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拾荒者
這玩意兒很重,也很值錢。
粗略估計,至少可以換十個銀元。
黃金、白銀在舊時代是硬通貨,現在也一樣。
好東西人人都想要,從四周蜂擁而來的拾荒者不約而同盯上了這條正從高空急速墜落的機械臂。
“滾,都給老子滾!誰也不準跟我搶!否則老子剁了他!”
一個身高超過四米的拾荒者發出雷鳴般的怒吼。
他下身安裝着三角形蜘蛛式機械體,在廢墟中奔跑顯得異常靈活。左臂同時安裝了工程巨鉤和長達兩米的雙面戰斧,右臂則是指關節長達三十公分的特殊仿人體機械爪。
無論自身戰鬥力還是抓握能力都達到令人震撼的程度。
雖然用的是英文,但所有拾荒者都配有語言自動翻譯器,所以表達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
話音剛落,正前方旋即傳來沉重的連續墜地碰撞。
“嘩啦!”
“嘭”
“哐啷”
這些高空墜物分量十足,在地面激起一陣陣飛揚嗆鼻的塵土。混合其中的小件發出“丁零噹啷”的碰撞,更有無數不知名的輕體物質四散飄揚。
天空中的白色方形消失了。
天幕重新歸於如墨似漆般的黑暗。
紅色微光早已消失。鋸齒鼠和鬣蚊紛紛以自己能達到的最高速度瘋狂逃離這騙可怕凶暴的區域。雖然人類屬於它們的掠食範圍,但眼前這些拾荒者無論力量還是兇悍均達到極其可怕的程度。
身材高大的蜘蛛男用巨爪抓住沉重的機械臂,不顧一切將其從雜亂的廢墟堆里向外拖。
一個身材粗壯的老者跨步擋住他的去路,厲聲呵斥:“戴維斯,把你手上的東西放下。”
附近的瑩綠色微光照亮了蜘蛛男與大部分人格格不入的白色皮膚,還有那一頭耀眼的閃亮金髮。他絲毫不懼,高高舉起左臂的組裝戰斧,帶着滿臉猙獰與勢不可擋的暴虐,如泰山壓頂般朝着目標猛砍。
“滾,都他碼滾!”
老者下身是一對尖細的機械足,這種長度超過兩米的機械關節如鳥類那般朝後彎曲,有着令人驚訝的靈活度。他嘴裏不乾不淨地罵著,卻不敢直面硬扛,只得側身避開,同時安裝在腰部的二十毫米炮口噴出火焰,朝着戴維斯射出一枚威力極大的榴彈。
開炮瞬間,老者心中充滿了悔意。
炮彈和子彈是珍貴之物。這發炮彈的價值相當於那條工程機械臂的四分之一。如果不是被逼無奈,站立的位置剛好位於戴維斯的戰斧攻擊面,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把把壓箱底的私活拿出來,朝着這個該死的目標射擊。
距離太近了,戴維斯沖勢極猛,根本無法避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戰斧在空中略微收起,利用寬大的斧刃橫截面擋住炮彈。
“轟!”
燦爛的火焰在空中炸開,劇烈的爆炸衝擊波以戴維斯為中心迅速波及四周,照亮了四周無數張貪婪無比的面孔。
戰斧扭曲成詭異的鈍角,戴維斯瞬間喪失了聽覺,腦子裏全是可怕的“嗡嗡”聲。更糟糕的左半邊頭部被飛射的彈片削去一大塊,左眼從眼眶裏脫出,帶着幾根細長的電線與鮮紅的生物組織晃悠悠掛在鼻樑上,頭蓋骨被炸飛約有成年人巴掌大小的面積,站在遠處就能看見白花花的如蠕蟲般的大腦。
魁梧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他嘴裏流出粘稠的血沫,右臂鋼爪死死抓住工程機械臂,寧死也不肯放開。
黑暗中立刻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這傢伙竟然是不完全改造體,他的頭部就是弱點。”
“砍死他,把他的腦袋砍下來。”
“把他的大腦給我,至少給我兩枚銀角的量。”
“我要他的右手。”
“右手是我的,誰搶老子就殺了誰!”
拾荒者都有着專屬於自己的秘密,但無論是誰,最大的秘密就是心臟和大腦。保護身體要害意味着存活幾率,很多人外表看似正常,其實上半身完全由機械構成,大腦和心臟以合金外殼作為保護,可以安裝在身體下部,可以在腰間,甚至可以安裝在膝關節及肘部。
他們是生物與機械的結合體。
純血人類在這個世界根本無法存活。
他們太軟了,隨便一拳就能致人死命。
老者距離最近,他邁着如鴕鳥般靈活的步伐連續兩個縱躍,穩穩跳到半死不活的戴維斯身旁,帶着極度亢奮與急不可待的衝動,拔出斜背在身上的佩刀,大口吸嘶着濕冷的空氣,對準戴維斯右臂一陣猛砍。
砍斷鋼爪,才能帶走那條工程機械臂。
“老雜種,那是我的,不準搶。”
“剁了他!”
“你給老子連人帶東西一塊兒留下。”
十幾條黑影從不同方向撲過來,兩支投槍從側面飛射,一支穿透老者上身,一條從其腰間穿過,剛好形成夾角,長達三米的槍柄隨着慣性力量在空中顫巍巍的上下顛動。
他慘叫着鬆開佩刀,雙手保住紮入上身的投槍死命往外拔,頭也不迴轉身就朝着遠處奔跑。
這個世界沒有法律。
拾荒者來到這種地方本來就是為了撿錢。既然已經失了先機,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逃跑。否則那些如鬣狗般的傢伙一擁而上,根本不可能給自己活路。
戴維斯的人頭被一個穿黑衣的拾荒者從頸部砍斷,他獰笑着將戰利品從地上撿起,裝進後背上的置物箱,以極快的速度轉身跑進黑暗深處。
人腦能賣個好價錢,尤其是這種戰鬥型的魁梧巨漢,人頭至少值兩枚銀幣。
請注意,是銀幣,不是銀角。
廖秋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遺憾地伸出舌頭舔了舔發乾的嘴唇,羨慕地說:“那傢伙運氣真好。”
凌子涵搖搖頭,他有着異乎尋常的冷靜:“別想了,那些東西不是我們能碰的。他們人多勢眾,改造程度比我們高,實力很強,我們不是對手。”
轉過身,注視着眼前如小山一般的高空拋物,凌子涵淡淡地說:“還是老老實實看看有什麼能用的,說不定能撿到好貨。”
從天空中落下的物質很多,全是各種垃圾廢料。
各種廢棄的金屬物件、車輛殘骸、舊傢具和小型電器、殘破不堪的布料、塑料製品……
甚至還有用過的衛1生巾。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回收利用。
以衛1生巾為例,只要將其撕開,收集乾燥且未被污血染及的絮狀軟質部分,就能賣給城鎮裏的商人。經過簡單的再處理,加上一層看上去還算乾淨的罩紙,加上必不可少的包裝,就能堂而皇之擺在超市貨架上出售。
垃圾山的重要位置已經被其他拾荒者佔據。
這一帶有好幾個幫派,天空中每次拋貨他們都會提前佔據有理地形,帶走最值錢的貨物。
凌子涵與廖秋在他們面前只是孩子,只要撿取垃圾的動作不是太大,撿走的貨物品質一般,幫派的主事者也懶得管。
小魚小蝦有自己的活法。
十多分鐘過去了,凌子涵與廖秋兩人的背包裝了個半滿。
“行了,差不多就這些,走吧!”凌子涵將背包扣帶繫緊,抬手輕輕拍了一下廖秋的肩膀。
背包是用黑棘藤製成。那是一種生長在地下世界常見的耐旱植物。藤條韌性非常好,砍斷之後剝掉外皮,加入合成材料鞣製,就能形成類似黃麻的材料,然後編製、縫合,可以製成背包或衣服。
在這種地方絕對不能貪心。
如果背包裝得太滿,據守垃圾山的幫派成員肯定會過來阻攔,到時候非但得把口袋裏的東西留下,說不定還會惹怒對方,白白留下兩顆新鮮的人頭。
在這個世界可以殺人,但具體什麼時候殺,怎麼殺,都有相應的法則。
比如剛剛被分屍的戴維斯,還有想要獨吞機械臂的老者,如果不是過於張揚犯了眾怒,也不會被拾荒者集火攻擊。
就在即將離去的時候,凌子涵忽然轉過身,朝着十多米遠的垃圾山底部深深看了一眼。
他覺得那裏似乎有某種東西存在。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彷彿無意中對某種物件瞥了一眼,腦海中留下模糊印象,可究竟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廖秋用肩膀碰了他一下:“走吧!”
“等等。”凌子涵皺起眉頭,站在原地沒有動。
廖秋奇怪地問:“你在想什麼呢?”
凌子涵沒有解釋。
他朝着那個方向凝神望去。
過了幾秒鐘,他彎着腰,如靈活的野貓穿過鋼筋混凝土廢墟,來到垃圾山底部。
被陰影覆蓋的地面上,躺着一塊骯髒的破布。
準確地說,那是一件破爛不堪的男式夾克。左邊衣袖估計是在空中拋落的時候被扯爛,剩下的部分浸泡在髒水坑裏,看上去就是一件無用的棄物。
凌子涵彎腰將浸濕的破布撿起,毫無掩飾地拿在手上,轉身離開。
只有這樣才不會引起別人注意。
廖秋緊跟其後,好奇地問:“你要這東西幹嘛?”
“當抹布用。”凌子涵的回答完全符合邏輯,無懈可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