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公園裏，少年和貓
鈴木守能夠找到玉城三千代，如果說全部都依靠着推斷的話，未免也太過魔幻。無論如何，僅僅依靠勾勒而出的人物形象絕對不可能做到精確預計。
因此實際上的說法是，三分推斷七分運氣。
推斷是基於內心之中所勾勒出的玉城三千代的人物形象，再加上對於一小時變身的猜測——至少不會走太遠的。
而七分運氣，也是建立在加上今天他已經是第三次出門尋找的基礎上的。
三次才找到，也不算運氣特別好。不過就結果來說，能夠找到就好。
鈴木守此刻在和樹上的貓對視着。
湛藍的天空被葉片分割成細碎的點，樹冠之下，天藍色的眼睛混入其中，像是天空的碎片。
讓人着迷。
無論是人形態的眼睛，還是貓形態的眼睛，都分外好看。
「不過好像盯太久了。」
沉醉於天空的顏色而略微出神的鈴木守，在玉城三千代所變成的貓蜷曲的身體動了的那一刻，他反應過來了。
他的眼神離開了貓，右手抓住了左臂的臂彎，隔着衣物輕輕摩挲了一下。
三月下旬里午後的陽光，並不炎熱，哪怕直射在身上，也僅僅是到剛剛好能夠驅逐初春時節微微寒意的程度。
而站在樹下，樹蔭將涼意包裹在身上，僅憑穿過林梢剩下的幾縷陽光，更會覺得貼合皮膚的空氣立刻冷卻了幾度。
“好像有點冷。”
鈴木守就彷彿什麼都沒看見地自言自語起來，還左顧右盼地尋找着什麼。
樹蔭之外，距離沒多遠的地方，在午後陽光的直射下，是一張公園木製的長椅。
鈴木守停下了找尋的目光，轉身，似乎是受不了樹蔭之下的寒意，起步朝着長椅走去。
溫暖的陽光重新灑滿全身，鈴木守也坐到了長椅上，只是一副散步累了剛好找到椅子的樣子。
一切都在貓的注視之下進行着。
地上藏匿在樹蔭之中的模糊的貓的影子，尖尖的耳朵抖了一抖，又沒了動靜。
警惕的貓重新趴了回去。
「還好，沒有立刻就走。」
坐在附近的長椅上用着眼神的餘光觀察着，通過地上的影子判斷出貓的行動，發現玉城三千代終究還是沒有因為他的到來而離去，鈴木守暫且安心下來。
好在他反應及時，演技到位，不然面對警惕的少女，今天出門前功盡棄不說，一不小心可能還會被玉城三千代懷疑，懷疑他可能已經知道她會變成貓了。
儘管不太清楚暴露了會怎麼樣，但是能不暴露當然更好，正如跟蹤可不能被發現，觀察的時候也不能被目標發現自己的目的。
就這樣，鈴木守坐在公園長椅上，無所事事地接受着溫暖的光線的照射，身體也暖洋洋起來。
而白色的貓則依舊蜷縮在樹上的樹蔭里，享受着無人打擾的凈土。
一人一貓互不干涉着。
直到樹的影子偏轉過一絲角度，葉片的影子也將貓的影子近乎遮蓋，輪廓幾乎不可見，只能看見兩隻三角形的耳朵。
鈴木守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估算一下，距離出門差不多也經過五十分鐘了。
「從時間來說，差不多該走了吧？」
在內心之中做出推斷之後的沒多久，視野之中那被樹蔭包圍的模糊的貓的影子，在一瞬之間動了起來。
輕盈的腳步，當反應過來，玉城三千代已經落在地上，白色的爪子和她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要是再慢一點，或許她就要消失在視野中了——
“那個...”
鈴木守的嘴張開了，吐出聲音。
已經走出樹蔭步入陽光之下的玉城三千代，在聽到聲音的瞬間，邁出的爪子停在了半空。
“你是鄰居家養的貓，對吧？”就像是擔心太過大聲而驚嚇到貓一樣，鈴木守的聲音放得相當輕。
但也足以傳入貓耳。
玉城三千代的耳朵下意識地抖了抖，又在遲疑片刻后，她轉了過來。
鈴木守又一次和天空碎片般的眼睛對視上了。
“剛剛還以為看錯了，現在你下來之後仔細一看，你果然是鄰居家那隻貓吧？”
鈴木守微笑着，離開了長椅，蹲在地上與玉城三千代平視着，和她對話。
“記得我嗎？我就在你隔壁，你從窗戶出來的時候應該也看見過我吧？”
玉城三千代保持着轉回來的姿勢，無聲地盯着他看，藍色的豎瞳看不出什麼情緒。
鈴木守也繼續流露着善意的微笑，在陽光照射下的樣子顯得陽光十足。
會和貓對話的帥氣少年，旁人的視角上看，是相當有愛的畫面。
然而，這對於玉城三千代並沒有起到應該起的作用。她的前爪落下了，有扭頭就走的趨勢。
“——其實我也養過一隻貓。”鈴木守忽然說。
“......”
話音落下，他看見玉城三千代的身體明顯停頓住了。
鈴木守順着話題繼續往下說。
“它叫米迦勒，是我從一處廢棄了的神社裏撿到的一隻流浪貓。”
“它和你很像，也是一隻白貓，很可愛。”
鈴木守認真盯着轉回來的貓的眼睛，像是沉醉進了天空的碎片中，又像是沉醉進了一段久遠的回憶。
“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還真的以為又看見了米迦勒。不過...”
“果然還是不一樣...”
鈴木守輕嘆着，那掛在嘴邊的陽光十足的微笑，不易覺察地又帶上了些許失落，如同感慨着一場已經清醒的杳然無蹤的夢。
“它的眼睛是琥珀色的，你是天藍色的。”
“......”
“真好啊...”
“......”
不知對象的感慨聲，在陽光照射下如雲霧彌散於空氣。鈴木守蹲在原地，目光的方向是貓，卻又失了焦距。
貓也停在原地。
許久。
“...抱歉，我走神了。”鈴木守剛回過神的樣子，向著一隻貓表達了歉意，“應該是耽誤你回家了吧？真是抱歉。”
他雙手撐着膝蓋，從地上起了身。
只是起身之後，那藏匿進了身體深處的連陽光也驅散不了的遺憾依舊籠罩着他。
只是片刻，低着頭的他開始自言自語。
“果然還是有點想它了...”
“......”
安靜的午後的公園，未曾有任何不和諧的聲音。
直到鈴木守抬起頭，白貓依舊在他前方不遠處，停在半空之中的爪子流露出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