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姑娘和我一起配合著繞絲。我負責用手搖動齒輪,一根細細的鋼棒飛快地轉動;姑娘帶着手套拉着銅絲並控制在鋼棒上,隨着鋼棒飛速轉動繞成一圈一圈的絲來,繞到了鋼棒末端,剪斷,抽出來,就是一根彈簧。

我小心翼翼地與姑娘相互配合,兩人很快就熟練了動作。新工作的開始,讓兩個人彼此都很開心。

我不時打量姑娘,漸漸地想起姑娘是3號寢室的姑娘:

白皙的鵝蛋型的臉,彎彎的眉毛下面,一雙明亮的雙眼皮的大眼睛閃閃發亮,螺絲捲髮頭髮蓬鬆着,每根髮絲都是細小有規則波紋,蓬鬆的髮絲紮成了馬尾,紮成馬尾依然蓬鬆,像是金魚的尾巴,白色的絲巾和頭髮隨着身體的移動輕輕地飄動,漂亮極了。

“你叫什麼名字。”我終於鼓起勇氣問。

姑娘遲疑了一下,小聲說:“鍾依萍。”

“果然是你,”我終於想起來鄭青梅曾經告訴過我這個名字,說,“你住在3號寢室吧。”

鍾依萍點頭,說:“是啊。”

“我想起來了,”我笑着說,“之前,慕再榮和你一個寢室。”

“是啊。”鍾依萍笑着說。

“夢進城生日那天,你到二樓去了?”我問。

“看你跳舞,”鍾依萍笑着說,“你的舞,跳得真好,我都想學。”

我恍然大笑着說:“可以啊,有空我教你。”

“好啊,”鍾依萍笑着說,“你說話算話嗎?”

“君子一言。”我笑着說。

“駟馬難追。”鍾依萍笑着說。

我愕然地看著鐘依萍,感覺到兩個人之間有許多的共同話語,於是問:“你有哪些愛好?”

“沒有什麼愛好,”鍾依萍不好意思的樣子說。

“看書嗎?”我試探着問。

“看啊。”鍾依萍立刻說,“慕再榮的那一箱書,我都看了。”

這時,我才想起慕再榮的那一箱子書放在床底下,還沒有來得及看呢。心想,下班后拖出來,看看有什麼書。

“都是些什麼書啊?”我問。

“書多了,哈哈。”鍾依萍笑着說,“不上班的時間,我都看書了。”

“很好,”我說,“你的‘萍’字,是帶草頭的嗎?”

“嗯嗯。”鍾依萍點頭。

“萍,是漂浮不定的水生植物。”我說,想起自己就是一隻浮萍,不免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

“我們現在就是一種漂泊的生活啊。”鍾依萍默默地說。

我內心裏被什麼觸動了一下,連忙問:“你是因為什麼來沙市的呢?”

“我不想被父母管着,他們總是要我做這做那,其實,我不想聽他們的,但又沒有辦法,所以就出來了。”鍾依萍說。

兩人能在這裏相識,首先就是一種緣分,雖說出走的目的不一樣,但都是為了自由,我想,感覺兩個人都像是浮萍,隨波逐流。

我好奇地問:“你不想找個港灣嗎?不再漂泊。”

“這裏就是港灣。”鍾依萍笑着說。

“你什麼時候進廠的?”我問。

“兩三年了吧。”鍾依萍說。

“之前是不是效益很好啊?”我問。

“是啊,就是去年和今年,這兩年不景氣。”鍾依萍說。

“你認為,還會好起來嗎?”我問。

“現在,換產品了,可能還會紅火吧?”鍾依萍說,從她的語氣當中感覺有希望。

我點點頭,非常贊同鍾依萍的判斷,肯定地說:“說實話,我在家裏太憋屈了,所以逃離出來。”

“同是天涯淪落人。”鍾依萍說。

“相逢何必曾相識。”我說。

鍾依萍很開心地笑笑,說:“我不是‘琵琶女’。”

“我也不是‘白居易’。”我說。

“你很有才藝。”鍾依萍十分驚喜的樣子說,我們相視一笑。

“你也一樣,才女。”我興奮地說。

“你的名氣很大喲。”鍾依萍說。

“什麼名氣?”我問。

“你們‘四大金剛’還不出名嗎?”鍾依萍試探着問。

“哈哈,”我說,“我沒有打過架,也不會打架。”

“你的霹靂舞跳得不錯。”鍾依萍伸出大拇指笑着說,“這個很出名,哈哈。”

“那又不能當飯吃。”我不屑一顧地說。

”說明你,多才多藝啊。”鍾依萍微微笑着說。

我忽然被一個女生誇獎,內心裏很溫暖,很美妙的感受。我說:“其實,我有很多的缺點。”

“知道自己缺點的人,就是一個優點,”鍾依萍認真地說,“說明你經常反思,反思過去,才能總結經驗,繼續進步。”

“你口才太好了。”我笑着說。

“我之前也是不會講話啊,都是看了慕再榮的書,有十幾本《社交與口才》,我都看了,哈哈。”鍾依萍笑着說,“還有《青年文摘》,《婚姻與家庭》,哈哈。”

“不好意思,我還沒有看,”我直爽地說,“我放到床底下都忘記了。”

“你是哪裏人?”鍾依萍問。

“普濟觀。”我說,然後連忙更正說,“普濟鎮。”

“聽裴春梅說你們那裏的‘普濟觀’是明朝修建的?”鍾依萍繼續問。

我暗暗吃驚,這個鐘依萍和我搭檔之前,還打聽了我的情況?心想,這個姑娘不簡單啊。我連忙問:“你是哪裏的?”

“彌市的。”鍾依萍說。

“彌市在哪裏?”我問。

“過了江,經過埠河,很快就到了。”鍾依萍說。

我繼續問:“你家裏有幾口人呢?”

“五口人,爺爺,爸媽,還有一個妹妹。”鍾依萍開心地說。

“你還有爺爺?”我問,內心裏很羨慕的想法。

“是啊,”鍾依萍笑着說,“爺爺對我很好。”

“有爺爺真好啊!”我有點遺憾地說,“我出生就沒有見到爺爺。”

“你找個有爺爺的女朋友,不就也有爺爺了嗎?”鍾依萍笑着說,而後臉紅了。

我看著鐘依萍,感覺臉有點發燙,猛然想起當初很想對裴春梅問的話,一直都不敢問。此刻,我鼓起勇氣問:“你有男朋友了嗎?”

鍾依萍的臉紅了,害羞地說:“沒有。”

我趕緊接着鍾依萍的話說:“我也是沒有女朋友。”

鍾依萍愣愣地看着我,半天才說:“李雪梅,不是你女朋友?”

“那都是鄭青梅開玩笑弄的,”我苦笑道,“人家還是學生呢。”

“現在,很多學生就開始談朋友了。”鍾依萍依然笑着說。

我再一次感覺到渾身冒汗,我想,在走廊吻李雪梅的事情,她一定聽說了。我無奈地搖搖頭,有種絕望的感覺。我不好意思的看著鐘依萍,內心裏忽然明白眼前的姑娘才是自己尋找的姑娘,想到這裏非常懊悔,不該發生那些荒唐的事情,但事情已經發生,後悔有什麼用呢?

鍾依萍哦哦了兩聲,笑起來,那樣子很美。

“要是你找男朋友的話,是什麼標準呢?”我緊接着問。

“哈哈,要是找的話,合意就好了,哈哈。”鍾依萍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們廠里有沒有合得來的人呢?”我繼續問。

鍾依萍笑而不答。

“你認為談朋友,是感情重要,還是錢重要?”我大膽地問。

“當然是感情。”鍾依萍抿着嘴笑着說。

我心裏暖暖的,對於我而言,除了物質上貧窮,但精神上相對富有。看著鐘依萍鵝蛋般的臉,多美啊!心想,金錢不夠,感情來湊。以後,多對鍾依萍好。還有,她是那麼善良,可愛的姑娘啊。

“我也看重感情!”我說完,內心裏有點激動,思想中一種東西在悄悄地萌發。

“你為什麼出來打工?”鍾依萍問。

“不出來,就會種地,”我說,“我不想種地。”

“為什麼不想種地?”鍾依萍繼續問。

“我們那裏,人均不到一畝地,也沒有別的收入,家家戶戶都貧窮,除了少數幾家做手藝,賣魚,賣豬肉和買菜的好一點吧。”我說,“我想跳出那個地方,尋求幸福的生活。”

“你的選擇是對的喲。”鍾依萍笑着說,“我在外面比家裏好玩點,爸媽管不着,多麼自由啊。”

“我也嚮往自由,”我說,“當初,木山還不想來沙市,木山是想找像‘活力28’,還有沙棉那樣的好廠。那天,木山打死了一隻狗,才知道是科委的狗,我們就逃到沙市了。”

“科委,是誰?”鍾依萍問。

“我們的村支書,貪污受賄,一手遮天,我們都很反對他,但沒有能力扳倒他。”我憤憤地說。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啊。我也算是逃出來的,哈哈,我爸媽不同意我出來上班。”鍾依萍笑着說,“家裏的農活都做不完呢。”

“你們那裏田很多?”我問。

“我們家十幾畝呢,干不完的活。”鍾依萍有點埋怨的語氣說,“很多事情,都要聽他們的,但我不願總是聽他們的,又怕傷了他們的心。”

“我也不想干農活,和家人鬧翻了。”我說,“經常去村子後面的樹林裏跳舞,放鬆心情,哈哈。”

“哈哈,”鍾依萍捂着嘴大笑,說,“總感覺你有股傲氣,不食人間煙火,原來你也是很普通的人啊。”

“之前,我在你的印象中是那樣的嗎?”我問。

“目空一切,哈哈。”鍾依萍依然笑着說。

我有的不好意思地說:“與生俱來,一種古怪的性情。”

“哈哈。”鍾依萍再次笑起來。

“慕再榮現在哪裏?”我問,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當老師去了,快結婚了。”鍾依萍說。

我聽到這樣的消息既高興又失意,想到自己的不努力,慚愧地低下頭。

“慕再榮經常誇你呢。”鍾依萍笑着說。

“誇我什麼?”我問。

“她說你,很有才。”鍾依萍笑着說。

“你也是這樣想的嗎?”我試探着問。

“有一點吧,”鍾依萍說,“你和別的男生有些不同。”

“哪些不同?”我問。

“慕再榮說有一次,黃平要欺負她,是你幫忙攔住了。”鍾依萍默默地說,“說你很仗義。”

“哦,我也想起來了這件事,不過當時的想法是慕再榮像仙女一般,不能任由黃平那樣粗暴對待,也是一時興起。”我說,“我不是一個愛打抱不平的人,我們寢室里,魏華松愛打抱不平。”

“慕再榮就說你人好,善良,正直,然後還流了眼淚了。”鍾依萍說,“我經常看到你吧,你又是文質彬彬的樣子,看上去就是很有學問,有才氣吧。”

我忽然很懷戀慕再榮:我們相互之間彼此尊重,無聲地鼓勵。雖然沒有過多的言語上的交流,但也能感受得到彼此之間的尊重,珍惜,還有彼此之間的傾慕,深深地埋藏心底。

“我初中沒有畢業。”我說,“沒有什麼才氣。可能,有點與眾不同吧。其實,這就是一種古怪的性格,有時候我自己都納悶。”

鍾依萍聽得入迷了,眼睛直愣愣看着我。此時,我也直愣愣看著鐘依萍,突然認為,鍾依萍就是我想要找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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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沙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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