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飛霞山莊
“難道我說得不對？”觸及他的目光，小豆忽然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聲。
好吧，她承認，她實在不會安慰人。但是，剛才這番話確實是她的肺腑之言。
“不，你說的很對。”夏融雪發自內心的由衷一笑，道，“姑娘果然見識非凡。請教姑娘芳名。”
“呵呵，你叫我小豆就好了。”小豆目光掃視了一遍馬車內部，見車內收拾得整潔舒適，四壁都裝有暗格，幾個打開的格子裏放着書籍及一些食盒之類的物品，不由笑道，“你倒是個會享受的人。”
“人生苦短。得意之時需盡歡。”夏融雪彎腰伸手持起身前小几上的一隻青花玉壺，慢慢地將裏面的茶水倒向壺邊的一隻青花玉杯。小豆注意到那玉壺和玉杯乃是一套，精緻細膩，想必價值不菲。再看那持壺的手，纖細修長，指甲被修剪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從內到外透着一股子潔凈優雅的味兒。
優雅細緻的人並不少見，難得的是，他在身有殘疾的情況下還能保有一份恬靜、豁達和從容。
小豆拍掌贊道：“是極！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剛倒好茶水的手微微一頓，夏融雪抬起一雙燦如星辰的眼睛，看向小豆，眼底隱隱有光華閃動。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好詩，好心境！”他贊道，“小豆姑娘真乃奇女子也，心胸氣度不輸男兒。”
“哈哈，你過獎了。”小豆坦言，“這可不是我寫的詩。”
“哦？”夏融雪好奇地問道，“那到底是誰寫的？此人想必不是籍籍無名之輩。”
“他確實是一個有名的大詩人，名叫李白。”
“李白？”夏融雪在腦海中搜索了一遍，確認自己從未聽過這個名字，忍不住疑惑地問道，“他是哪國人？璃月？熾陽還是鳳鳴？”
“呃……都不是。”小豆含糊地應道，看向車窗外，問，“怎麼還不走？”
夏融雪心知她是在轉移話題，也不道破，笑了笑，吩咐駕車的周五，“回山莊。”
馬車掉了個頭，朝楓樹城對面的一座山坡馳去。
原來，飛霞山莊就座落在那山坡上，與楓樹城遙遙相對。
周五的駕車技術極為嫻熟，而且拉車的是萬里挑一的寶馬，因此這馬車行駛時，極為平穩。小豆閑適地坐着，半靠半躺在座位上的靠墊上，懶懶地看着夏融雪將自己面前的一杯茶倒好，然後將她面前的茶杯向她這方向推了一推。
“這是什麼茶？”
小豆端起玉杯。只見那茶水清冽透明，氤氳的水汽中，一股淡雅的清香彌散開來，沁人心脾。
“其實，這不能算是茶。”夏融雪說道，“這是採用一種花浸泡而成。”
“哦，花茶。”小豆點點頭，喝了一口，贊道，“入口生津，唇齒余香。好茶。”
“花茶？”夏融雪點頭，“這名字新鮮，倒也名符其實。”
“怎麼，你們這裏沒有花茶之說？”小豆奇怪地問。
“現在有了。”夏融雪笑語盈盈，“不如你給這茶取個名字。”
“這茶是什麼花泡的？”
“金蓮花。”
“那就叫金蓮花茶吧。”小豆想也未想就衝口而出。
“……”
“怎麼？有什麼不妥？”小豆斜睨着他，挑眉。
夏融雪笑道：“我以為小豆姑娘會取一個不說是文雅脫俗，便好歹也是令人浮想聯翩的名字。”
“結果，我卻毫無浪漫細胞，直接以花為名？”小豆嗤笑，“你看我是那種女人嗎？”
夏融雪仔細地端詳她。
眼前的少女懶懶地半靠半躺在軟墊上，一雙靈眸波光流轉，光華瀲灧，臉上的神情卻半是慵懶半是閑適，姿態瀟洒隨意，好似是在自己的閨閣床榻之上，全無當下女子的矜持和謹慎。
是啊，這樣的女子，象山野的風一般，不受拘束，自由自在，又怎會有那些風花雪月般的女兒柔情與浪漫？
只是不知，她在她在意的男子面前，也會是這般洒脫不羈肆意而為？
想到這裏，他忽然微微有些愣神。
正在這時，馬車停了，車外周五平板的聲音傳來進來：“莊主，到了。”
小豆如魚打挺一般一骨碌爬起身來，繚開紗幔，在夏融雪溫和的目光中，從馬車上跳下。
周五瞥了一眼跳下車的小豆，平板的神情不變，但眼底已滿是鄙夷之色。
他實在不明白，這般粗野的小丫頭是怎麼入了自家主子的眼的？
小豆站穩腳跟，抬頭一看，便愣住了。
他們正停在一座莊子前。眼前是一片如火般燃燒的楓葉，層層疊疊，象是用濃淡不一的紅色顏料塗抹了無數遍。就在這鮮亮的色彩中，一片青灰的建築物聳立在眼前。斗角飛檐，青磚碧瓦，於厚重凝實中又於添幾分凌厲氣勢。
夢潔和白慕雲幾人也已各自從自己的馬上下來，靜立在一旁等着夏融雪下馬車。
此時，兩扇黑漆大門敞開着，幾名僕人訓練有素地從門內迎出來，一人推着一輛木質輪椅，一人走到車前，彎腰探手，將夏融雪輕輕抱出，放在已準備好的輪椅上。
“幾位，請。”夏融雪朝夢潔他們幾人點頭示意后，望向小豆，微笑着招呼，“小豆，我帶你們參觀一下我的山莊，可好？”
小豆高興地直嚷：“好啊好啊！”
她很開心，也未想太多。可是，夏融雪這話一出口，包括剛出來的僕人在內，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
周五和僕人都難以置信地看向小豆。他們跟隨在夏融雪身邊服侍多年，深知其脾氣性格。夏融雪雖然性格溫和，但因為他不良於行，因此從未親自陪同哪個客人遊覽過哪裏。幾年前，當朝太子來到楓林城，想讓他陪同一起遊覽全城風景，夏融雪都毫不遲疑地拒絕了。
可是，如今，他卻主動要為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丫頭擔任導遊遊覽飛霞山莊。注意，不是楓林城，而是被武林人士視為武林禁地之一的飛霞山莊，怎不令人感到震驚和奇怪？
“這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樑上君盯着前方笑吟吟直望着小豆微笑的夏融雪，喃喃低語。
他闖蕩江湖多年，對夏融雪時有耳聞。
傳聞中，夏融雪自小殘疾，卻聰明絕頂。因體質的原因，他無法習武。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卻精通機關陣法，權謀韜略。夏家子孫不少，幾乎每個人都有可能繼承飛霞山莊。但是，最後卻是夏融雪從一群競爭者中脫穎而出，順利接掌飛霞山莊。而飛霞山莊在他的掌管和經營之下，短短几年就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庄成為一個稱霸一方令武林人膽寒敬畏的地方。
傳聞，夏融雪瘦弱多病，卻心志堅韌。傳聞，夏融雪看起來待人溫和實則拒人千里。傳聞飛霞山莊風景如畫如人間仙境，實則機關遍佈，猶如戰場。傳聞……
幾乎所有矛盾的組合，在夏融雪身上都得到了體現。
心有疑慮，嘴裏便不知不覺說了出來。樑上君話音剛落，身邊便傳來一道譏誚的嘲諷。
“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轉頭看去，白慕雲正一臉嫉妒加憤怒地瞪着夏融雪。
想必，白慕雲對夏融雪也是了解一點的。此刻，他正感到受到了一種威脅。
白雲庄雖然和飛霞山莊齊名，然而，白慕雲知道，自己和夏融雪擺在一起，世人只會對夏融雪敬重謙恭，對他肯定是不理不睬，不冷不淡。
論地位，夏融雪是一庄之主，而他，除了頂着個莊主之子的頭銜，其餘什麼也不是；論能力，夏融雪是雲，他就是泥。然而，這點，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承認的。
也許，唯一比夏融雪更具優勢的，那就是，他四肢健全，而夏融雪卻身有殘缺。
然而，在財富地位乃至才華面前，身體殘缺似乎也不值一提。聽說有不少美麗的女子都夢想着嫁入飛霞山莊，成為莊主夫人。這些女子中，有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也有武林世家的女兒。
看小豆對夏融雪一臉親近隨和的模樣，莫不是她也動心了？
想到這裏，白慕雲只覺一口悶氣堵在胸口，對夏融雪越發看不順眼了。
夏融雪揮走了僕人，自己用手推着輪椅的兩個輪子行進着。小豆亦步亦趨地走在他的身邊，聽他用不急不緩的聲音向她介紹沿途所見的風景。
一圈逛下來，連同白慕雲在內，也不得不承認，傳聞果然不虛，這飛霞山莊，果然如人間仙境般美麗。
小豆卻從山莊內精巧的佈局中看出飛霞山莊並不象表面這般平靜安寧，而是處處隱含危險。這八年來，她在熾烈山中學習五毒怪叟的各種本領，其中有一項，就是機關陣法。熾烈山之所以如迷宮似的讓人望而卻步，實際說白了，都是五毒怪叟在那裏作怪。他在山中佈置陣法，將山外進來的人迷得暈頭轉向。加之熾烈山本身具有的毒霧，這熾烈山就成為世人口中兇險的去處了。
“小豆，若沒有我山莊裏的人陪伴，你一個人就不要在山莊裏走動。”夏融雪對她遲疑地說道，“我擔心你……你不小心踩到機關。”
“呵呵，你想太多了。”小豆微微一笑，“我就只在你這裏借宿一晚，明天我們就要動身出發了。”
而且，尋常的陣法和機關根本困不住她。當然，這一點她是不會主動告訴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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