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意外（二合一）
袈裟下熊熊燃燒的人形，只能為他感到悲哀。
古蘭兄妹並非不能感同身受。
“……向敷河大人報告吧。”
深吸一口氣想要打起精神，但吸入腔中的全是煙塵燃燒的味道，古蘭害怕自己就這麼動搖下去，立即建立傳音術。
萬里之外，姚詠准許了術的建立。
“如何？”
古蘭手指輕搓剪刀刀柄，左右張望一番，猶豫着不知道該說什麼開口，最後只好道：“鬼佛失敗了。”
“是么。”姚詠的聲音帶着點驚訝，“那詭修有無重傷？”
“沒有，詭修似乎剛好克制佛法……鬼佛要死了。”
姚詠沉默一會兒，在這沉默的期間，古蘭終於鼓起勇氣。
“敷河大人，詭修璇儀有話要我帶給您，是關於，您的血脈的事情。”
漫長的沉默，然而這沉默和剛才的氣氛截然不同，古蘭不由得從額上滾下大顆汗珠，雙手緊緊握住。
姚詠言簡意賅：“說。”
“她說，她說，”哪怕吸入口中的是煙塵，但為了給自己勇氣，古蘭還是深吸一口氣，“這世上還有活着的姚家人，而且很多。”
話一說出口就順暢了，古蘭機械的復讀一遍駱璇儀的話，“……最後她問您，究竟是為死去的人報仇重要，還是解救活着的族人重要。”
姚詠沒有回答，距離太遠，古蘭無法判斷他的態度，本該如此。
整片天穹猛然波盪開血色的漣漪，一時間數千萬的星光化作血色，滴淌落下，所有見到之人只覺得血液蠢蠢欲動、彷彿暴走要衝出身軀的痛楚傳來！
化神之怒，道法震撼。
古蘭從未見過姚詠如此生氣，一時間連害怕都忘記，深深擔憂起他的心情。
但姚詠的情緒外露就是一瞬，一瞬過後，天象異變消散，彷彿從未有過。古蘭磕磕巴巴安慰道：“大人，臧爻宗跟我們合作數百年，肯定是詭修在故意挑撥關係，您，您不要生氣。”
“不。”
姚詠的語氣中依舊波瀾不驚，但這次平靜的海面下，任誰也能猜出險惡至極。
“辛苦了，先回來吧，阿古，阿蘭。”
“是！”古蘭下意識看了鬼佛一眼，咬住牙最後顫顫問，“大人，鬼佛將死，這塊劍突骨該怎麼處理？”
“……隨你，不要給他就好。”
姚詠說完這句話，立即切斷傳音符。
“啊……”
腿都發軟，太過害怕導致心跳迅速地搏動，讓古蘭幾乎以為自己要窒息。她從未有這般害怕過姚詠。
姚詠是和古蘭一樣失去了親人的人，卻又像父親一樣給予他們兄妹二次的生命，他們敬愛他，畏懼他，也憐憫他。
甚至連自己是否孤身一人都不確定、漂泊在世間的亡靈。
而這裏還有一個人。
古蘭兄妹倆真情實意地朝他彎下腰，用堅定的語氣道：“我會將你哥哥的這塊遺骨埋於中曲山脈外那顆菩提樹下，你可以放心了，無缺佛子。”
火焰中，那個人似乎輕笑了一下。
“謝……謝……”
這句話說完，就化作灰燼，崩散。
用手在空氣中撈一下，細細的骨灰還有餘熱，從指間散開，最終落下的時候，不會在世間留下任何有關於死者的痕迹，人死了就什麼也沒了。
古蘭抱住胳膊，兄妹倆擁抱着感受對方的存在，直到讓自己的心臟平穩下來。
“這應該不算違背敷河大人的話吧？”
“沒事的，正好回去順路。”
最後看了一眼鬼佛的骨灰，古蘭潛入暗影中，朝中曲山脈快速行去。她一路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哪怕是最煩人的大自在殿，似乎本土境內也沒什麼人。
“動向好像都在西邊天塹，沒人阻攔剛好。”
“天塹，恐怕是有關臧爻宗的事情，記得回去報告給敷河大人。”
古蘭沉默着遠眺遠處不斷閃爍的佛光，她試圖回憶起鬼佛是無缺佛子時候的身姿，但從她來到紙術門，鬼佛就已經被鎮壓在陣法之下。
稍微駐足，她便藉著無處不在的暗影來到中曲山脈邊。這附近沒有佛殿可以燃香，因此平時根本不會有人來。她放心地出來尋找，果然找到一顆菩提樹。
為了確定是這顆菩提樹，她還多轉了幾圈，確認沒有其他菩提。
這顆菩提枝繁葉茂，顯然有很多年份，可惜古蘭並不會辨認樹齡。她繞着菩提走一圈，只見滿地的矮草和野花錯落生長，幾乎毫無人動過的痕迹。
不過按照鬼佛的說法，他哥哥三百多年前就死去了，三百年的時間，足夠磨消去一個凡人的所有痕迹。
“這就是他哥哥的墳塋，沒有碑和陰屋，如果他不說，誰都看不出來這還是一個墳塋。”
古蘭唏噓，但她不能在這裏呆太久，必須要儘快回到姚詠身邊。
“沒說是在哪一面埋下，應該都行吧？”
選定靠近根部的一塊雜草較少的土地，古蘭生怕挖出鬼佛哥哥的屍骸，只是用手淺淺挖了一個坑，然後將劍突骨小心安放在其中。
“抱歉，打擾了，這是你弟弟為你找回來的，請你安息。”古蘭倆兄妹一齊祈禱着，而後將土小心翼翼鋪回去。
“該回……！”
在兩人站起身、準備遁入陰影中離去時，異變誕生了。
璀璨的佛光從菩提樹下冉冉升起，像是一輪太陽原本因為熄滅埋藏其中，而今，有人再次點燃了他。
“唔！啊啊！”
純凈的佛光帶着無法阻攔的佛音，一旦照射直接在心中打下烙印。自體內肅穆唱響的佛音連同佛光一齊照穿古蘭五臟六腑，她痛苦地倒在菩提樹下，雙手無力地捂住頭顱。
“不……好痛……”
“抱歉。”
熟悉的慈悲的聲音從菩提樹中傳來，佛光收攏。在一片痛楚中，古蘭只覺得有一隻溫熱的手掌放在自己的頭頂，體內一切灼燒烙印的佛光佛音統統朝手掌流淌去，然後是一道清流般安撫的靈力將她筋絡梳理。
“抱歉，明明你幫了我。現在不用害怕了。”
溫柔的聲音遠去，古蘭恍惚着睜開眼，最先看見的是那株菩提樹。
菩提樹已經被從當中剖開，露出空空蕩蕩的樹心，顯示出有什麼原先藏於其中。古蘭猛然坐起，看見了漫步遠去向西的金色的背影。
那道背影一看便覺得從心中浮起神聖二字，璀璨的金色佛光像是太陽一樣垂墜在他身後，將他身上穿着的純白麻衣也照成一片金色。他懷中抱着的東西露出兩端，一端是華美的刀尖，一端是白骨鏤空的刀柄。
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模樣，古蘭咬牙站起。
“……你騙了我們！敷河大人，對不起，我們，我們竟然……”
聽到她的吼聲和懊悔，和無缺佛子一模一樣的面孔轉過來，笑容中帶着慈悲和一如既往彷彿什麼謊言也不會說的真誠：“抱歉，不過為時已晚，你們包括姚詠，也無法阻止我。”
無缺佛子，或者說終於擺脫輪迴軀體的大自在毫無疑問，朝着古蘭說了謊言，而且鋪墊已久。
無缺是大自在的超脫輪迴強行製作的轉世，連父母都不曾有，自然不會有哥哥。
他為了幫自己收回遺骨而四處雲遊，只剩下最後一塊劍突骨，誰知道佛子無缺竟然被姚詠看上，還被搶先一步取走了劍突骨。萬幸姚詠根本沒發現無缺便是大自在，因此也沒聯想到這塊不起眼的骨頭是大自在遺骨。
大自在一直在尋找收回這塊骨骼的契機。當他通過劍突骨感應到姚詠要利用他殺死仇人、並派古蘭來時，他立即就想到了對策。
對家人的執着，他的謊言順手拈來。他便是大自在，從不曾對自己設戒，萬物隨心自在，因此他十分坦然。
他有要做的事情還沒做完。
天雷不滿地轟鳴幾聲，但大自在只是挑眉上觀，雷最終還是不曾落下。
“一如既往的膽小，只要錯過了最脆弱的時機，連暴力都不敢使用。”
大自在面上戴上慈悲的表情，氣得雲層滾動，然而雷鳴確實不再響起。他覺得無聊，將目光移向天穹中的黑色。
“不過，她好像發現了。”
還配合著演了一齣戲。
腳步微頓，然而他繼續前進，筆直朝向西方，毫不在意將自己的後背袒露給古蘭，就這樣離開了。
一直緊緊繃著神經的古蘭，狠狠踹了一腳菩提樹，只見大樹轟然從中央斷開，上半截橫掃大地，轉瞬消失在她眼中。
露出的半截樹樁一圈圈痕迹粗略看去，也有上千道。
“可惡，可惡！啊啊氣死我了！”
“回去吧，將這件事報告給敷河大人。是我們太心軟大意了。”
“……大人會很生氣吧？”
“沒事的，我們倆一起受罰。”
這算什麼安慰嘛。古蘭嘟囔着潛入陰影中，忐忑不安的回到姚家大宅。然而她惴惴不安地說完后，姚詠卻根本不在意這件事情。
或者說，他其實什麼都沒有聽見。
他雙眼死死盯着石桌上凌亂擺放的卦象，面無表情地攥緊雙拳，宅院中零星站着幾個人，卻死一樣的寂靜。
“臧爻宗，不凈！”
遠在臧爻宗的道首不凈上人忽然從午睡中醒來，隨後又翻了個身，絲毫不知道自己的惡行已經被人出賣。
第五跟第六更，無缺很有心機，一點也不缺心眼，所以是無缺（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