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收容區
在一間有着白色天花板的房間裏，兩個工作人員正焦急地在面前的投影窗口裏輸入着什麼。
他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瘦的年輕，頭髮茂密；胖的年長，腦殼鋥亮。
“卧槽真是黑客攻擊啊……
他們怎麼想的啊？這可是軍方的研究院啊，這兒的數據用的是單獨的一套網絡，要黑進這裏，他們得找個軍用設施進攻……”
年輕的工作人員一邊說著，一邊在自己面前再次拉出幾個投射窗口，輸入着某些清除指令。
然而，這些新開的窗口很快也被進程佔滿，他輸入的那些指令全都不知道哪裏去了。
年長的工作人員皺着眉頭，幾道抓痕留在光頭上，紅彤彤的十分明顯。
“算了高耀，別折騰了。
這黑客太厲害，我們不是對手，咱只要保證九號試驗體一切正常就行了。”
這名叫高耀的年輕工作人員手忙腳亂地在半空中比劃着，見沒有顯示窗口投射出來后，嘖了一聲，抬起手腕看向自己的通訊器。
“孫康大哥……九號試驗體收容設備監控系統全部離線了。”
年長的工作人員先是一愣，隨後趕緊站起身來朝着房門小跑。
“快去九號收容實驗室，手動將設備離線，九號可是所長的寶貝，萬一受到這次黑客襲擊的影響，我們可就丟飯碗了。”
孫康慌忙地拉門而出，高耀跟在他的身後，從他懶散的步伐來看，他似乎對丟掉飯碗這件事並不在意。
走廊里，若干守衛急匆匆的路過，他們全副武裝，如臨大敵。
孫康從未見過實驗所里出現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一時間竟然感覺自己回到了戰時。
他猛地拉住一名路過的工作人員，那工作人員面前的投影因為慣性往前滑了半米，又閃回到那人的面前。
“幹嘛？沒看我正忙着嗎？”
“勞駕問一嘴，我是機械義體同步超頻項目組的孫康，所里發生什麼事了啊？”
那名工作人員皺起眉頭，一臉焦躁。
“你們那個項目沒聽到警報嗎？”
“我們沒收到任何警報啊！”
聽到孫康的話，工作人員先是一愣，隨後對着畫面里同樣焦急忙碌着的一個身影喊道：“警報系統也被侵染了，破壞程度不明……”
話沒說完，那個窗口瞬間被一堆亂碼進程覆蓋，通訊也隨之中斷。
他伸着手指在半空中劃開一個窗口，試圖重新恢復通訊，但那個新的窗口也很快被亂碼吞噬。
“這次遭到攻擊的不是你們那個項目……”
沒等他說完，孫康就一把拉住了急着走的工作人員，並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可我們有很多設備離線了啊！”
“哎呀，都說了不是你們，遭到攻擊的是第四代腦機連接項目組的，你們可能只是被波及到了。”
看着對方的離去，孫康抿了抿嘴，依然決定前往九號試驗體收容處，準備先將九號手動離線。
他無法像高耀那般洒脫。
房貸要還，老婆孩子要養，大戰中落下心理疾病的弟弟也需要他來照顧。
他的生活就像九號試驗體一樣，容不得半點閃失。
實驗所的這棟大樓大致分為四個嵌套的區域，分析區、操作區、回收區、收容區。
深處分析區的孫康和高耀要想抵達位於地下的九號試驗體收容區，必須穿過三道身份驗證鎖。
在黑客的攻擊下，這三道電子安檢門的安全措施被觸發，分析區被整個隔離在外。
好在這三道門前都有警衛值守，困在其中的工作人員和像孫康高耀這樣急着去收容區的人才能得以穿過。
來到位於回收區向下的電梯深井旁，孫康掏出一把特別的金屬鑰匙，插在了電梯操作台旁的一個金屬盒子上。
“這麼原始？”
孫康揮了揮手，見高耀很識趣的轉過頭去，開始輸入着什麼。
“是挺原始，但不容易出錯。”
厚重的開門聲響了起來，孫康拔下鑰匙，率先進入電梯，又將鑰匙插進了按鍵板上的另一個鎖孔里。
“還有？”
孫康沒說話，轉動鑰匙之後，按鍵板被打開，一排帶着紅色數字的按鈕出現在他的面前，那上面只有-11至-31。
他沒有按動那些紅色的數字，而是按動了數字下方的一個什麼都沒寫的紅色按鈕。
隨着一陣輕微的震動，電梯開始下行。
“高耀，第一次坐這個電梯嗎？”
高耀輕輕地挺了挺胸膛，彷彿一個面對上司考驗的下屬，思索着該如何妥善的做出回答。
“不，中樞電梯我乘坐過，我一直以為咱們所只有地下十層呢。”
孫康笑了笑，說：“所長很在意我們這個項目，他每周都要親自下去一趟，這把鑰匙是他給我的，為的就是以防這種意外。”
電梯仍在下降，很快穿過了-10層的表示，來到了紅色按鈕區域的-11層。
啪的一聲輕響，電梯內的照明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暗紅色的燈光，這燈光映在孫康的光頭上，反射出詭異的光暈。
電梯在二人的沉默中下行着，軌道發出有節奏且沉悶的機械聲。
高耀臉上有些興奮，這興奮中又摻雜着些不知所措，他像是一個即將被委以重任的孩子，不安的等着孫康接下來的話。
但孫康卻一臉沉默的盯着那排紅色數字，直至電梯的樓層標識抵達了-31。
抵達-31層的電梯並沒有停止下行，只是放緩了速度。
孫康呼出一口氣，看向一臉不解的高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馬上要被調到別的研究所了，以後這裏你會常來的。”
“調走？為什麼啊？孫哥你在這乾的不是挺好的嗎？”
“升職誰不想？這也是所長在這個項目立項的時候對我許下的承諾。
他當時說，歐羅巴星上正在建立軍方第十五研究所，只要在我負責這個項目的三年內，不出紕漏，我就可以去那邊當副所長。”
高耀欲言又止的沉默了一會，最終還是沒能壓制縈繞在自己腦海中的好奇。
“恭喜老哥升職，在老哥前去歐羅巴星就任之前，能不能跟我講講這個九號？”
孫康愣了一下，在電梯停止的晃動中微微咧了咧嘴。
“你為什麼這麼在意九號？”
“因為好奇啊……我們的機械義體同步超頻項目組的十三個實驗體中，只有九號是活體。”
孫康笑了笑，在電梯上彈出的認證設備前認證了身份，電梯門打開之後，他邁步走進了漆黑的廊道之中。
“這些事我早晚是要跟你交接的，你早點知道也好。
九號……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被送來的時候，胸前可是掛着太陽系聯邦頒發的星耀勳章。”
高耀滿臉驚訝的哇了一聲，惹得天花板上幾台監控紛紛轉頭指向了他。
“他是太陽系大戰的戰鬥英雄？！”
“嗯，他很特殊……
先說你知道的，他與那副軍用機械義體採用的是第三代腦機同步連結，但同步率高得驚人。”
“嗯，我聽說同步率在20%以上就可以在參軍后直升上等兵，他那40%的同步率已經超過95%的使用者了。”
孫康再次笑了笑，看向高耀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自己用心栽培的後輩。
“他的同步率不是40%，那只是你看到的資料，實際上他的同步率無限接近100%。”
高耀倒吸一口涼氣，他知道同步率接近100%是個什麼含義。
在項目中的這十三個實驗體，其他十二個全都因為同步率過高而死。
他們有的失去人性，在軍中發瘋似的攻擊，最終被同僚射殺；有的無法忍受高信息交換帶來的痛苦，開槍自殺；有的無法承受負荷，整個腦髓全部被融成了液態。
而他們的同步率也只有40%上下。
“那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孫康撇了撇嘴，說：“這也是我們立項的原因了……”
他說完，停下了腳步，看着一旁的鐵門，厚重的鐵門上，寫着一個紅色的數字9。
又是一遍繁雜的認證工作，孫康二人進入過渡區，開始穿戴隔離服。
“哎，老哥，咱這三年裏，就沒想過直接問問他？”
孫康將頭盔戴好，試了試無線電通話單元是否工作正常。
“他失憶了。”
高耀嘆了口氣，跟着孫康穿過氣密門，進入九號收容區。
收容區裏有着許多設備，規格並不統一，看上去有些雜亂。
在這些設備的顯示畫面上，有的是一條紅色的曲線，有的像是一個大腦皮層活躍圖，有的是各種體征參數，還有的是一堆高耀看不懂的亂碼。
每台設備都會伸出幾條線纜，這大量的設備線纜像是無數條蜿蜒的樹根，它們最終匯聚在一起，集中在房間中心的那座棺材般的收容裝置下方。
天花板上的設備槽里垂落着幾條機械臂，有的停在距離收容裝置不遠處，有的指向地面，有的握着某種儀器。
高耀沒有理會已經跑到某個設備前開始工作的孫康，徑直來到這猶如棺材的收容設備前。
透過玻璃，他看到了九號。
營養液中，九號的那頭捲髮亂糟糟的，是許久沒有打理的結果。
即便如此，九號勻稱的肌肉、剛毅的面龐也給了高耀一股鐵血硬漢的直觀感受。
正在欣賞戰鬥英雄的高耀突然一怔，他發現了九號身上有種不協調的地方。
“孫哥，九號身上的軍用機械義體呢？”
孫康扔在設備上忙碌着，並未轉身的他語速有些緩慢，像是在用硬擠出的心思來回答高耀的問題。
“他曾經在月球的義體降解中心做過降解，但是失敗了，軍部也是那時發現他同步率異常的。”
“降解失敗？”
高耀嘟囔着，開始圍着收容設備打轉，希望能看到這名星耀勳章獲得者在戰場上殘留下來的機械義體部分。
“沒有啊……”
“在體內，是骨骼。”
高耀嘖了一聲，一臉的失望，像是一個孩子好不容易得到了心意的玩具，但把玩一番之後覺得不過如此似的。
在一陣機械聲之後，孫康抱着一根手臂粗的線纜來到收容設備前，沒好氣的喊着高耀前來幫忙。
“別忙着失望……
根據月球義體降解中心的那份報告，他體內的機械義體骨骼可不一般。
它有着一定的自我意識，知道規避傷害，這也是降解失敗的主要原因……”
咔嗒一聲，線纜被插在了收容裝置底部的一個插口處，整條線纜也成了眾多盤結的樹根之中的一根。
收容裝置閃了一下，恢復如常。
看着一頭霧水的高耀，孫康笑了笑。
“剛才的話沒聽懂？那我講直白點吧……
九號體內的機械義體是活的，是一個活生生的機械生命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