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滿堂彩
“我軍疲憊,攻城的秦軍未必不是疲師,只等燕軍那雷霆一擊了”,張弛道,“不過,諸位還需多一份耐心,想來校尉所料不會有錯,燕軍必然來援,慕輿根和慕容霸沒有理由眼見晉國有危而不救,我軍若敗北,對他們二人沒有半點好處”。
“這兩個人,在燕國的地位很特殊呀!”,朱江聽罷張弛的話心生些許感觸,“太師慕輿根為燕國交好我大晉的紐帶,背依大晉以成事,而慕容霸……”。
“可小勝,不可大勝,但萬不可有一敗!”,張弛接口道。
“正是”,朱江笑道。
他們兩個只顧着一對一答,把旁邊的潁川太守毛穆之聽得雲裏霧裏,好不容易有了個機會,他不太肯定地插話問道:“二位校尉是說,燕軍必然來援么?”。
朱江正要回他,不料張弛緊盯着幾里開外騰起的煙塵大聲道:“快看!應是大隊騎兵來了!”。
朱江和毛穆之循聲望去,正北方不到兩里處煙塵四起,一片黑壓壓的騎兵從地平線上冒出頭來,再不到半刻,成千上萬的精騎裹挾雷霆之威,疾風驟雨般直撲向洛陽城,隊伍前面打着幾面大大的旗號——“燕”。
“援兵來了!”,毛穆之大喊道,一臉興奮,“兩位校尉果真料事如神!”。
“非我等料事如神,而是謝將軍策無遺算”,張弛笑道,同時心下一松。
“諸位,燕軍來援,我等也不可墮了大晉威風,城下秦軍已成疲師,當內外夾擊之,一鼓將其殲滅洛陽城下!”,朱江高聲道。
“好,我這就傳令下去,恰逢其會,在下恬居在列,這就隨諸校尉博得不世功名!暢快!暢快!”,毛穆之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須臾,燕軍萬餘騎兵至,未作絲毫停頓,旋即對洛陽城下六千多秦軍發起衝擊。
洛陽城西門大開,朱江、張弛和毛穆之各自領着麾下士卒傾巢而出,雖不過三千餘眾,卻有排山倒海的氣魄。
秦軍久攻堅城不下,士氣正處於谷底,更不防燕軍上萬精騎驟然殺到,當即心驚膽裂。
燕騎衝鋒的洪流無情撕裂開秦軍大營,秦軍士卒宛若激流中的螻蟻,轉眼間被奔騰的馬蹄踐踏得無影無蹤,恰好洛陽城中的晉軍迎面衝出,兩股激流將六千秦軍殘卒淹沒得結結實實。
這是一場沒有任何懸念的殲滅戰,不到一個時辰,除了極少數秦軍僥倖得脫,剩下來的跟隨秦將楊安、張蚝兩人一起,被燕國騎兵碾成齏粉。
戰後的洛陽城恢復昔日的寧靜,遍地的殘肢斷骸在猩紅的泥土中顯得觸目驚心。
“兵者,大凶也!不知幾人得以魂歸故鄉?”,一把將手中長劍插入身前的地面上,步兵校尉朱江席地癱坐下來自語嘆道。
“亂世,只能以戰止戰”,長水校尉張弛挨着朱江坐下后說道。
“以戰止戰……”,朱江喃喃道,“大好河山,在這一片晴空之下,不知何日復見炊煙裊裊,牧童牽牛嬉戲田間?”。
兩人正一語一嘆間,不遠處幾騎飛快馳來,待來到朱江和張弛身邊,來人躍下馬背高聲道:“前面可是張兄弟?鄴城一別,不期已有數月了吧!”。
“吳王?”,張弛聞聲看向來人,旋即起身迎了過去。
張弛和吳王慕容霸也算舊識了,去歲他隨劉霄出使燕國時候沒少和慕容霸打過交道,對於這位燕國吳王的才幹和為人,張弛還是有些欽佩的。
後來張弛還從劉霄口中得知慕容霸的人生際遇,又不禁對他心生些許同情,所謂物以類傷,張弛想到自己這輩子若不是遇到劉霄,如今指不定仍被埋沒在破敗的屯騎營中,安能快意縱馬馳騁?
人生的際遇呀,真是一件說不清,也道不明的事情。
“不期竟是吳王親自率軍前來洛陽解圍,我等俱為感念不已呀!”,張弛向慕容霸抱拳道。
“咦!怎麼不見謝將軍?”,慕容霸環顧四周,只見張弛身後的朱江和毛穆之,不免有些意外的問道。
“謝將軍已率軍它往,並不在洛陽城中”,張弛答道。
“這傢伙,丟給我一封信札,自己卻沒了人影,豈是迎客之道?”,慕容霸笑道。
“非常之時,也由不得謝將軍了”,張弛解釋道。
“嗯,本王知道,說笑而已”,慕容霸道,“洛陽之圍已解,替本王帶個話給謝將軍,昔日他於鄴城郊外救得我妹一條性命,如今應該兩不相欠了吧?”。
張弛哈哈一笑,連忙點頭說應該如此,隨後又替慕容霸介紹身後的朱江和毛穆之兩人。
慕容霸和他們一一禮見,隨後又問起張弛:“張兄弟,現今貴國太尉桓溫與三萬秦軍僵持在武關一帶,而謝將軍卻不知所蹤,我大燕發兵六萬來襄助晉國伐秦,不知謝將軍下一步盤算如何?兵者大事,本王不得不問明貴軍的意圖”。
“王爺一說倒提醒了我”,張弛道,“一場大戰剛完,士卒們也需要休整,走,我們入城詳敘”。
武關。
渭水河畔和洛陽兩邊大戰結束不到一日,又有好消息傳桓溫耳中。
說是五弟桓沖,利用秦國左將軍毛嵩領着幾百殘卒詐開上邽城門,兩萬荊州軍蜂擁而入攻進上邽城,在城中趙公府邸當場射殺秦國秦州刺史、趙公符雙,隨後桓衝出榜安民,連夜向建康報捷,並隨軍報送去符雙的人頭。
“好!”,桓溫興奮得拍案叫絕。
“諸軍進展順利,明公,看來與秦國決戰之日不久矣!”,參軍孟嘉喜氣洋洋道。
“謝家小子,果然智長”,桓溫笑呵呵贊道。
“緩而圖之,一口一口吃掉秦軍,如今已取上邽,長安以西的秦州不復為秦國版圖,這個動靜鬧出來,想必西邊的涼國不會無動於衷吧?”,孟嘉道。
“不止如此”,桓溫道,“只要五弟引兵進東北,渡涇水,取得秦國雍州刺史、燕公苻武的項上人頭;而燕國攻下平陽、蒲阪,則長安城中的苻堅左右羽翼盡除,要麼苻堅畫地為牢,於未央宮中束手待擒;要麼北逃代國,去長城之外養馬!”。
“明公功勛煌煌,晉祚南遷以來無有勝者,且容在下先行道賀!”,孟嘉向桓沖躬身一禮道。
“不忙道賀”,桓沖擺手道,“謝家小子已從上邽附近率軍而回,據他所言,已與燕國的吳王慕容霸約好,待慕容霸解了洛陽之圍,便率燕軍趕赴青泥,一場大戰將起,決定秦國國運的時候到了!”。
“也是”,孟嘉道,“此戰甚為要緊,不容有失,在下這就趕回青泥城做好萬全準備”。
“嗯,甚好”,桓溫回道,“這兩日你要看好青泥,萬不能有失的,莫要為山九仞,到頭來功虧一簣”。
與桓溫大營的一片喜慶不同,此時在青泥城對面不遠的秦軍大營卻是愁雲慘淡。
趙公符雙命隕上邽,率一萬精騎出陳倉的左將軍毛嵩被生擒於渭水河岸,而領兵東出潼關的楊安和張蚝二將在洛陽城下生死不明,敗績,全是敗績!
“聽說東北的平陽城岌岌可危,而晉公符柳率一萬五千人出蒲阪後日行不過十餘里,恐怕平陽城堅持不了多久了”,建武將軍姚萇的話字字如針,深深刺進王猛心田。
“不知我王聞得戰報後有何打算,偏偏長安這兩日毫無動靜”,王猛眉頭深蹙道,臉上有說不盡的無奈。
“王將軍,說句喪氣話,恐怕這次大秦的江山危矣!”,姚萇小心翼翼試探道。
王猛眼中驟然聚起精光,驚疑看向姚萇,隨後眼神一散,無力說道:“聽天命,盡人事罷了!如果將軍另有打算,我不會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