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碗面下肚,肚子舒服極了。
鍾依萍笑着說:“你們可以天天來我這裏吃飯。”
我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依麗不會說的,我都交代好了。”鍾依萍依然溫和地笑着說。
我很想答應,但久久沒有開口。我和木山在3號寢室,不便久待,主要是擔心鍾依麗回來又給我難堪。於是拉着木山走出3號寢室。
“你們是不是串通好了?”我問木山。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木山爽快地說。
“你還跟鍾依萍說什麼了?”我衝著木山吼道。
“沒說什麼,實事求是地說唄。”木山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你不去6號寢室了?”我問。
木山這才想起什麼,一溜煙就去了6號寢室。
我和木山今天在這裏湊合一頓,明天在那裏吃一頓,一天之內吃上一頓,就吃得飽飽的,也能管一天。等再餓,就喝水,生活十分的艱難。
魏華松看到我和木山十分可憐的樣子,遲疑的一下,才說:“我這幾天出去一趟,你們在寢室里多留心吧。”
木山愣愣地看着魏華松,不知道魏華松要幹什麼。
魏華松說:“都是兄弟,我也不能看着你們挨餓啊,你們不方便的時候,就去潘乾媽那裏賒一點帳吧,我去打了招呼了。”
木山可憐巴巴地說:“謝謝,謝謝魏兄,那現在就去一趟吧。”
於是,三個人來到潘乾媽的餐館,剛說賒賬的事情,潘乾媽笑着說:
“你們這四大金剛,怎麼變成四個老鼠了。”
“工廠里三個月沒有發工資了。”魏華松說,“你幫忙,讓他們賒幾天,工資一發就還錢。”
潘乾媽像似沒有聽懂,惡狠狠地說:“我的冰箱壞了,你們弄去修修吧。”
我還準備說什麼。
潘乾媽吼道:“怎麼不想去啊?”
“我們餓得都走不動了。”木山可憐巴巴地說。
“那就去別處吃去。”潘乾媽瞪着大眼吼道。
木山只好低聲下氣地說:“馬上去,馬上去。”
潘乾媽繼續吼道:“在菜市場的林記修理部,修好了拖回去了,我還等着用的,快點。”
魏華松幫助木山和我把冰箱抬到三輪車上。
魏華松說:“兄弟,去吧。”
木山和我點點頭,我們倆餓着肚子推着沉重的三輪車前行。
木山騎着三輪車,我在後面推着。
木山說:“別推了,上來吧。”
“你還有力氣蹬車?”我問。
“去賒賬,還不裝得可憐兮兮的,哈哈。”木山笑着,樂觀地唱起歌來。
兩個人行進了一段路,我問:“還有多遠,我好渴。”
木山騎着三輪車,一邊往路邊看,終於看見一個滴水的消防栓,高興地說:“走,到那裏去喝水吧。”
木山騎車來到那個滴水的消防栓墩子旁邊停下來。我高興地跑過去,口接着流下來的自來水喝,我又渴又餓,坐在地上,張開嘴接一滴一滴的水喝。
“賣紅薯嘍,賣紅薯嘍。”旁邊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賣。
“齊汛,你丈母娘又在賣紅薯,嘻嘻。”木山依然調侃着說。
“你還別說,當初結了這門親,我也許學了這一門手藝,至少,不用餓肚子啊。”我像是埋怨自己。
“你後悔了?”木山問。
“沒有想到混成這樣了?”我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說,“上次遇見李雪梅了,我都沒臉見她了。”
“你想像一下,”木山說,“你現在賣烤紅薯,什麼感覺?你一輩子,就賣烤紅薯嗎?”
我聽木山這樣說,忽然想到困難只是暫時的,沒有必要自暴自棄,悲觀失望。
“李雪梅和鍾依萍相比,你喜歡誰呢?”木山問。
“我啊,只想填飽肚子,”我拍拍肚子笑着說,“溫飽思淫慾,現在餓着肚子,什麼都不想啦。”
“考驗鍾依萍的時刻到了,”木山說,“你向她借你點錢,借得多少,取決於,她有多愛你。”
“我不去。”木山搖搖頭說。
“你就當是做一道題目,”木山笑着說,“這就是考驗。”
我依然搖頭。
“我總是找劉大嬌借錢,這有什麼呢?”木山笑着說,“不過,劉大嬌借給我不少錢了,我不好意思再開口借了。”
我看了看木山,問:“劉大嬌借給你多少錢了?”
“沒有細算過,百八十的總有了。”木山笑着說。
我轉過頭去,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我這才知道,每次木山到劉大嬌借到錢,就會喊我一起去吃點東西。還真是沒有木山,我真的不知道怎麼過下去。平日裏總以為自己比木山節省,以為自己如何如何幫助木山,豈不知木山對於我的幫助要大得多啊。
木山跳下三輪車,說:“我也喝點水。”
我坐上三輪車,手扶着車把,大聲喊道:“我騎一騎吧?”
木山喝完水走過來,說:“這個和騎自行車不一樣,要用力搬動車把。”
“好吧,我試試。”我說。
木山在一旁推,三輪慢慢行駛。
我扶着車把,一開始很難掌握車把,慢慢的就熟練了,我一路騎行,木山在後面推。
“你上來啊。”我催促着木山,但木三就是不上三輪車,一直推着三輪車前行。
兩人把冰箱送到林記修理部,林記的修理師傅忙着修電視機。
“師傅,幫我們看看冰箱吧。”木山笑着說。
“沒有看到我在忙嗎?”修理師傅面無表情說。
“幫幫忙吧。”木山哀求着說。
“等着用的,師傅。”我指着冰箱說。
“說了,讓你等着。”修理師傅還是那副冷漠的表情。
木山和我只好坐在三輪車上焦急地等着,太陽照射到兩個人的臉上,那些晶瑩透亮的汗水不斷地從臉上往下流淌。
等了一個多小時,修理師傅依然不緊不慢地忙自己手裏的活。
我們不敢說什麼,忍着飢餓,坐在屋檐下等待。
到了下午三點,修理師傅向我們招手,“這是老乾媽的冰櫃吧,怎麼又壞了。抬過來,看看吧。”
木山和我拼盡全力,抱住冰箱慢慢地挪到修理店內。
修理師傅不緊不慢的檢查,維修,時間大約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木山和我感覺到頭暈目眩,只能強挺着,煎熬着等待修理師傅修理冰箱。
終於,電冰箱修好,兩個人再次拚命地抱住電冰箱,用盡最後的力氣抬到三輪車上。
兩個人差點摔倒在地,強撐着身體,推着三輪車往回走,走到剛才喝水的地方。
“再喝點水吧。”我說,指着剛才喝過水的地方。
木山依然笑着,點頭,走了過去,趴在那個消防栓那裏喝水,好半天才直起腰來。
我彎下腰喝水,看見木山的眼睛裏流出眼淚。我裝着沒有看見,裝着喝水,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流了出來。我努力控制好情緒,故意用水洗洗臉,然後對木山笑了笑,然後走到三輪車旁,推着三輪車往前走。
兩個人扶着三輪車站立很久,再也沒有力氣騎行。兩個人全力推行,一直堅持到潘乾媽的餐館。
“抬進去,放好啊。”潘乾媽站在原地吼叫。
兩個人咬着牙拚命抬着電冰箱,走到原來擺放電冰箱的位置。
潘乾媽看了看冰箱,說道:“坐那等吧。”
過了好久,潘乾媽端過來兩個菜,一個土豆絲,一個炒千張。
兩個人狼吞虎咽,木山吃了四碗飯,我也吃了四碗飯,盤子裏的湯汁都倒到碗裏拌飯吃了,因為我們不知道,吃了這一頓飯,下一頓會在哪裏去吃。
吃了飯,我們不敢待在老乾媽的餐館,立刻走出來,向宿舍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議論。
“這樣,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木山搖搖頭說。
我也搖頭,意識到廠里的情況會不會好轉。
“我還是捨不得鳳嬌。”木山苦笑着說。
“說實話,我也捨不得離開鍾依萍。”我說,心想,無論如何都要在廠里等待,等待廠里的效益好起來,還有等待和鍾依萍有個好結果,因為愛鍾依萍,主要是想堅守那份感情。
木山忽然想起什麼來,說:“晚上,我們到廠里去看看。”
“晚上去廠里幹什麼?”我不知道木山想做什麼,但想到晚上去,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我想起和鍾依萍的承諾,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打算就這樣餓肚子嗎?”木山很直白地說。
“你說,想去做什麼?”我問。
“我想去食堂看看,有沒有東西。”木山說。
“有沒有什麼東西?”我擔心地問。
“去食堂看看,搞點油,米,”木山笑着說,“我做了兩個電爐子,我們在寢室里做飯吃。”
“啊?”我驚呆了,從內心裏不由得佩服木山。當初和木山一起來沙市,就是看到木山的聰明和義氣,畢竟木山早踏入社會,經驗豐富。
我的腦海里立刻浮現出在寢室里做飯的情景,我想,首先解決吃飯的問題,不用去看潘乾媽的臉色賒賬吃飯,也不用低三下四去拚命幹活,修電冰箱,或者干其他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