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上弦月

第十九章 上弦月

走過平日裏走過的街坊,庄詢明顯能感受到大家看他的目光不一樣,有巴結,有畏懼,有憤慨不足而一,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他們之間確實有了一堵高牆。

就連平日調皮的小孩看到他都顯得有禮貌了,這讓他加快了步伐,回到家才鬆了一口氣,沒有往日的閑逸自在。

器物規整的擺放,素色的作點綴,乾淨整潔,哪怕簡陋的房間都讓人感官舒服,庄詢坐到椅子上,看着放在一邊的綳框,拿起來細細打量,絲綢的牡丹已經成型,巧奪天工,層疊分明,美人的巧手不知道練過多少綢卷才能綉出如此工藝。

手指輕輕觸碰,細滑的絲綢如同女人的肌膚,美人的巧心鐫刻在上,賣了也太可惜,想到司琴宓引線穿針的模樣,庄詢露出一抹微笑,嫻靜的美人坐在哪裏便是一種視覺的溫馨享受。

想到了什麼,他走出門看看中午的太陽,秋日的太陽還帶着夏日的酷暑,卻有着朝陽魅力,燃燃在天上,這顆太陽是恆星還是金烏呢。

平日裏,沒有賬房的活計,他用志怪小說混一混也就晚上了,今天他開始整理房間,將一些陳舊的衣服拿出來清洗。

庄詢明白,如果他不做,那麼司琴宓一定會做,他不想只看司琴宓勞作,這就是老實人吧。

做事情時間過的的很快,日漸西斜,將屋子擦乾淨,庄詢看了一眼廚房,開始淘米,準備煮飯。

“郎君,不是說了,廚房是妾的嗎?”庄詢手才撈起米,司琴宓已經站到了廚房外。

“這不娘子還沒回來嗎。”庄詢尷尬的笑了笑,把小米上入蒸鍋。

“抱歉,是妾回來晚了,讓郎君你不得不進廚房。”司琴宓先是自責說。

“怎麼能怪你,你別多想了,我是想讓你回來吃口熱飯,夫人午飯吃過了嗎?我買了一些米糕,我以後再也不進廚房了。”庄詢看她自責的樣子連忙安撫說。

“妾還不餓,郎君,輪轉王陛下的牌位請到了嗎?”司琴宓感受庄詢的關切心頭一暖,神情好多了,她問起庄詢今天該做的事。

“沒有,我倒是見到輪轉王陛下,帝君說了不要給他立牌位。”庄詢慢慢說出自己如何遇見輪轉王,以及和輪轉王的交談。

“輪轉王陛下這麼說了,那此事作罷,可惜買了燭香,浪費了,你出去,都說了君子遠庖廚,讓自家郎君進廚房,在一般人的認知里就是妾不德,沒有料理家務的能力。”司琴宓搖搖頭,露出恥辱的神情。

“這……”庄詢想了想還是退出了廚房,這話說的太重了。

“先休息一下吧,娘子你買東西也累了。”庄詢還是忍不住說,司琴宓一天勤勞的像是蜜蜂一樣,他是懶狗都被帶動了。

“郎君,就餐后再休息,現在米已上鍋,不浪費炭火,最好現在就把晚飯做了。”司琴宓開始倒騰起食材。

“算了……”庄詢欲言又止。

庄詢看看天色,已近黃昏,沒什麼事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時間過的很漫長,拿着小說看也甚為無聊。

飯菜上桌各自聊起今日的見聞。

“太快了,今天朝廷就開始向商人們征救國稅了。”司琴宓先打開話題說。

“救國稅?這種時候怕不是亡國稅吧。”庄詢夾了一片青菜說。

“確實是亡國稅,妾都有些迷茫了,這樣的虞朝真的能撐到郎君出任代郡太守嗎?”司琴宓滿臉懷疑說,夾了一塊肉放庄詢碗裏。

“不行我們逃吧,君子不立於危牆。”庄詢也是能感受到尹都變化的。

“危險也是機遇,以前出任太守這種職位需要至少兩年的為官經驗,現在只需要半年,別的地方要讓郎君從底層爬上去,可不容易,只要成疊關不告破,大虞還有幾年氣數。”司琴宓搖搖頭。

“也不知道徵收這麼多稅款做什麼,給成疊關的將士?我覺得這幫公卿不會。”庄詢接著說,把肉又夾回司琴宓的碗裏。

“還不是為了萬壽宴,皇帝想要慶祝自己六十歲生日。”司琴宓嘆氣說,筷子把肉又夾到庄詢碗裏,然後被庄詢擋住。

“你吃!”庄詢盯着司琴宓的眼睛,她的鳳目煌煌明亮。

“嗯,郎君你也會被邀請參加,消息說,會邀請所有的秀才孝廉勛貴之後,在上面揚名的對未來前途大有好處。”司琴宓看庄詢堅持的樣子,夾起肉塊放入檀口。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你不可能讓我和他們斗詩詞,每個人的詩詞都有強烈的個人色彩,我就算還記得老家的幾首詩,用出來大家就知道是抄襲。”庄詢很直接說。

明顯的婉約派和豪放派就不是一個類別,抄詩一兩首還好,多了能不暴露?而且平時還要出口成章,有匹配作詩的能力,不然就不是傷仲永了,是要把麵皮丟光,以後幾乎無法立足在文壇。

“郎君,你又不是秀才斗什麼詩詞,你是孝廉你只要恭良儉讓便好,讓大家覺得你有儀態便可。”司琴宓微微一笑說。

“儀態……”庄詢一時不知道怎麼說。

“郎君不必擔心,離萬壽宴還有一段時間,我會教你宮廷禮儀和訓練你平日的儀態的。”司琴宓看庄詢躊躇的樣子,夾起盤中的肉放他嘴邊。

庄詢下意識咬下,接着雙頰泛紅,被餵食了。

“會不會很難。”嚼着肉絲,庄詢看看笑吟吟的司琴宓,有些小幸福。

“世事哪有簡單,總好過田間耕種,碼頭搬運,不過我家郎君確實有儀態,卓爾不群。”司琴宓勸了一句后誇獎說。

“確實是這樣,沒有做這些體力活,不過卓爾不群是不是你……”庄詢不覺得自己儀態好。

“這可不是妾偏愛你,夫君確實有股飄然的仙氣,還有學子的文質,所以當初妾才會把郎君錯認為出家人。”司琴宓進一步說。

“或許郎君自己感受不到,這又確實存在,有些人哪怕錦袍也顯得沐猴而冠,有些人哪怕僅僅是布衣也有傲視群雄的氣概。”

“仙氣嗎?應該是看什麼都有種俯視的態度吧。”庄詢自己分析想,覺得古代落後,帶着現代人的眼光。

“看來郎君你明白了,明天拜訪了陳老夫人家,下午妾就開始教導你禮儀。”看庄詢的表情,司琴宓知道他明白了。

“嗯嗯,好。”庄詢答應下來。

“娘……”

“對了……”

“郎君先說。”司琴宓咽回話。

“娘子,今晚月明風清,我想邀請娘子賞月,不知娘子是否賞光。”庄詢期待的看着司琴宓,略有忐忑說。

“郎君邀請妾自然萬分情願,可今天是上弦月。”司琴宓撲哧一下聲笑了。

“啊……”庄詢尷尬的低頭刨飯,上弦月一個月牙有什麼好看的。

司琴宓看他尷尬也覺得有趣,美眸不斷打量他。

“娘子剛剛想說什麼?”庄詢迫切需要轉移尷尬。

“一會兒賞月說。”司琴宓嬌顏帶笑。

“不是上弦月嗎?”還賞什麼月,尷尬死了。

“郎君相邀,看看星星也好。”司琴宓怎麼能讓開竅的庄詢失望。

“……”庄詢腦袋更是要埋進碗裏了。

“妾去準備,夫君吃好了,碗放桌上,一會兒妾來收拾。”司琴宓吃飯優雅,比起狼吞虎咽的庄詢顯得悠然自得。

“我去準備,是我邀請娘子的,娘子就不要做了。”如果還要司琴宓做這些準備工作,那庄詢寧可不看了。

準備了兩張涼椅,一張小桌,庄詢不客氣的拿計劃用來供奉的瓜果擺上。

司琴宓則是取出兩件衣服,給庄詢披上一件。

“別受涼了,你風寒才剛剛好。”用衣服蓋住庄詢,細心的紮實,確保貼緊。

“多謝娘子。”這種親昵的舉動總是讓人不自覺沉浸在她的溫柔中。

“妾都是你的娘子了,還謝什麼,郎君倒是妙人,此夜星天正好。”司琴宓站到庄詢的背後按揉着他的肩頸。

“說是賞月,其實賞月的詩句記得不多,星星的詩句也記得少,”庄詢又不是古文學出身哪裏記得什麼古詩,有些氣餒說。

“賞月賞花不過是陪伴伊人,詩句不重要,人重要,郎君的心思妾明白就好。”司琴宓溫柔的說。

“既然是陪伴,那坐下吧,聊聊天,聊聊你在大將軍府的生活,我也聊聊我以前的生活,我們彼此了解。”庄詢抓住在自己肩頭的司琴宓的手,滑溜溜軟乎乎。

“嗯。”司琴宓牽着庄詢的手坐到一旁的涼椅子上。

摩挲着他的掌心,司琴宓開口說。

“妾出身是司琴家的庶女,這沒什麼好說的,妾倒是好奇郎君的來歷,一開始猜想是寄養在寺廟裏的皇室子弟,言談后又覺得郎君不似修行之人。”

“我呀,來自海外異國,偶然漂流到此,也不是什麼皇室子弟,只是平民而已,只是我們國家平民也有選一國之主的資格而已,僥倖被天命選中,蒙受帝脈。”庄詢老老實實說。

“那也很了不得,皇室子弟那麼多,怎麼不見個個都蒙受帝脈呢。”還是司琴宓會安慰人。

“……”我難道要告訴你這個世界我們國家就我一個人嗎。

瀚空星芒閃爍,兩人陷入無言。

“算了,不聊這個,回到晚餐時候的時候妾想說的。”看庄詢沒有什麼興緻,司琴宓主動轉移話題說。

“什麼?”庄詢看着浩淼的天際,這些星星是恆星嗎?

“今天之所以回來晚了些,是在市井上打聽了郎君你的名聲。”司琴宓握緊了庄詢的手。

“我的名聲?不就是安葬你嗎?真是苦盡甘來。”庄詢扭頭看向油燈下中面容模糊不清的司琴宓,這就是彩票中頭獎的感覺嗎?

“是這樣沒錯,但是宣傳的太過了,郎君你不畏威權的諍臣形象豎立了起來,這背後似乎有人在推波助瀾。”司琴宓拇指撫摸着庄詢的手背。

“這種形象不好嗎?”庄詢迷惑,隨即反應過來擰眉說:“捧殺嗎?”

“是了,這種名聲最容易捧殺人,遇到不平事,不做樣子就身敗名裂,做樣子就有死無生。”司琴宓感受到庄詢手心的溫度輕聲說。

“真是恐怖,不知道是誰設下這種大局,只為引我上鉤,尹都府的孝廉,又不是花錢能坐上去的,誰花這麼大代價就為了捧殺我。”庄詢現在都沒想清楚誰要搞他名堂。

“不過可以排除振國公府了,他們雖然有這個能力卻不會做這種事情,畢竟他們的做法法理上說過去了,情理上卻不能讓人接受,也是被言論攻擊的,沒必要自己惹一身騷。”司琴宓先排除庄詢一直假想的振國公府。

“不是他們還能有誰?”庄詢左思右想也不覺得自己得罪過什麼其他人。

“可能是振國公府的敵人,畢竟除了司琴家,最愛拿來對比的就是振國公府了,出事就割席髮妻,前妻曝屍於市,無人收殮,相比郎君感恩相報,在車行的刁難下運出屍體安葬,萬事萬物就怕比較,振國公府固然討厭郎君你,但是有更多方式讓你消失,淡化你的影響,只有他的敵人才會想要借郎君你羞辱振國公府。”

司琴宓分析着說,振國公府對比白身的庄詢是大象和螞蟻的區別,犯不着玩這種捧殺的把戲。

“嗯嗯,確實,說起來這個身份倒是保護了我,現在我要死了,振國公府那可就是第一懷疑目標了。”庄詢笑了笑說。

“這也確實,孝廉被殺,被逮到把柄,振國公府也免不了吃責罰,只是到現在妾也沒想到振國公府是什麼敵人,一定要如此羞辱他們。”司琴宓想了想自己在振國公府時外面的敵人,篩選了一圈也沒找到合適的人選。

“死倒是不怕,知道死的歸宿,怎麼會害怕,而且我還知道我算是個好人,下去也不用受什麼刑罰,我是害怕,怕下輩子不能有娘子在左右,就沒有現在這般安逸自在了,重新有家人的感覺真好,之前幫助了一些朋友,也只是朋友,和家人還是不太一樣,現在有娘子這一個家人了,捨不得死了。”庄詢抬頭看向殘缺的月亮,有些想家了,他反手扣住司琴宓的玉手。

“放心吧,妾會在你身邊,一直在你身邊。”感受到庄詢小心翼翼的眷念,司琴宓慢慢從庄詢的手中抽出蔥白的玉手。

“娘子?”悵然若失,剛剛明明是親近的,是自己說錯什麼了嗎。

“那麼我們就做出一番功業吧,扶危濟困也好,管治一方也好,攢足了功德再續一世情緣,下輩子妾依然是你的妻。”司琴宓站了起來,重新站到庄詢的背後,柔軟包裹了他的頭頂,芬芳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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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皇后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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