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蚍蜉的選擇
太陽高過林木,暖意如潮。
南瀟眸光中有漣漪層層,卻很快就漾失於鳳眸,無風無浪。
苟延殘喘至今,只為與子孫死在一處的龐姓老人,到現在還沒實現他的心愿嗎?
不同於南瀟,年染染的情緒更為強烈,她有些緊張,手中的芭蕉扇握得更緊,低聲急道:“望日鄉那群人來狩獵了!”
眸中斂下一抹微不可察的悲憫,南瀟躬下身子,示意年染染小心。
無論是貌如禍水般的美人,還是雙眸緊閉卻尊貴非常的儒山青年,抑或白眉老者,儘是此間極強者,深不可測。
可何況,在三人身後,更有數十位猶帶血溫且境界不俗的修者。
來者只怕是敵非友。
長久以來的平衡,終於要被這一波突然襲來的勢力打破了。
南瀟幾人很默契後退,動作緩慢且謹慎,絲毫不敢有大的動作。
山林中,同樣有人或者妖在行動,他們並不是傻子。
游蛇入草,猛虎退山,流螢熄盞。
除了依舊毫無進攻姿態的那群人,古剎之外很快變得門“難”雀。
頭上的太陽越來越高,林蔭一茬錯過又一茬。
直到視線中看不到那群人之後,南瀟才鬆了口氣。
憋了很久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年染染終於破功,一屁股坐上地上,小手不斷拍着胸口,心有餘悸地感慨道:“啊啊啊,好險好險,差點就忍不住了,那群人那麼凶,我肯定瞬間就被殺掉了。”
南瀟沒有出言安慰,只是輕輕拍了拍年染染的後背,同時眼睛略帶凝重望向北方。
東方木拓此時心情很是沉重,緩緩開口道:“出現了,他們應該就是讓很多尋求機緣的修者們恨不得取而代之卻又畏懼忌憚的破壁者。”
“破壁者?”
年染染有些詫異,今天她聽聞了太多之前聞所未聞的事,還有些發懵的她又下意識地發問。
“南嶺八千里地被絕天地通,但仍有一些路可以通往域外,甚至是直達星空。那些路都是傳承之地,而破壁者就是一群破入傳承秘地卻仍舊不願離去,只掠奪其中資源來強大己身的修士。他們似乎並不擔心將來各方勢力的清算——我想,他們大概是仰仗背後的棋手身居高位,因此才無所畏懼吧。”
方木拓有些唏噓,本來還算筆挺的肩膀此時都向下落了三指。
愁眉苦臉的年染染仍保有最後一絲天真,對此很是打抱不平,憤然道:“這不是在破壞規則嗎?其他棋手會同意?”
南瀟搖了搖頭,她眉上似有霜雪,耐心解釋:“勢力之間,也是存在強弱的。在那些人面前,規則本就是形同虛設。更何況,其他棋手都默許了,我們質疑並無意義。”
隨後,南瀟的眸光更加凝重,沉聲道:“根據望日鄉的見聞,來的這群人有一位為羽化神朝派來的日游神,又號吞天道君,手段很殘忍,可以強行剝奪他人修為、生機甚至是潛能。”
望日鄉中,曾有少年先老。
年染染猛地抬頭,滿眼都是震驚和恐懼,她還記得那位老人無奈的悲鳴。
南瀟強作鎮定,眸光又冷三分,道:“東方道兄,你有把握戰勝那幾人嗎?”
東方木拓有些遲疑,並不敢輕下結論。
象鼻豬妖小白的身上有光輝流動,神力如潮又輕柔如風,蹭了蹭東方木拓英俊的面龐。
“不能,為首的三人修為太過高深,即便我喚醒蠻族血脈,依舊戰勝不了!”東方木拓低下頭,聲音乾澀。
年染染意識到不久后的未來,瞬間潸然淚下。
南瀟無聲嘆了口氣,素手輕抬,想要擦掉年染染臉上越來越多的水光。
日頭翻過半肩
“算了。”
少女闔眸。
年染染哭得更厲害了。
她知道自己出來是為了陪南瀟姐姐尋找突破彼岸機緣的,可現在卻……
三人中,唯一的蠻族男修東方木拓思緒複雜。
他想到了過去母親的忍辱負重,又想起了一路上的艱難證明。
往事重疊於腦海。
他的心中像是有高山迂迴。
東方木拓不甘心,他跳下象鼻鞦韆,努力在朝陽下站直身子。
作為蠻族,他擁有着堪比野獸的直覺,自然明白留下來意味着什麼。
據先前南瀟的述說,東方木土深知遠處那三位修為高深的破壁者來歷不凡,其中之一的日游神更是深得羽化神朝器重,絕非善類。
蠻族之身,是東方木拓橫行山林的資本,更曾仗着家族這張虎皮,與一些大妖做起了交易。
但此時,他像是被戳穿虎皮的狐狸,陷入了迷茫。
在羽化神朝這個龐然大物面前,蠻族,或許只是一隻比螞蟻稍大些的秋蟬。
惠風正和暢,林間的樹葉沐浴着日光舒展身子,又有嫩綠新發。
嫩綠之外,亦有枯葉。
被蟲子吃得只剩下些許殘脈的葉子早已失去了美麗的形狀,但仍舊優雅地在半空中徐徐畫圈。
往日裏不覺為奇的風景此時讓東方木拓看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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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越過落葉,東方木拓發現有個小窩斜躺在樹杈中。
小窩由樹枝和稻草雜亂搭就,內里空間不大,擠着四隻肥肥胖胖的雛鳥。
身上沒幾根毛的雛鳥們此時正眯着眼睛,像是在舒舒服服地曬着太陽。
抬頭再往上看,東方木拓可以張目對日的眼睛輕易看見了藏在茂密枝葉間的殺機——
一條長着三角形頭顱的青蛇正在探着舌頭。
更高處,藍空之下,有蒼鷹將俯衝。
危機在上,東方木拓猛地從迷茫中驚醒。
“你們看,這個世界,哪哪兒都有弱肉強食。”
東方木拓指着天空中那隻飛得越來越低的蒼鷹,眸中的湛藍讓思感變得空洞。
不再流淚的年染染此時竟聽懂了東方木拓的決意,低聲哽咽道:“再不走,他們絕對會殺死你的。”
南瀟同樣沉默。
算是同路人的她,自然知道東方木拓的堅持。
但南瀟並不打算效仿。
在己身沒有一定勝算之前,蚍蜉撼樹只能是絕唱。
東方木拓低下頭,慈祥地看着面前的南瀟和年染染。
少女南瀟像是披着一層細紗,清秀的表象之下隱有鋒芒。
年染染只是一個被迫懂事卻保留天真的小女孩,張揚的漂亮,善良的單純。
被晾在一旁許久的野豬妖大老黑終於派上了用場,此時開始哼哧哼哧地甩起尾巴。
南瀟在年染染之後跳上豬背,沉默片刻,還是沒忍住微動的同情,回頭輕問:“一起嗎?”
東方木拓嘴角略帶苦澀,卻笑着聳肩,道:“不了,我還想再爭上一爭。”
“東方木疙瘩,別傻了,跟我們走,一定還有別的機緣!這群人里可是有能把人吃干抹凈的日游神啊,修為肯定是道宮或者再往上,比我們高出至少一個大境界,別送死啊!”
紅腫着眼睛的年染染有點着急,連忙開口相勸。
雖然相處沒多久,但本就天真善良的她已經認可東方木拓這個笑容溫柔的大哥哥了。
她不希望他白白送死。
南瀟轉過身,沒有再出言相勸。
雖然接觸不深,但他似乎明白眼前這個男人心中秉持的信念。
在那張燦爛笑容之後,有着極為自負的昂揚與堅持。
“你們走吧,祝你們一路順風。”
腳下像是紮根的東方木拓並未移步,只是溫柔地笑着。
南瀟和年染染不再說話,沉默地打豬而去。
在逐漸遠去的風中,傳來兩句清澈的祝願——
“木疙瘩,後會有期——”
“更高處見!”
一聲亮過一聲。
東方木拓愣了片刻,和煦的笑容更加燦爛。
他用力擺了擺手,像是在挽留,又像是在回應。
更高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