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48章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嘭！”的一聲，想像中的噩夢並沒有降臨，陳長生的身體從伊人身上直直飛出去，直接撞倒了隔開堂屋和卧室的木欄，撞在床邊，他“哇”地吐出一口血來，腦袋一垂，不知死活。
一件紅色的男子外衫從天而降，罩在了伊人的身上。
“不用怕，死了算我的！”那人怒氣沖沖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
伊人從那張破桌子上坐起來，裹緊那件外衫，看向來人。
夏日的夜晚，鄉野村間很少有點燈熬油的，伊人剛回來，家裏也沒點燈。那人身後一片漆黑，只有蟲鳴和蛙叫聲。只見他着一身純白的裏衣，身材高大。
伊人再次深呼吸，壓下心口“咚咚”的心跳聲，冷聲問：“你是誰？”
那人明顯一愣，彷彿驚訝於她沒有認出他來一樣。片刻后才開口：“點個燈吧！”
說罷也不等伊人動，自顧自地從袖中掏出火摺子，打開竹蓋，吹了兩下。屋中終於有了些光亮，伊人接着這點微弱的光亮，一下就認出了眼前的人。
是顧雁風。
伊人瑟縮在顧雁風那件紅色的外衫下，顫抖着想要從那張破桌子上起來，卻踉蹌着差點摔倒。顧雁風急急地上前兩步，大概是想要扶住伊人，卻被伊人閃身躲開。
院裏腳步聲和閑聊聲逐漸靠近…
“你是誰？”李嬸子看着眼前只着裏衣的男子，又看見伊人裹着件男子的外衫，嘴角的鮮血夾雜着口涎流進了脖子裏，她眼前一黑，三步並作兩步跨到伊人身邊：“伊人！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這個人…”
屋裏光線昏暗，陳長生垂着頭靠坐在床下，並不顯眼，李嬸子一時沒有看見屋裏還有個人。三毛四毛也自覺地走上前，擋在伊人面前，對着顧雁風怒目而視。
“嬸子，是他，不過這位公子救了我，無事了！”伊人聲音嘶啞，卻可以聽得出十分冷靜。
幾人順着伊人的手指，向裏屋看去，雖然陳長生垂着頭，但李嬸子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陳長生。
“是他！”李嬸子驚呼。
伊人雖然仍是心有餘悸，但理智仍然在線，一下聽出李嬸子這是認識陳長生。但據她所知，陳家多年來從不曾踏足宋家莊，李嬸子是怎麼認識他的呢？
“嬸子，你見過他？”伊人疑惑地問。
“哎！”李嬸子嘆了口氣，應道。“你可還記得，前幾日你早上沒來家裏送小糰子？我當時焦急萬分地過來找你！”
“是，有這回事。”伊人答道。
“那日我帶着孩子們進山比較深，回來的時候晚了些。但家裏水缸水不多了，我想着也不累，就去大井打水。那會正是午後最熱的時候，井邊沒人，那陳老太太和宋彬，還有這人，就坐在井邊的那顆大槐樹后…”
李嬸子窺着伊人，見她神色如常，才繼續說道：“這胖子說稀罕你，他們想將你嫁給他。宋彬說你不同意咋辦，這死胖子說…”
雖然伊人還是神色不變，但李嬸子一輩子老實誠懇、與人為善，就算是學舌，那些污言穢語也是有些說不出口。
“用強？”伊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臉上凈是冷然。
顧雁風雖不知道陳老太太和宋彬都是誰，但猜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畢竟她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還要拋頭露面去做些小買賣，想也知道家裏境況。他皺着眉頭，
伊人站起身來，朝着顧雁風一禮：“顧公子救命之情，大恩不言謝，來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明明是弱質女子，這話卻說得鏗鏘有力，絲毫不讓人認為這是句客套話。
顧雁風心裏讚歎着，自己竟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夫君身死，不卑不亢照顧孩子和自己；拋頭露面做生意，掙扎着也要在這世道活下去；險些被歹人污了清白，雖顫抖害怕，卻不多失去理智，狀若瘋癲，反而擲地有聲地承諾來日…
“倒也不必，日前你不也救我一命么！”顧雁風又恢復了那張“一報還一報，兩不相欠”的臉。
他們此時都不知道，日後遠隔千里，身份懸殊，生死關頭之時，那一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竟真的成為兩人彼此的倚仗。
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伊人沒有多說，轉而問道：“顧公子漏夜前來，是為何事？”
“縣裏賣得火熱的艾團，可是你做的？”顧雁風這才想起自己今日來的目的。
“是，顧公子可是自己吃？我多做一些送你便是！”伊人大方道。
“不是，家裏老人過壽，正愁到哪裏買一些新鮮糕點來，正巧聽說了那艾團。”顧雁風怕伊人還是要送，趕緊補充道：“要的很多的，你算算錢！”
自從洪武大街上那事後，顧雁風就日夜想着怎麼對伊人的救命之恩報答一二，但他知道伊人的那個性子，恐怕直接說報答，她也不願意接受——雖然與她相識不久，接觸也不多，他卻莫名覺得自己了解她的脾氣秉性。
今日聽人說伊人又做了新的吃食，叫什麼艾團，正巧下個月他老爹過壽，反正也是要採購一批吃食的，這錢給別人賺，不如給他的救命恩人賺啊！這他才急三火四，半夜三更地來了宋家莊。
顧雁風想到這，心有餘悸，腦門上冷汗直出：幸好自己人來瘋，一時興起大半夜就往她家跑，不然…不然她一個弱女子，可怎麼辦呢！
伊人聽了也不再強送，公事公辦地問道：“需要多少？什麼口味，什麼時間要？”
“我爹這月二十四過壽，口味…每種都來一百個吧！”顧雁風隨口說道。
“五十個？”伊人知道顧雁風是縣太爺的公子，縣太爺過壽不會像平常人家，家裏人坐一起吃頓飯就完了，但三百個艾團，那也超量太多了吧！“顧公子，艾團里有江米粉，不容易克化，尤其是上了歲數的人，不能吃太多。另外艾團也不能存放太久，這個天氣，三五天頂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