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口渴的人

第四節 口渴的人

鍾俊坐在吧枱里一動不動,臉色顯得很難看,他耐着性子嘆了口氣:“你就不能從後門進來嗎?我今天早上才擦過的地板,又被你弄髒了。”

鍾曉薇對此毫不在意,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高聳豐滿的胸部隨着腳步上下顛動。走近吧枱,她將人頭舉高,性感豐潤的嘴唇噴吐着同時帶有芬芳與血腥的氣息。

“這兩個傢伙很值錢。老規矩,他們的舌頭和皮膚歸我,身體其它部分你看着辦。”

皮膚的用途很廣。

鍾曉薇腳下穿的那雙高跟皮鞋,材質就是真正的人皮。

說完這句話,鍾曉薇將上身前傾,居高臨下注視着鍾俊,笑容里富含歡樂且毫不掩飾的威脅成分:“記住,我是你的姐姐。”

鍾俊老老實實點點頭,木然又無奈地回答:“好吧!”

凌子涵伸手用力拽了一下坐在對面的廖秋,聲音壓得很低:“別看了,吃完趕緊走。”

廖秋隨口“唔”了一聲,視線焦點一直緊緊跟隨鍾曉薇胸前的跌宕起伏。

見狀,凌子涵只能搖頭,自忖無用地撇了撇嘴。

鍾曉薇雖然臉上依稀帶着少許青澀,但她眉宇間總是帶着挑逗的神情。她有着凹凸有致的身體,其中還透着成熟的誘惑。在廖秋這種小弟弟級別的男人看來,簡直就是一顆想方設法也要品嘗的鮮紅櫻桃。

凌子涵是個正常的男人,他對女人的態度是不主動,不拒絕。

問題是雖然他對女人一知半解,卻根本無法判斷鍾曉薇的真實年齡。

鍾俊與鍾曉薇之間的關係非常詭異。

他們有時候是姐弟,有時候又是兄妹。

殺人這種事情在崖子鎮很常見。

一般來說,被幹掉的都是外來者,而且還是觸犯了鎮上規矩的流浪漢。

……

吃完這頓免費的簡餐,兩人回到鎮上的居所。

這是一座殘破的小樓。按照凌子涵對原先建築體量的估算,至少應該有四層。現在的殘留部分只剩下兩層,雖然破舊不堪且滿是塵土,但打掃之後尚可勉強居住。

長時間來回奔波,廖秋很疲倦,尤其是吃飽肚子之後覺得睏乏。他給凌子涵打了個招呼,直接走進自己的房間,躺在乾草與各種軟質布料堆起的床上,很快發出有節奏的鼾聲。

確定廖秋已經睡着,凌子涵這才從貼身的衣袋裏取出那塊從垃圾場得來的破布,湊近燈下仔細端詳。

無論舊外套的款式還是布料都很普通,可不知道為什麼,凌子涵覺得這塊破布有些奇怪。

它……似乎是一件活物。

為了看清這塊破布的每一個細節,凌子涵把燈拉到近處。

現在雖然是夏季,但因為整個天空都被黑暗遮擋,即便是白天仍然寒氣逼人。所幸這個時代對地熱的運用已經達到極高水準,人們利用特殊器材直接從地下吸收熱能。除了居所內部的固定式供暖系統,還開發出可隨身攜帶的小型裝置。

電熱照明也是基於同樣的原理。

在長久居於地下的人們看來,無論用土法燒制燈泡還是從各種舊時代垃圾中回收原材料二次加工,都比獵殺鋸齒鼠更簡單,更安全。

凌子涵將這塊布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着,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線頭。

他最終還是失望了,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部分。

然而事情就是如此古怪,凌子涵忽然覺得嘴裏有些發乾,有種無比迫切想要得到液體浸潤的衝動。

他站起來,推門走出卧室,來到寬敞的外間。

這裏是公共區域,牆邊擺着一隻經過簡易燒制的土陶水缸。這東西體量很大,凌子涵和廖秋將其用於儲存飲用水,缸口正上方蓋着編織細密的黑棘藤圓匾,用於防塵。

崖子鎮旁邊有一條暗河,從距離小鎮南面一公里多的懸崖斷口噴涌而出,形成瀑布,然後再次進入地下,成為新的河道。

雖是淡水,卻不能直接飲用。崖子鎮所有居所都備有類似的儲水容器。消毒殺菌的方法主要有兩種:一是直接將銀元或銀角放置在容器里,二是高溫加熱,將水燒開后再飲用。

凌子涵感覺極度口渴,舌頭在口腔里就像一條半死不活的泥鰍,正奄奄一息釋放出無比強烈的喝水需求。此時此刻他實在顧不了那麼多,掀開黑棘藤圓匾,也不用擺在旁邊的水杯,直接將頭部深深扎進缸里,整張面孔完全浸沒在水面之下,帶着說不出的狂野與酣暢,大口狂飲。

良久,他終於從水缸里拔出頭部,覺得周圍空氣彷彿已經被水浸透,呼吸起來有種非常舒服的濕潤感。

他大口喘着粗氣,抬起左手抹掉殘留在嘴角的濕痕。電子錶與面部皮膚碰觸的時候,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數字。

現在是夜間九點二十一分。

凌子涵怔住了。

他記得很清楚:之前離開房間來到外面喝水的時候,是九點零五分。

就算刨除從“零五”分到“零六”分之間的幾十秒,直接從“零六”分算起,單就“喝水”這件事,竟然前後消耗了長達十五分鐘。

他心中不由得微微一顫,連忙低頭向下望去。

缸里的水足足少了一半。

之前是滿的。

更重要的是這口水缸高度約為一米三,圓柱形的缸底與缸口尺寸相同,直徑一米。

我到底喝了多少水?

為什麼我會一下子喝這麼多的水?

只要簡略計算,前一個問題不難得出答案。

然而後一個問題就無從解答。

頭髮濕漉漉的,水滴沿着凌子涵光滑的皮膚往下流淌,浸透了做工粗劣的上衣。

對於“危險”這兩個字,凌子涵有着非常清楚的認知。

在這個到處都被黑暗籠罩的世界裏,危險就像潛伏在角落裏掠食動物,隨時可能釋放出兇狠與殘忍。

想要活得長久,就必須小心翼翼。

凌子涵不認為大缸里的水是被自己喝掉。人類的身體容量有限,消失了將近半立方米的水,自己的身體外形卻沒有發生變化,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通。

還有,喝……與其說是“喝”,不如說是“泡”,消耗時間也未免太久了。

他雙手杵着缸沿,雙腳順序後退,腳下的地板仍然保持乾燥,絲毫不見水痕。

這些消失的水沒有排出體外。

凌子涵沒有感覺到尿意。

他踉蹌着連續後退,後背靠住堅硬冰冷牆壁的時候,凌子涵雙手向上保住自己的頭,腦海里翻湧出極度的不真實感,還有一幀幀的記憶回放畫面。

他再次確定自己喝了很多水。

凌子涵也非常確定,在此之前,也就是離開酒館回家之前的所有行為與經歷都沒有問題。

他下意識地偏過頭,將目光投向正亮着燈的卧室。

準確地說,視線牢牢集中在攤在床邊的那塊破布上。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它會讓我覺得如此乾渴?

在沉默與恐懼中注視了那個方向足足兩分鐘。

莫名的期待與亢奮再次出現。

凌子涵覺得自己彷彿被一根無形的絲線所控制,牽引着雙腿,帶着畏懼與驚恐,夾雜着比之前更加強烈……不,應該是成倍強烈的佔有欲,艱難無比地邁開腿腳,朝卧室走去。

那只是一塊絲毫無奇的布,它安靜地躺在我面前,可為什麼我會想要將其佔有?

這不正常!

他如瘋了般一把抓起破布,左手旋轉照明燈的圓形紐鍵,光照度頓時增至最大,用野獸搜尋獵物般可怕的雙眼仔細看着每一根纖維。

如果此刻凌子涵照下鏡子,會發現自己的雙眼無比鮮紅,瞳孔也縮至針尖般細密。

他選擇了最笨的辦法,從破布邊緣,也就是被扯斷的衣袖開始,一點一點用指尖順序向內觸摸,尋找。

半小時過去了,仍然一無所獲。

凌子涵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他用力揪扯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將視線投向破布外側。

衣服是布料做的,成品都有一道收邊的工序。那是將布料摺疊起來用細密針腳縫合的做法,所以邊角會比較硬。

他拿起擺在床頭的剪刀,對準衣袖的硬質部分,小心翼翼剪開。

幾分鐘后,一條完整的衣服邊角已經剪完,接下來就是衣領。

刀尖剛伸進左領,凌子涵立刻察覺到無比清楚的阻礙感。

顯然,不知名的目標就藏在這裏。

他避開障礙,用鋒利的刃口將衣領外側割碎,然後剪刀向內運轉,掀開這塊拇指大小蓋布的時候,他終於看到了其中的秘密。

那是一小塊長度約為兩個指節,寬度只有五毫米的干肉。

凌子涵確定自己不可能看錯。這東西很薄,也很硬,厚度不超過一毫米,手指觸摸上去很容易被忽略,難怪之前沒有發現。

它有着近乎透明的肌肉纖維,在燈下呈現出誘人的暗紅色。

凌子涵將這片薄薄的肉乾湊近鼻孔嗅了一下,沒有任何氣味。

腦海中再次爆發出無比強烈的慾望。

我想吃。

我一定要把它吃掉。

彷彿這根本不是肉乾,而是一種寫滿了“吃我”兩個字的神秘食物。

凌子涵舔了舔嘴唇,他捏住肉乾的手有些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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