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飛花初見竟是妖孽
飛花城城郊野某個破廟內,一身着紫金袈裟的白凈僧人盤腿坐在佛像前。手邊一柄蓮花錫杖離地十寸漂浮着,那花芯中似有微光閃爍。
純白無瑕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闔眼垂順的睫毛如花間蝶翅。
睜眼時,廟宇外密佈的烏雲散去,一輪皎潔圓月高懸在九天之上。月光透過窗欞紙傾灑在男人的身上,為他鍍上一層柔和的螢色。
隨着他的起身,狂風四起,本就破敗的小廟更像是隨時會被掀飛。
*
而此時的飛花城中卻空無一人,靜得只有風掃過石磚的聲音,就連平日裏最為熱鬧繁華的街巷也不例外。
“郡主,今日是月圓之夜,還是快些歇息吧。”貼身侍奉的女子見夜深了自家主子還倚在窗邊,連忙勸說到。
可這種時候女子哪兒還有心思睡覺,頗有些焦急的伸長了脖子望向窗外道:“我身為龍國的郡主,飛花城一城之主,受天下人供養,卻無法讓我的城民們平安度日,是我這個做郡主的失敗。從去年開始,每到月圓之夜都會失蹤幾個良家女子,你讓我如何安心歇息。”
這位郡主是當今聖上的嫡親弟女,她的生父定南王征戰四方開拓了龍國如今大半的疆土,可以說是除了天子以外這世上最為尊貴的男子。
“可那並不是郡主的錯啊……”近侍如是說到。
接過另一個婢女遞來的毯子為女子披上,繼續安慰着:“誰也無法料到,如今年
月竟還有妖物敢為禍人間。”
此事就說來話長了,原先並不太平的時候,群妖四起紛爭不休,人族在擁有特殊能力的妖族面前不堪一擊,被無辜捲入到妖族的爭鬥中。
萬幸後來逐漸出現了同樣能夠吸收日月精華修鍊的人,這些人奔走在世間每一個存在着妖物的角落,以徹底消滅妖族為己任,為人族帶來了久違的平靜祥和的日子,後世將這些能夠修鍊的人稱為修行者。
現在各國都有這樣的修行者,許多大國皇室甚至會訓練出一批強而神秘的修行者以防止妖族再度侵犯。
龍國建立距今已有三百年,這三百年來國土慢慢擴張,由小國變成如今的強國,那些忠於皇室的修行者亦功不可沒,所以近侍才會說如今年月竟還有妖物為禍人間,想必現在很多百姓也和她是一樣的想法。
“這個妖和以往遇到的都不一樣,太過強大了,皇伯派出那麼多能人異士都沒有將他抓住。”所以她才擔心,今日又是月圓之夜,想必那妖怪還會出來作亂,只是不知誰家女兒又要遭此滅頂之災了。
說來也好笑,這妖怪只流竄在清風城與飛花城之間,其他地方從來沒傳出過這樣的事,冷不丁與其他城郭的人提起,還被笑話將哄人的故事信以為真。
她強忍着複雜的情緒躺在床榻上,腦海中浮現出上一次月圓夜死的那個女子,被糟蹋得遍體鱗傷,救回來的第三日
就懸樑自盡了。
不想還好,一想徹底睡不着了,乾脆起身穿好夜行服準備出府,虧得暗衛攔下,“阿玙?已經丑時了,你早該歇下了,現在出來做什麼?”
暗衛名游隼,多數時候郡主都只叫他隼。自幼養在定南王妃膝下,與郡主情同兄妹,所以就算直呼小字也不怕被責罰。
“睡不着,想出去看看,看看這妖物到底如何厲害,竟讓我飛花城的女子多數死於他手。”這位郡主可不是泛泛之輩,她父親半生戎馬,耳濡目染下文采武功也十分了得,只可惜沒有靈根無法修行,否則必定也是龍國首屈一指的人物。
月圓之夜這麼危險,隼自然不會讓她去,當即拒絕了她外出的請求。
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子哪兒會不知道該怎麼說服這個楞木頭呢,“就讓我去嘛,大不了你跟着一起唄,阿玙不會亂跑的,一定聽話。”
要不英雄難過美人關呢,男人架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和撒嬌,沒一會兒就同意了。
*
城門上只有一行守夜的官兵,幾人警惕着妖物出沒,帶頭的巡治官正打了個哈欠,忽得妖風四起,周圍草木被吹得紛亂。
隨風而來的便是一陣奇異的香味,聞久了人沉淪其中不可自拔。
領頭的立馬捂住口鼻,“速速下鑰!妖僧來了!妖僧來了!”
不等他說完,方才在破廟內的白凈僧人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官家走狗也會害怕小僧嗎?”
今夜
他的目標不是這群無辜的差役,所以並不打算大開殺戒,雙手合十,平靜有禮地詢問自己能否進城,“若是幾位今日就這樣送我入城,那城中只會死一人,如若不然……”
“我們知道!你又想去糟蹋好姑娘!告訴你,不可能!”領頭的巡治官也算是個有膽量的男人,拿刀的手都發抖了還不肯讓開。
妖僧倒是突然佩服起了他過人的膽色,但盲目的勇敢許多時候都是最不聰明的選擇,“罷了,小僧倒還真欣賞你。”
說完異香霎時消失,一同不見的還有剛才釋放威壓企圖逼迫眾差役給他讓路的妖僧。
自己閉關修鍊了十年之久,卻不想數月前剛出關,就聽說有人打着他的名號在外行惡,做的還是那等子腌臢事。
未曾想這群人還真有些本事,竟連他也是最近才探聽到確切消息,這不就往飛花城尋來了嗎。
男人赤腳行走在空曠的大街上,夜霧茫茫中只有他那蓮花錫杖上銅環相撞發出的錫錫聲,“這城中無那男人的氣息,去哪兒了……”他停下腳步喃喃道:“莫非又讓他給跑了。”
再抬眸時,是僧人與郡主和她那暗衛打了個照面。
因為妖僧上半張臉都被面具遮住了,阿玙只看到他一半的臉孔,但從男人那雙斗笠之外立着的耳朵和全身的裝扮不難看出,自己面前這就是最近弄得兩城人心惶惶的狐狸妖僧。
與郡主發自心底的害怕不同,男
人目光中更多的是另外一種不可置信的情緒,微蹙了下眉頭,想也沒想便轉身消失在了空氣中,眼前這位女子,可比那些採花賊要重要得多,但為了不嚇着她只能先行離開。
“傳言竟然都是真的……”頭一次見到真正的妖物,阿玙被嚇得不輕,妖僧離開好一會兒了她還沒緩過神來,“可他為什麼放過我了?”
是啊,為什麼?
就連隼都有這樣的疑問,聽聞這妖怪殺人如麻,最愛的就是如花美貌的女子,自家郡主這般天人之姿在他面前,竟然就這樣頭也不回的走了?屬實有點讓人摸不着頭腦,但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二人加快了回府的腳步,在他們離開后,男人再度出現在剛才的位置,望着阿玙離去的方向發獃,“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終於讓他找到了。
自這晚開始,阿玙總是在睡夢中見到那妖僧。
雖一身詭異氣息,可那雙毛茸茸的赤狐耳卻實在柔軟靈動讓人忍不住想上前摸摸。紫金在龍國是只許皇室身着的顏色,可在他的身上,卻是那般貴氣逼人,長身而立非但不單薄,還隱隱可見袈裟下的硬朗線條。
夢中他總痴情的望着自己,那似曾相識的感覺許多時候差點讓阿玙迷失方向,可為什麼……自己分明從未見過他。
數十個這樣帶着疑問的日夜,夢中的他離自己越來越近,就快要靠上來,“哼,妖物邪術。”等回了王都
一定要請法力高強的修行者為自己驅除晦氣,阿玙心想。
“郡主你看,這是王都送來的,王爺即將凱旋迴都,王妃讓咱們也趕快回去呢,現在啟程的話,說不定還能趕上喝王爺的慶功酒呢。”說話之人是自幼服侍在郡主身邊的婢女春花,也是郡主的心腹。
接過她手裏的那封信,阿玙心中瞭然母妃的打算,不就是讓自己回去見那些王公子弟然後選一個成親嘛,一年前她就是為了躲避這件事才跑到自己的封地來逍遙快活的,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要回去了。
但……父王快回都了,聽說這次嶂北大捷,身為女兒怎能不回去賀喜呢,所以這一次是必須要回去面對母妃了。
“行吧,今日準備明日巳時出發,那時候天還不算太熱,合適趕路。”龍國的夏天炎熱,而她又最怕熱了,所以阿玙其實每年都要外出避暑,只不過這次正好趕上被母親逼婚跑出來而已。
當天夜裏,阿玙洗漱好準備睡下時卧房的窗戶被風輕輕吹開,起身關窗的瞬間她感受到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後正盯着自己。
“郡主不必害怕,轉過身來吧。”只聽聲音的話,當真是洋洋盈耳,但夜色已深,這會兒出現一個男人在閨閣中,很難讓人相信他會是個好人。
阿玙只當是個瞎了眼的採花賊,捏緊拳頭猛然向身後之人攻去,“本郡主的閨房也敢擅闖,真是不想活了!”
可剛一出手她
就感受到自己的拳頭被一張溫暖的大手包裹住了,“登徒子!來人啊!”無論如何叫喊,外面的人就像死了一樣,沒有一個出現,包括那些訓練有素的暗衛。
“郡主莫要喊啞了嗓子,在下走便是了。”男人來去匆匆令人詫異。
阿玙看他真的已經離去,趕忙叫醒了門外昏迷的婢女,可誰都不記得發生了什麼,當晚阿玙不敢再睡,睜眼警惕着男人再次出現一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