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等級
若色。這是我今後的名字，我這麼告訴自己。這個名字意外地親切，我本來還以為教會會給我一個類似“安妮”風格的名字，畢竟娜婭莎和愛蓮的名字據說都來自教會。我對這個名字還挺滿意的，至少自我介紹的時候不要支支吾吾說自己沒有名字了。
在我自我寬慰的同時，娜婭莎悄悄摸到我的後方，拉住我的手離開那讓人煎熬的大廳中央，穿過幽深的迴廊，來到一間有巨大雕像的屋子，愛蓮早早等在那裏，對着哭泣的雕像發獃。我對着娜婭莎打了個哈欠，她對我回上一個哈欠，這種東西果然會傳染。
“困了吧。嬤嬤在正式場合說活老是這樣，偏偏住在這的人大多都吃這一套，就喜歡聽些沒營養的話，這讓愛蓮在這裏的人群中很顯眼，就是那種大家都在睡覺就她醒着的感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沒有過來，明明私底下和嬤嬤聊天還是很樂意的…”
“那個，娜婭莎，你手裏是？”她的手裏是一張羊皮紙，看起來非常厚實。
“這個叫做鑒定紙，可以鑒定某個人的具體信息，從名字到性別，甚至一小部分能力都能被看出來。”愛蓮貼心地回答我的問題。
“等等，能鑒定名字，是不是意味着，我本來可以直接問娜婭莎要一張鑒定紙來看出我的名字叫什麼？”我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似乎白白遭受了一些折磨。
“什麼，若色你不知道么？我還以為是知道才會讓姐姐帶你來的。”愛蓮一臉無辜。
娜婭莎倒是笑的很開心。“是啊。”
“是不是我本來不用站在大廳中間對着一堆不認識的人傻笑？”
“對！”愛蓮和娜婭莎出奇地一致。
“是不是我白白遭受了一次折磨？”
“對啊……咳咳，倒也不是，鑒定紙是稀有物件，在教堂受洗可以免費拿上一個，你不覺得這樣比較值當么？畢竟通過其他途徑拿鑒定紙很麻煩啦。”娜婭莎把鑒定紙扔到我手裏，“你自己看看結果啦，除了名字這一項其他應該都和你本來所擁有的一致。”
怎麼總感覺…又上當了呢？
“若色；女；等級：零；職業：傀師。”紙上的內容戛然而止，我有些懷疑自己的視力，自上而下地掃描這張紙，“這麼大一張紙只寫這麼一點東西真的合適么？太浪費了！”
“啊，別這麼失望嘛，姐姐搞到這個東西還是很累的。”愛蓮開口辯護。
“等等，若…色，你剛剛是不是說，等級上寫着零？”轉移話題…算了，反正已經吃到虧了，娜婭莎真是狡猾。
“你自己看。”我把羊皮紙遞過去，“相比之下，傀師這個稱號究竟是…怎麼來的？”娜婭莎在看到等級的時候滿臉嚴肅，好像回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情。她在盯着那個零發獃，她的表情就像要把那個數字吃到自己的嘴巴裏面。空氣中又開始流逝沉默。
“是零級的傀師啊。我覺得你比先前想的還要美味呢。”嬤嬤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後面，她的頭巾搭在我的肩膀上，看向正在發獃的娜婭莎。
“那個，用美味來形容信徒是不是有點……”在我開口的同時，愛蓮已經躲到娜婭莎的背後，顫抖的身軀輕而易舉地捕獲我的視線。她在害怕什麼？
“我能感覺到，你不像我之前認為的那樣，是個純潔的靈魂。”什麼嘛，我明明這麼乖巧，充其量也就是腦子停不下來，怎麼就直接不純潔了？難道我睡覺的時候安涅佐先生真的對我？在我的胡思亂想沖向危險的方向以前，嬤嬤用手敲了我的頭，“太乾淨了，要是被王都裏面那群傢伙找到，你一定會被當成聖女供養起來的。”
喂喂，進展太快了，一邊說我不純潔一邊說我太乾淨，而且我也沒有做好準備在一個地方定居啊！“嬤嬤，我可以問個問題嗎？”雖然看不到，不過從娜婭莎的笑容裏面，自己現在把手舉起來的方式一定非常弱氣，而且幼稚的不得了…嬤嬤從背後繞到身前，順手從娜婭莎的手中抽過羊皮紙查看起來，注意到我舉起的手，發出一聲輕笑。
“可以，你問。”嬤嬤的眼睛在紙上來回掃動，紙上不就只有那幾行字嗎…她究竟在看什麼啊。
“等級是什麼東西？還有傀師是怎麼被確定是傀師的？”
“這是兩個問題。”愛蓮嚴謹地糾正我，褐色的視線在靠近嬤嬤的方向低下，又一次縮回娜婭莎的背後。
“等級都不知道嗎？”嬤嬤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拜託不要突然這麼活潑，剛剛呆在人群前面的嚴肅正經呢？這就是娜婭莎說的反差么？我會受不了的。“娜婭莎好像說過你失憶了，我一下給忘了。沒錯沒錯，這樣就清楚了。”
“好歹先挑一個問題滿足我一下。”我盯着來回踱步的嬤嬤。
“是這樣的，若色小姐。等級是禮物，是神明大人對於你努力的認同。”大概是捕捉到我臉上掩飾不住的困惑，嬤嬤補充了更豐富的信息，“怎麼說呢，經驗這種東西只要你活着就會一直積累下來，累計得夠多就可以去‘舊神’那裏接受祝福…啊，雖然有點不爽，但是只有‘舊神’才有為大家提高等級的能力，我們新教即使維持了幾千年也不得不和他們共生。”
“等級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力量，通常你的等級提高之後，你的靈活度、記憶力之類的也會提高。還有一件事，那個職業不是像書店老闆之類的普通詞彙，這張紙標註的職業來自舊神在你十四歲時留下的印記。不管怎麼說十四歲的經驗都應該超過一級了。”嬤嬤撓着頭，像個年幼無知的孩子，用發現玩具的目光上下掃描我。
“所以你很奇怪。”娜婭莎總算從先前的獃滯中恢復，開始以困惑的眼神打量我。
別，不要這麼盯着我啊，我會對我自己產生嚴重的懷疑啊，嘶，怎麼愛蓮你也…
說起來…等級來源於經驗，嬤嬤之前是這麼說的，那麼經驗的本質…是記憶，我失憶不就連經驗一起失去了么？不對，我還殘餘着語言能力，甚至保留着一些常識，經驗不能算是完全消失，所以零級不正常。
嬤嬤還說了什麼…接受祝福，如果我不接受呢？不行的吧，絕對不行，直接違背神的旨意和找死有什麼區別…總覺得在教堂裏面講這種事情會被屋頂攔不住的落雷劈中。
“舊神”這個稱呼…那是什麼東西？…頭部的痛覺猛地激烈起來，在進入教堂之後就已經開始的疼痛提高到忍耐不住的程度，我發出一聲呻吟，三對火熱的視線立馬逼近，幾乎是恐嚇我的眼神…就不能讓我多想一會嗎，我被迫開口緩解詭異的氣氛。
“等級和我的失憶有關聯么？”就算想了不少東西，脫口而出的也只是這麼一個普通的問題，畢竟我既不想被落雷劈死，也不想在教堂裏面腦袋開裂。
“我說了，等級是祝福，和記憶沒有什麼關係。”嬤嬤擺着手，“即使你的經驗歸零，你所接受過的祝福也會保留下來，等級是不會消失的，除非…你死了。”從這個角度看，等級不是更像是詛咒嗎？等級所賦予的是糾纏一生的東西，只有死亡能夠擺脫的古怪力量。
哪有給加持者帶來好處的詛咒啊，我在想什麼東西…“嬤嬤，你在我的鑒定紙上看到什麼了，我只看到三項內容，這樣好像有點浪費呢…”
“傻孩子，鑒定紙的內容是可以增加的，它會隨着你的成長慢慢不夠寫的，一般情況下，鑒定紙的鑒定內容是絕對準確的，要說缺點…就是只能鑒定一個人，這也算不上缺點，這種專一性讓鑒定紙的信用變得很高，很多人都是把它當做身份證明來攜帶的。我剛剛在看的是鑒定人專屬信息，被鑒定者需要等待一段時間才能看到，至於內容是什麼…到你能看的時候，你不就清楚了么？”嬤嬤一臉壞笑，我總覺得，紙張上面有我的把柄，果然，嬤嬤的笑容突然陰險起來了，絕對是發現能讓我當場埋在地里的把柄了！
“你對祝福難道不感興趣么？經驗絕對足夠你接受好幾次祝福，如果不想一輩子呆在一個地方，接受‘舊神’的祝福還是很必要的。等級太低只有受欺負這一條路。”嬤嬤摸着我的腦袋，溫潤的氣息瘙癢我的頭髮，微濕的水汽在我的發端纏繞。
怎麼辦，我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這種氣氛很不妙，嬤嬤的牙齒在教堂瑰麗的窗戶下扯出一片虛影，很尖的牙齒，要是在我的脖子上輕咬一口，毫無疑問會流出大量鮮血，嘶，越來越近了，她要碰到了！
“一起去比較好。”娜婭莎，還好有你。我的感激之情要生長出來了，嬤嬤的頭被一隻纖悉的手撥開，娜婭莎捏着她的手腕，“你多少也控制一下，居然對着受洗者幹這種事，要是讓教會知道可就會失去現在平靜的生活啊…”
“抱歉，但是若色小姐實在是太過美味了，這種讓人垂涎欲滴的美食放在面前要保持理智實在是太困難了。”輕浮的語氣挑逗着我的心臟，往好的方向想想，托她的福，我的頭疼好多了，她轉過來，臉上只剩下嚴肅的表情，“若色小姐，出去要小心，你像一顆裹着糖衣的小球，雖然不知道裏面是什麼，但是肯定會有一群像我一樣的人想嘗一下的。”
“你覺得裏面會是什麼？”
“我說了啊，絕世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