,轉身要走。

梁昭又叫住她,“等等。”

宋瓊停下腳步來等着他吩咐。

“怎麼看都是他賺的更多些,太被動可就便宜他了。”梁昭像是自言自語。

“男生女相。”

這是梁昭對那人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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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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