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出宮
午後的陽光,透過屋頂的小窗傾瀉而進,正好照在那張木板床上。寒菱眼皮動了動,卻不想立刻睜開眼。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吵鬧。
“皇上有旨,昭儀娘娘有病在身,任何人不得進內打擾!”男子的語氣含有無比的堅決。
“什麼昭儀娘娘,你個狗奴才,有眼無珠,她早就被貶了,變成跟你一樣下賤的宮奴!”是藍妃的聲音。
“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請藍妃娘娘別為難奴才。況且,皇上要是知道您這樣,恐怕……”
“恐怕什麼?拿皇上來壓本宮?”藍妃話音未落,一個巴掌聲便起。估計是那個侍衛挨打了。
“死賤人,別以為裝病就能逃過上天的懲罰,你自己下賤便罷,為何拉哥哥下水?本宮發誓,絕不放過你,一定要你為哥哥陪葬!”這次,藍妃的聲音比剛才還大還響亮。
什麼?陪葬?難道璟鏘他……聽到這裏,寒菱再也無法平靜,雙眼快速睜開,準備起身下床。可是,她發覺自己連爬起來的力氣也沒有!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冷宮度過一晚而已,為何會渾身無力?難道是冷宮的冤魂作怪?
為什麼跟自己親近的人都會離去?先是韋珏,再是二狗,現在又是璟鏘。難道自己就是迷信中所謂的不詳人?沉痛的腦海浮出韋珏、二狗和璟鏘的臉,他們輪流出現、來回替換,忽然間,另一張男性面孔穿插在他們當中,是韋烽!那張該死的俊容,掛着得逞的奸笑和得意的嘲弄!
不!以其說自己是不詳人,不如說一切皆因他而起!倘若他不招惹自己,倘若他不是帝王,倘若他是非分明,二狗他們便不會死!韋珏夭折得悲哀;二狗犧牲得無辜,璟鏘死得冤枉!
心越來越痛,頭越來越疼。痛入骨髓,撕心裂肺,肝腸寸斷,一下子全都朝她襲擊過來。腦子再也負荷不住,她含淚尖叫了一聲,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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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韋烽剛進屋,風和高便趕緊下跪。
“起來吧。娘娘怎樣了?”
“回皇上,娘娘下午醒過一次,後來又睡著了。”
“你們繼續在這裏侯着。”韋烽一邊吩咐,一邊走進裏間。看到榻上的人兒,冷峻的神情頓時柔和了不少,解開外袍放置一旁,一骨碌地爬上床,緊緊摟住她,面龐貼在她的後背,輕輕摩挲。
“璟鏘,別走,別離開我,璟鏘——”一陣急促慌恐的叫喊聲自寒菱嘴裏傳出,她從噩夢中驚醒。
“菱菱,你怎麼了?”
寒菱轉身,看也不看就抱住韋烽,歡喜而激動,“璟鏘,你沒死,你也捨不得我,是吧?”她越摟越緊,小臉往他胸膛不停地鑽,可是漸漸地,她發現有點不對勁,一抬頭,看到那張鐵青得駭人的俊臉,震了一震,下意識地推開他。
發現她眼中的神情由驚喜慢慢轉成厭惡,韋烽的怒氣快速膨脹,手臂隨即收緊,將她牢牢地困在自己懷中。
“放開我!”寒菱伸手抵在他胸前,身體跟着扭動掙扎。
“關了幾天,還學不乖?連做夢都想到那小子,可惡!”韋烽的話,彷彿冰塊,瞬時凍住了周圍的空氣。
“滾開,死皇帝,殺人兇手!”所有的記憶又浮出腦海,寒菱恨不得立刻殺死他,好替二狗他們報仇。
韋烽非但不放,反而抱得更緊更牢,幾乎要擰斷她的纖腰,“王璟鏘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對他念念不忘!”
“在我心目中,他什麼都好。而你,什麼也不是!”
“你——”
“怎樣?有本事就連我也一起殺了,你不早就認定我跟他有姦情嗎?為何不一起給我定罪?”
“別以為朕不敢動你!”怒意、醋意,集成一塊,韋烽陰鷙狠絕的眼神,彷彿一把利劍。
“我知道你能!你什麼都不懂,只曉得黑白不分,仗勢欺人。”
“朕對你那麼好,你卻不領情。朕的恩寵,多少女人渴望,多少女人一輩子也得不到!為了你,朕衝破一個又一個傳統,為何你就是不知感恩,不懂安分守己?為什麼??”憋在心底的鬱結,終於爆發了出來,“哼,朕看你能倔強到幾時!朕發誓,一定要你降服在腳下。”
“痴心妄想!即使全天下只剩你一個男人,我寒菱也不稀罕!”
連最後一絲血色也徹底褪去,韋烽額頭猛暴青筋,大手緊握成拳,咯咯作響。可是,望着那張視死如歸、毫無懼怕的小臉,舉到半空的拳頭,最終還是頹然地垂了下來。他“騰”地跳下床,抓起外袍往身上胡亂一套,狂暴地衝出房外。
寒菱微微喘氣,看着那扇殘舊的木門晃來晃去,澎湃的心情久久沒有平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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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架緩緩打開,“風”走了出來,“皇上,您終於回來了!”原來,韋烽這兩天到皇祠祭拜齋戒去了。
“她怎麼了?”
“回皇上,大事不妙,除了準時喝葯,娘娘已一天一夜不進食。”
該死,這女人到底在幹什麼!“她現在情況如何?”
“大病初癒,加上長時間沒進食,娘娘身體虛弱得很。還有一件更奇怪的事,娘娘經常無緣無故地流淚,有時甚至痛哭出聲。屬下不敢驚動她,只能在暗處默默看着她。”
“皇上,請聽姨娘一句,該割捨就割捨,縱使無奈,也要絕情絕愛!”忽然,韋烽耳邊又迴響起李映荷講過的話,俊容閃過一絲痛楚和決然,從旁邊取出一張宣紙,執筆寫下幾行字,遞給風。
風接過一看,先是一愕,繼而點頭,“屬下遵命!”
待書架恢復原貌,韋烽朝外面大聲喊了一句,“陸公公!”
“皇上!”
“查一下,接下來的幾天,有哪個娘娘正好碰上壽誕。”
“奴……奴才遵旨!”陸公公滿懷疑惑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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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見到面黃肌瘦、虛弱蒼白的寒菱,谷秋潸然淚下。
“谷……谷秋?你怎麼來了?”寒菱迷惘的眼睛,露出一絲雀躍。當她看到谷秋身邊的錦宏,又是驚喜一問:“錦宏,你也來了?”
看了看台上紋風不動的飯食,谷秋不禁輕聲抱怨:“菱,你幹嘛不吃飯,你看你,瘦得只剩皮包骨!”
“我……”寒菱嬌容一片黯然。每次看到那些飯食,她便想起冤死的韋珏、二狗和璟鏘,然後全身上下、裡外都揪痛不已,再也無心思吃飯。
“幸虧我猜到你在這裏肯定吃不好,預先準備了燕窩粥帶過來。”谷秋從籃子裏取出一盅東西,打開蓋子,舀了一匙,遞到寒菱面前,“來,趁熱吃。”
望着還冒煙的燕窩粥,寒菱頓感飢腸轆轆,張嘴便吃。
“你們怎麼能夠進來?”肚子稍微填飽,寒凌面色恢復些許紅潤,提出心底的疑問。
谷秋看看她,再看了看錦宏,才道:“我們今晚來,準備救你出去!”
“救我出去?”
“菱,我想過了,皇宮根本不適合你,不管你當宮奴,還是皇上的妃子,日子總是過得不安寧。因為我,你才進宮,故我有責任把你帶出去!”
“谷秋……”想不到平時柔柔弱弱、毫無主見的谷秋,也有硬朗果斷的一面。
“今天是李貴人的壽誕,皇上在裕華殿大擺宴席,所有嬪妃都去參加,正是個好時機。”
“我走了,皇上追查起來,會禍及你們的。不,我不走!”寒菱搖了搖頭。
“無憑無證,皇上奈何不了我們。”錦宏把計劃說出,“皇宮西門守衛最鬆懈,今晚正好輪到我負責,等下我帶你出宮,離西門兩裡外,有輛馬車在那等候。”
“菱,別猶豫了。你若是不肯聽我安排,我明天就去皇上那吵鬧,讓他把我也打進冷宮,我們說過,有難同當!”谷秋滿眼堅決。
“照你這麼安排,我在外面逍遙快樂,你卻還在這裏受罪……”
“兩年前,我曾捨命救過皇上,皇上當時說可以賜我一個願望。反正皇上對谷秋無意,我會找個適當時機,向皇上提出這個願望,帶谷秋遠走高飛。”錦宏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張紙條,“瀛洲,裕晫皇朝的一個西南小城,是我的故鄉,你先去那裏找我叔父,兩個月後我跟谷秋過去與你集合,將來在那裏落地生根。”
“菱,時間不多了,快走吧!”不待寒菱反應,谷秋對錦宏示意一下,錦宏連忙背起寒菱,奔出冷宮。
他們渾然不知,半個時辰后,一個黑衣人杠着一個早就斷氣的女人進來,放置在那張破舊的木板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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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華殿,歌舞昇平,喜氣洋洋,熱鬧非凡。韋烽精神恍惚,心不在焉地掃視着台下眾人,心情愈加沉悶。
“皇上,臣妾敬您一杯!”李貴人首先來到他面前,嬌媚地沖他一笑,將酒杯遞到他嘴邊。
看着清醇溢香的白酒,韋烽馬上接過,仰頭一飲而盡。
“皇上,臣妾也敬您一杯!”芸妃跟着走過來,滿眼盈盈的笑。
韋烽又是二話不說,一杯見底。
接下來,藍妃,華嬪,劉貴人……所有人都爭先恐後地涌了過來。韋烽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俊顏一直保持冷漠和平靜,誰也無法猜到他此時的心情。歌舞繼續,飲酒繼續,熱鬧繼續,直到二更天,宴會才結束。
幾名侍衛護送酩酊大醉的韋烽回到寢宮,陸公公服侍他躺下后,才退出門外。不久,一名黑衣人推門而入。
“她走了嗎?”韋烽雙眸依然閉着。
“回皇上,一切照計劃進行。”
“走了,終於走了!”韋烽低聲呢喃,那長而密的睫毛,似乎濕了。
黑衣人百感交集,心疼地注視着他,堂堂一國之君,全天下最有權勢,最尊貴的人,卻無法獲得一女子的芳心。“皇上,您既然在乎娘娘,因何放她走?”
因何放她走?因何放她走!!韋烽的心又是一緊。“你繼續跟着她,看她在什麼地方落腳。”
“屬下遵命!屬下會隨時稟報娘娘的行蹤。”
“退下吧。”
黑衣人消失后,龍床上的人整晚輾轉反側,沒有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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