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終南山下惡少年
沒錯了,就是那個鐘馗。
原籍終南山,文武雙全,性情剛烈,各種特徵都符合。
家有未出嫁的小妹,在外有個好友名叫杜平,又符合鍾馗嫁妹的信息。
鍾生不禁苦笑,後世傳說中,唯獨沒有他這個侄兒的存在。
“乖孫,你記好了,以後你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別再出去胡鬧了。”
“等你二叔當官后,安排個差事,安心讀書,將來也考取功名。”
鍾奶奶慢慢說著,臉上浮現某種名為幸福的光。
鍾生心頭咯噔,不對,根據傳說,這場科舉,鍾馗非但不會高中,反而會落榜後身亡。
傳說中,鍾馗遭遇不公,落榜后撞柱而死,倒也符合性情剛烈的人設。
但是,說他二叔相貌醜陋,坑爹吶!
鍾家的相貌基因,鍾生最有發言權,無論是他本人,還是小姑鍾小妹,都是相貌出眾,遠超一般水平。
二叔鍾道,更是相貌堂堂,充滿陽剛之氣。
相傳他外出遊學,多少豪門樂妓、青樓花魁搶着倒貼,甚至還想一同私奔。
這樣的人物,就因為相貌問題落榜,有可能嗎?
鍾生積極發動來自後世的思路,很快想明白了。
唐代科舉,根本就是上層分蛋糕,多少豪門大族、開國元老,家中子弟不計其數,以科舉為登天之梯,豈會輪到終南山的寒家子。
就算你文武雙全、才高八斗,就算你品行高潔、相貌端正,門第不夠,就不錄取你。
“二叔這次要糟。”
更要命的是,二叔一死,他沒了靠山,鍾家沒了庇護,即將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
鍾家雖然是寒家,卻非貧民,家中卻薄有產業。
一間帶院子的磚瓦房,十畝靠近水源的上好田地,雇了好幾家佃戶勞作。
這份家業,供起二叔讀書遊學,供起鍾奶奶常年卧床吃藥,也供起了鍾生這個不事勞作的惡少年。
可是,一旦家中沒了頂樑柱,吃絕戶的人必然一擁而上,將他們家吃得骨頭都不剩。
惡少年再能打,能斗得過人心險惡、明刀暗箭的算計?
更要命的是,太守公子不是善男信女,得知二叔出事,必然會繼續追究。
破家的吏、滅門的官,更何況是一地太守。
終南太守無需調動本地府兵,家兵就有弓弩、長槍、刀盾,滅殺鍾家不費吹灰之力。
鍾生那些狐朋狗友,打架還能呼嘯而來,聽到和太守作對,當場便要一鬨而散、故意裝死。
“終南山不能待了,必須走。”
鍾生想到這裏,握住鍾奶奶手腕,“奶奶,我先扶你回去休息,等小姑回來,商量搬家的事情。”
“搬什麼家?住得好好的。”
他耐着性子再三勸說,將鍾奶奶哄睡著了。
小姑買菜歸來,看到鍾生穿好衣服,坐在桌旁,神情前所未有嚴肅。
“小姑,有事和你說。”
小姑將菜籃放在旁邊,無奈說道,“說罷,只要不是出去打架,一切好商量。”
“咱得跑!”
鍾生前所未有嚴肅,“不跑不行,太守公子恨不得弄死我。”
小姑鬆了口氣,“我還以為是什麼,別怕,有你二叔在,他不敢動咱家。”
不是,二叔在還好,二叔要是不在呢?
鍾生急得不行,偏偏還不能說實話,要說實話,小姑肯定拿指甲撓他。
“我是以防萬一,二叔他遠在京城,萬一太守公子耍陰招呢,他也鞭長莫及。”
鍾生語重心長,“水火無情,咱家老的老、小的小,實在防不住。”
小姑起初不在意,聽着聽着,悚然道,“你是說,他們家會放火燒屋。”
“不得不防?”她上下打量鍾生,“小生,你今天格外不同。”
鍾生以為被看破了,尷尬笑道,“小姑,我這是被打醒了,過去惹是生非實在不應該。”
“老君保佑。”
小姑喜極而泣,“你總算開竅了。”
以往的惡少年鍾生,遇到事情就是喊打喊殺,白費二叔對他的教導。
可今天,竟懂得動腦子,說話更有條理,不像先前惡聲惡氣。
“我的意思呢,咱們先躲躲,惹不起躲得起。”
“等二叔高中回來,當了京城大官,他終南太守也不敢惹咱。”
小姑一聽有道理,隨即又發愁了,搬哪兒去?
“杜大叔家。”
杜平,是二叔鍾道的生死之交,為人急公好義,關鍵是,他對小姑有意思。
按照傳說,鍾道死後,成為鬼王歸來,將妹子嫁給杜平,肯定在生前有過約定。
鍾生在鍾道一眾至交中,選擇了杜平,除了傳說,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杜平家,不在終南山,而是在外地。
終南太守,和當地長官沒有交情往來,鞭長莫及。
就算在交通信息無比發達的後世,跨地執法都有各種不方便,給了不法之徒流竄的機會。
這年頭,強盜匪徒逃避官府追捕,慣用的手段,就是從一地流傳到另一地。
本地官府呢,關起門來只管自家事,以鄰為壑。
“到杜大叔家住幾日吧!”
小姑絞着衣角,臉色微紅,扭捏道,“你杜大叔單身,怕是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和奶奶都去。”
鍾生見說動小姑,繼續勸說,“就去住幾日,等二叔歸來,咱就回家。”
說做就做,當晚鐘生書信一份,託人連夜送到杜平家中。
整整一日兩夜,到了第三日清晨,杜平便駕車馬到了門口。
“杜大叔,你先帶着小姑、奶奶去住幾日,我收拾一番,稍後就到。”
杜平微微皺眉,“小生,你別衝動,對方可是終南太守的公子。”
“不敢衝動,我遭此大劫,算是清醒過來,民不和官斗。”
心裏接了一句,老子是官,狗兒子可不是官。
狗屁的太守公子!
公子是什麼?古稱公侯之子,一個地方官的兒子,也配稱為公子?
惡少年的魂兒雖然去了,但骨子裏、血液中流淌的惡性,讓他咽不下這口氣。
二叔回不來了,返回終南老家的,只有他冤屈而死的死訊。
鍾家即將面臨風雨飄搖,這個時候,他作為家中唯一男丁,必須撐起來。
杜平點點頭,拍拍他肩膀,“等我回家安頓好,再來和你分說。”
鍾生目送馬車離去,轉身回家,進了二叔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