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祂的名字
那昏暗的夜空,暗紅色積雲低垂,沉沉壓下。
烏雲壓城,城欲摧。
整座清溪縣都被籠罩在瘮人的紅芒之中,這一刻,仿若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天地之間,只剩下了那耀眼的紅芒,要將一切吞噬。
而陳寧身軀猛然一抖,似是感應到什麼,抬頭看向那夜空中詭異的紅雲。
轟隆隆!
一道道黑紫色雷電在紅雲中流轉,那無邊際的紅雲中,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其中鼓動着,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擠出來。
當陳寧仰頭觀看之時,看到那道裂口中,緩緩凝聚出一道巨大的眼球。
那顆眼球之上,密密麻麻,覆蓋著一顆又一顆人頭大小的瞳仁,組成了這巨大眼球的複眼。
那些紫紅色的瞳仁四處亂轉,最終都看向陳寧的方向,凝聚出一道巨大的光束,將陳寧籠罩其中。
轟!
粗壯的紅光貫穿天地,如同一根粗壯的天柱,矗立在馬府之上。
而陳寧的身軀,在這一刻迅速轉變,肉太歲瘋了般成長,撕裂,重組,變成了一對對肉翅。
一對,兩對,三對……層層疊疊,鋪展在陳寧身後。
直到第十二對肉翅生成才停止。
而陳寧身上的紅色流轉光輝也變得愈發濃郁,流動的氣息,幾乎將身邊十丈全部籠罩。
無論是喬信言還是周如玉,都被那紅色氣息籠罩其中。
“這是……”
喬信言瞳孔驟然收縮,看向陳寧的眼神只剩下無盡驚恐。
“陳寧,你瘋了!你真的瘋了!為了跟我喬家作對,竟然獻祭邪神,想要邪神重新降臨!”
他方才有多猖狂,此刻就有多驚恐,壓抑不住心中的驚恐,慌忙往後退了兩步。
喬信言想要逃,但是沒有機會。
他剛轉過身,就聽到身後響起陳寧催命般的聲音。
“你感覺,你還逃到掉嗎?”
此刻,陳寧感覺到體內涌動着龐大的能量,這是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
如果說之前,陳寧藉助了邪神的力量,是一杯水,足以抗衡三境武夫,那此刻他借到的力量就是奔流的江河,無窮無盡,滔滔不絕。
滾滾長江東逝水!
陳寧只是隨意揮動手中皓月,刀刃之上便綻放出耀眼紅光,宛如烈日,璀璨奪目,讓人無法直視!
嗤——
紅色光芒暴漲,直向喬信言而去!
強大的四境修士,在這清溪縣幾乎是天一樣的人物,在那紅光之前卻脆弱得如同一張白紙。
嗤啦!
紅光在喬信言的身軀上碾過,他周身的一切,強大的符籙,護身的法袍,都瞬間被撕裂!
砰!
喬信言甚至來不及有任何防禦的動作,就被紅光撕裂,轟然爆開,化作漫天血霧,飄飄洒洒落滿青石板。
這一幕,連陳寧自己都頗為詫異,微微發愣。
這是什麼樣的力量,竟然能讓一個四境修士瞬間炸成血霧,生不起絲毫反抗。
但是,陳寧來不及高興,耳畔忽然響起古怪的振翅聲。
這種聲音,他在院落的時候聽到過,是那個邪神的聲音。
“直視吾的眼睛。”
那古怪的聲音中擁有着巨大的魔力,讓陳寧同樣無法拒絕。
陳寧不受控制,緩緩抬起頭,望向雲海中那顆巨大的眼睛,琉璃色彩在各個瞳仁中流轉,擁有着強大的力量。
瞬間,所有瞳仁都凝視陳寧,與其目光相撞。
陳寧眼神逐漸迷離,眼睛中也湧現出琉璃色彩,身軀僵直。
“陳捕頭……”
在他身後不遠處,周如玉趴在地上,看到陳寧像是一尊雕塑,忽然就失去了所有氣息。
是的,他仿若真的是一尊雕塑,沒有了動作,呼吸,甚至連脈搏都不再跳動,就那樣僵直站立,與雲海中的巨大眼珠對視。
“陳捕頭,你怎麼了!”
周如玉咬緊牙關,努力掙扎,想要向陳寧靠近。
但是,龐大的紅色氣息將其壓倒在地,根本動不了分毫,更別提能靠近陳寧。
周如玉更是驚恐發現,在那紅光的籠罩下,她身軀內支持行動的肉絲正在逐漸消散——她的鬼氣冰消雪融,不消片刻,就會灰飛煙滅。
“陳捕頭,你醒醒!”
即使如此,周如玉咬着牙,奮力掙扎向著陳寧靠近,想要喚醒他。
她身軀內的肉絲爆開,從後背裂縫中伸出,形成一根根蠕動的觸手,攀着青石板,努力向陳寧蠕動。
一點一滴,一絲一毫的挪動着。
這一刻,從未有過的痛苦感覺,從每一根肉絲上傳到周如玉的魂魄深處。
“再難,我也不會放棄……就像您剛才說過的,在馬府,我們是朋友……”
周如玉周身都流出血水,但她咬着牙,努力給自己鼓勵打氣,繼續向陳寧攀爬。
……
……
這一刻,清溪縣所有百姓都感覺到異樣,紛紛從睡夢中驚醒,走出家門,愣愣盯着那通天光柱。
馬家街的街頭,那群捕快神情震驚,似乎也忘記了還有重任在身。
“王,王頭……”
小捕快顫抖着,喚醒呆立的王虎,“馬府好像出事了,興許是那白衣倀鬼在作祟,咱們過去嗎?”
“他娘的!”
王虎大罵一聲,“錯了!咱們都判斷錯了!那白衣倀鬼的目標是馬府!趕緊去馬府,保護馬老爺和馬公子!”
那群人捕快才反應過來,趕忙扶着刀,向馬府方向跑去。
……
……
陳家巷,西巷口。
“這是怎麼回事?”
馬長思站在老槐樹下,盯着那道通天光柱,失神良久。
“老槐樹也沒了聲息,寧哥不知道去了哪裏,馬府這情況……不會是寧哥……該死!”
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去。
本來無聲無息的老槐樹,忽然開始劇烈抖動,本來應下陳寧,今夜不會出聲的老槐忽然開始大喊。
“馬大人,去馬府!趕緊去馬府!陳寧大人去了馬府!”
老槐樹的枝葉劇烈抖動,“陳寧大人本不讓小槐告訴你,但看這樣子,陳寧大人是出事了!您快去看看!我會助你的!”
說話間,槐葉上落下百十片槐葉,圍繞着馬長思旋轉,似要將其托起來。
“老槐!你他娘的不早說!”
馬長思面色驟變,二話不說,掏出兩張清風符,“身似飛鴻,翱翔九天!清風助我!”
他那痴肥的身軀在清風符和槐葉的幫助下,擁有了從未有過的速度,風馳電掣向著馬府方向狂奔而去,只留下一道殘影。
……
……
勵耘齋,夜風冷冽。
前院,昔日寧靜素雅的小院,此刻狂風皺起,將一切都吹得東倒西歪。
蘇子由駕馭狂風,踏空站在小院之上,仰視那道光柱,眼中神情複雜。
“先生,陳寧,陳寧真的召喚出了祂!您怎麼能鋌而走險,教他這種法子!”
貓阿四趴在院落中,瑟瑟發抖。
“我一再告知靜修,只有一炷香時間!他應了我的!怎麼會……”
蘇子由低喃着,平生僅有的生出了悔恨之感。
他想要踏空而起,去馬家救下陳寧,但心中似是感應到什麼,又轉頭看向城外的光頂山方向。
“大陣也被這股力量波及了……靜修,”
蘇子由眼神閃爍兩下,只能重新落在地面之上,揮手喚出玉筆,游龍走筆,凌空寫下一個個金色篆字。
他從未如此焦急,如此迅速地寫過篆字,不得不全心全力操控玉筆。
“靜修,你堅持住……”
蘇子由向來平靜的面孔,浮現出一抹焦急。
……
……
鎮玄司,前院。
“這是……邪神……”
琉璃鍾之內,趙明月震驚之餘,眸子中浮現一抹焦躁。
“馬家瘋了!他們怎麼會這樣!喚出邪神來?還是那幕後之人的目的,是喚邪神復蘇?”
一時間,無數念頭在趙明月的心中閃過,但最後都化作擔憂。
“無論如何,陳寧都不可能與邪神對抗!”
趙明月咬緊牙關,赤陽大刀狂風暴雨般進攻,用力劈砍在那琉璃鍾。
噹噹當!
鐘聲清脆悠揚,仿若在嘲笑她的努力。
只要琉璃鍾內的力量還沒有耗光,仍舊是固若金湯,不可能被如今的趙明月破開。
“沒其他法子了……”
一同瘋狂攻擊下來,趙明月開始喘息。
她輕咬朱唇,將赤陽大刀插在地面上,雙手扣成一個奇怪的手印,準備破開壓境的術法。
“趙大人,不要破壓境之法……咳咳……”
不知道何時,項悲歌從後院中走了出來。
他的身軀因為病痛折磨,已經枯槁的不成樣子,雙眼塌陷,臉頰顴骨顯得高腫,皮包骨的狀態,讓本就高大的項大人看起來像是一截枯木,隨時可能會被風吹倒。
但項悲歌身上卻浮動着一股強大的生機,在黑夜中閃爍着瑩瑩青光。
“項悲歌,你……你把你師父留給你的生機,全都強行吸入體內?”
趙明月震驚,抬眼看了看後院,“這樣,你會死的!你活不過半個時辰!”
此刻,那本來生機盎然的後院,不再擁有生機,茂密的花草全部枯萎,仿若一夜之間,已是秋風蕭瑟,萬物沉寂。
“無妨,趙大人不必擔心我。”
項悲歌臉上是虛弱的笑容,“反正我在那小屋中也只是苟活,倒不如走之前,再瀟洒一次……師父留給我的生機,足以我再回巔峰五成實力。”
他看向那道紅色光柱,“小寧有危險,我若不去救,如何報答陳兄和小荷的救命之恩?若是沒有他們,我早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可是,你,一定會死的!”
趙明月仍舊是不可置信。
“生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人間瀟洒走一回。”
項悲歌輕笑,“趙大人千萬不要解開壓境之法,你們法壓境,最多不過三次,你這第一次壓境,對於你而言,無比重要,不要自廢前程。”
“小寧,就交給我這個義父來救吧!”
說罷,他不再停留,腳下青光浮現,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向著馬府方向而去。
……
……
昏暗的空間中,只有無盡的黑暗。
“我這是在哪?”
陳寧環顧四周的黑暗,只能聽到隆隆的古怪聲響。
“這是吾的世界!”
在陳寧迷茫之時,振翅聲再度響起,一道道紅色光芒,忽然在無盡黑暗中浮現。
在紅光的照耀之下,黑暗被驅散,陳寧終於能看清楚,無盡的黑暗中,趴伏着一隻巨大的古怪巨物。
那巨物的身軀之龐大,若有成上前米高大,而那紅色的光芒,就是一顆顆眼睛。
因為巨物太過巨大,陳寧看不清它的全貌,只能看到祂身後似乎有一對對晶瑩肉翅,如琉璃般閃爍光芒。
在那巨物面前,陳寧渺小得就像是一隻螞蟻。
巨物的身軀之上,是堅硬的物質,看起來像是黝黑的晶石,反射着紅光。
只是站在這巨物之前,陳寧心中就湧現出一種震撼,無力之感,如果巨物想要殺他,只需稍微動一動,就能將其壓成肉泥。
但巨物並沒有動,而是在祂那龐大身軀上,伸出一根紅色觸手。
觸手在陳寧面前變幻,像是泥塑般,緩緩扭動成型,最終化作一道身軀玲瓏,擁有金色長發的美艷女子。
女子赤身裸體,金色長發如瀑布般拖到腳下,堪堪遮住玲瓏身軀,那惹人入勝的部位若隱若現,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觸手化作的身軀,擁有傲人的胸脯,挺翹的豐臀,赤紅色雙眸,瀰漫著誘人的異域風情。
看起來,像是個白種人。
陳寧啞然失聲,皺眉打量着女子。
在這詭異的氣氛面前,縱然女子美若天仙,曼妙身姿若隱若現,但他卻生不起一絲情慾。
“你就是邪神?”
陳寧深吸一口氣,壓住波濤洶湧的心境,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
“邪神?”
金髮女子嬌笑,“你這樣稱呼吾,是不是不太禮貌,吾可是幫你報了血仇。雖然你有些失禮,但吾並不打算殺掉你。不要叫吾邪神,吾之名,讓。”
她笑了笑,饒有興趣看着陳寧,“小傢伙,吾允許你尊稱吾一聲,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