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虛弱
小窗邊半掩半開,春雨淅淅瀝瀝打落在竹葉上,染出一片片新綠。
窗子裏的女子正捧着一卷書,時不時抬眼看向身邊矮榻上的幾個孩子,彼此抓着什麼東西在玩耍。
孫權從書房裏出來往居胥閣的路上,從窗子裏看到的便是這個場景。
喬瑋為了能讓謝春弗更心無旁騖地侍奉在吳老夫人的身邊,便時常讓徐么娘將孫勖接來居胥閣照料。再加上袁琅琅的一雙兒女,四個年紀相仿的孩子在一處玩耍,反倒省了不少的事。
幾個乳母就在旁邊看着照料,喬瑋也能騰出閑暇的時間來看書和畫圖。
孫權也沒有讓人通報,直接推門而入,袁琅琅和喬瑋都已經對他這種行為見怪不怪了。
“君侯回來了,不若讓幾個孩子跟我去煥章閣玩一玩吧。”
吳老夫人病了,為了方便謝春弗侍疾,喬瑋便讓袁琅琅挪回了煥章閣。
孫權點了點頭,“那便辛苦嫂夫人了。”
袁琅琅笑着將孩子們都帶走了。
孫權關了門便褪去外袍,斜躺在喬瑋的膝蓋上,隨手拿起喬瑋放在一邊的書卷,是吳郡吳縣的縣誌。
孫權翻了翻,“怎麼想起看這個了。”
吳郡吳縣的縣誌不算厚實,但內容還是挺有趣的,其中寫了不少的風土人情往事,還有建縣后的一些異聞。
不過或許因着修復撰寫的人是顧悌,這也是在月旦評上他獻出的書卷,張昭等人並沒有細看,反倒喬瑋有些興趣。
張昭覺得也無妨,就將此書借給了喬瑋。
“顧悌顧子通這人倒是有點意思,說寫的是縣誌,倒不如說寫的是世家的族志。”喬瑋見孫權微微閉眼有些倦怠,便拿了一小瓶薄荷油,替他揉着腦袋。
吳郡的四大世家為朱張顧陸,彼此之間素有通婚,互為姻親,扶持守望,在吳郡經營近百年的時間。
可以這麼說吧,吳郡近百年來的大事都跟這四大家族有些關係。
喬瑋也並非沒看過縣誌,縣誌的記載大多都是採用春秋筆法,重大事件也都是用幾句話總結寫就。可是這一本縣誌顯然不同,對於大小事件都有詳實的記載。
顧悌雖然年幼,但他要寫就這樣一本縣誌,絕非他一人之功,所以這本縣誌不是他的態度,而是他們顧家的態度,或者說顧家某一部分人的態度。
“這是顧家的人在交底呢!”
這麼輕易就交底了?
喬瑋有些不可思議,四大家族能夠在吳郡之中根植百年,先前孫堅和孫策治下的時候,可不見有這麼好的態度。
孫權不過一個年十九的少年,他們竟會忽然心悅誠服,態度如此轉變?
事出反常必有妖,難不成有什麼他們並不知道的內情?
孫權也不知道為何顧家的態度會轉變如此之快。但不管為何,對於現在的孫權來說,這並不是壞事。
月旦評結束之後的第三日,由魯肅安排的邸書便悄然發佈在了各大街市的熱鬧之處。
從前許劭和許靖兄弟舉辦月旦評后,對於各人物的品評大多都是通過人們口耳相傳而為人所知。
但喬瑋卻覺得,這樣的速度太慢。何況世間之事也如戰時士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若不能造勢更勝從前,只怕此事難以為繼,最後變成某一群人之間的宴會。
喬瑋便提到了邸書,也就是所謂後世的新聞報紙。
邸書也本不算是首創,漢代以郡守制治國,各郡之間常也會發邸書為奏,呈奏漢帝以為簡報,告知郡中大小事務。
而喬瑋提出若能將月旦評上所發生的重要之事寫成簡文發佈在熱鬧街市之中,令百姓和寒門學子都可有湊一湊月旦評熱鬧的感受。
魯肅也很能舉一反三,甚至為了不識字的庶民之流,編出了一些朗朗上口的童謠,專派人教那些街邊孩童傳唱。
而很快,月旦評上曹弗興等人的名聲便傳了出去,而邸書也很快送到了會稽。
顧雍看着街市上貼好的邸書,轉向身邊的宋壽,“看來又讓先生測准了。”
宋壽躬身道,“府君夢中君侯周身已出紫氣,府君可效之死力。”
顧雍心中有了自己的打算。
想到他自己第一次見到孫權的時候,就隱約覺得其目有精光,勝於眾人。而那時候,不願相面的鄭嫗卻忽然眼露光芒,指着孫權喃喃道,“後福之相,可為宸星。”
鄭嫗是顧雍請來為族中子弟相面的,可鄭嫗看完眾人之後卻一言不發,無論族中長輩如何追問,她只是沉默。
卻恰逢當時孫權回吳,馬車的帘子只是露出了一角,瞧見內中有夫婦二人。
鄭嫗遠遠一瞥卻說出了此話,“那婦人面容縹緲,卻與那郎君有相輔凰翔之勢。”
說完這話之後,鄭嫗便起身要告辭離開了吳郡。
鄭嫗走了,但她的話卻在顧雍的心裏掀起了極大的波瀾,他立刻請人打聽那馬車裏二人的身份,才知道那是孫家的次子夫婦。
當時孫家當家的乃是孫策,顧雍也就沒有多想什麼,只覺得大約是鄭嫗看錯了。
但孫策身死之後,孫家又有議論孫權和孫翊爭權之說,最後孫權平丹楊和廬江叛亂,算是初步坐穩了江東之主的位置,顧雍才又想起鄭嫗的話來。
宸者,帝王居所也。凰者,鳳之相配。
他的心便“砰砰”急速跳動起來。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能夠輔佐主公成就一番霸業,名留於青史之中,芳名傳於百世之後,這大約是每個學子心中最大的志向。
顧氏偏居於東南之地,自然也無法與中原各世家相較,可若能有這麼一個機會能讓顧家從此翻身走上更高之處,顧雍着實不想放過。
一夜,顧雍夜間做夢,夢中景象令他困惑不已。
於是他又請了會稽上虞的宋壽。
宋壽擅長占夢,曾有言說宋壽占夢,十不失一,但他十分愛惜羽毛,並不輕易為人占夢。
顧雍寫信與宋壽本也不抱什麼希望,卻不想宋壽應邀而來,為顧雍講解了夢中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