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收網
“噓……”,謝玄伸出一根手指作噤聲狀,然後賊頭賊腦地走到大帳門口左右看了看,這才回到劉霄跟前小聲說:“二哥果然高,這識人的眼光……嗯,和我有得一比。先前我去營中召人的時候,整個大營這三、五位什長、隊將之流,都在賭錢的賭錢,喝酒的喝酒,唯獨這位朱主薄,宿帳內整潔有序,獨自一人抄起一本書在看,為弟刻意留神了下書目,竟是一本《魏繚子》”。
“哦?有這等事?”,劉霄淡淡一笑道。
“可不是”,謝玄說得意猶未盡,“不過,說起來還是二哥你厲害,三言兩語說得此人感恩戴澤,如遇伯樂。我說二哥,你是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會籠絡人心的?”。
籠絡人心?劉霄總算明白了謝玄的意思,這就是謝玄口中自己不厚道的地方吧?
“七弟,你二哥可不是什麼籠絡人心,我是誠心待他。當然,不僅是他,但凡良才,我都將坦誠相待!”。
“如此,大事可成!”,謝玄終於在劉霄面前有了些正經模樣,肅容說道,“對了,二哥如今既為屯騎營主將,全營安危繫於二哥一身,不可不防”。
“七弟倒思慮得周詳”,劉霄心生一股暖意,“你是說,需要挑選幾個貼身親兵?”。
“正是此意”,謝玄答道,“一般來說,心腹親兵皆由府兵家將充任,但這次來赴任,我本以為二哥你在府邸時已經物色好了。沒料……至動身赴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劉霄哪裏知道這個慣例,要不是謝玄提到此事,劉霄壓根不會想到親兵這回事情上去,後世中他所在的軍隊,可沒親兵這個說法。
“嗯,這也的確算得上一件要緊事”,劉霄沉吟片刻後點頭說道,考慮再三,劉霄認真對謝玄說道,“這樣吧,七弟去告訴朱江,讓他這幾日於營中甄別挑選”。
謝玄面露遲疑,不太同意劉霄這麼做。劉霄知道自己的七弟是一番好意,於是笑了笑解釋道:“朱氏忠烈著稱,此其一;以我大晉選官成例,江東大族多半不得志,他日朱江想要晉身,必決之於我,此其二;再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此重要之事交付於他,朱江應該明白其中的分量,我是示信於他。最關鍵之處在於,你這個司馬就在我身邊,一乾親兵到時暫歸你麾下”。
“二哥……”,謝玄嘿嘿一笑道,“你又不厚道了!”。
一句話弄得劉霄苦笑不得,但謝玄於心裏卻越來越佩服眼前的二哥了,這種御人之術,不是說學就能學得會的。
第二日一早,謝玄就把劉霄的意思告訴了屯騎營主薄朱江,並再三交代朱江勿要推辭。朱江聽聞后一陣惶恐,這等事情,在他看來,主將劉霄不是把身家性命都託付給他了么!又不讓他推辭,足見主將劉霄對其信任非同一般,便把那感激的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鄭重抱拳應喏,專心做事去了。
接下來幾日,屯騎營中逐漸恢復了些許生氣,鼓號之聲間或得聞,不足四百軍士也開始正點操練起來。主薄朱江得到劉霄授命,日日於營中往來驅馳,不辭辛苦親發號令,與一干士卒同食同寢打成一片。
主將劉霄卻難見蹤影,只在恢復操練第一天於校場全營點卯后,對全營將士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之後於操練過程中來過校場兩次,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出現在將士面前,行軍司馬謝玄倒是日日跟着,以主薄朱江的副手身份出現。
等到第七日,劉霄突然命親兵傳令,召全營什長以上軍官來中軍大帳議事,親兵給軍官們傳令的口吻甚為嚴厲,交代軍官們務必在一刻后的午時準點親赴中軍大帳,不得有誤。
“我說陳隊將,校尉大人這是啥意思?”,后營至中軍大帳路途中,結伴而行的馬姓都統問陳隊將。
陳隊將比起馬都統生性謹慎些,想了想回答道:“校尉大人到底何意我不得而知,但從傳令親兵的態度揣測,似乎有什麼大事”。
“老陳,你那雙眼睛難道看不見?這個新來的校尉,依我看……也不像有多大能耐的人,貴族公子只會做個甩手掌柜,現如今啊,我們都得要聽人家朱主薄的”,馬都統的話怎麼聽着都有些酸溜溜的,不滿的心思溢於言表。
陳姓隊將當即低聲咳了咳,看了馬都統一眼小聲說道:“說話留神,此處離中軍大帳不遠了”。
馬都統卻是滿臉的不以為然,腹誹老陳真是個膽小鬼。憑他自己幾天的觀察,朝廷新任的校尉壓根就是個毫無主見的年輕後生,幾年來屯騎營積弊甚深,就剩下這麼不到四百號人,新來的校尉想要在營中混得開臉,少不得依仗僥倖沒有戰死的為數不多的幾個軍官,這也正是馬都統有恃無恐的原因所在。
兩人說話間就快到劉霄的營帳門口,不想馬都統突然屈下身子,一手捂着小腹對陳隊將說道:“唉喲!他娘的,早上吃壞了肚子……不行不行,我得去一趟茅廁,老陳,你在校尉那裏替我告個假”。
陳隊將看了看滿臉痛苦的馬都統,有些生疑馬都統在借題發揮,但馬都統比他的軍職要高上一級,明面上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應承下來。等到馬都統轉身快步離去,陳隊將看着那個裝模作樣的傢伙的背影搖了搖頭,然後大步走進中軍大帳。
此時帳中光景不是太妙,雖有主將劉霄的嚴令,於午時截止時候,列於兩邊站立的不過三個什長、兩個隊將、一個都統,外加主薄朱江和行軍司馬謝玄。
陳隊將受人之託,倒也忠人之事,進來之後便向劉霄抱拳施禮后稟告道:“校尉大人,馬都統忽然拉肚子,讓我替他向校尉大人告假”。兩邊站立的諸人中當即便有兩三個鬨笑起來,接頭接耳嗡嗡說著些什麼。
帳下各人姿態劉霄一一看在眼裏,心裏止不住地冷笑。他知道所謂的馬都統並不是一個人,在馬都統背後,還有一群人。即便是準點到場的人當中,肯定也有故意來看劉霄笑話的,所不同的是,這群人中有的表現得更明顯些,有的則隱藏的更深。
昨晚主薄朱江向他訴了一夜的難處,雖授命主持全營上下軍務不過六、七日,朱江遇到的阻力和無奈卻也車載斗量。難得的是這七日當中朱江一路咬牙硬挺,沒向劉霄吱過一聲,如非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想必朱江也不會來找劉霄說。
夠了,該浮出水面的魚兒基本都已浮出水面,是收網的時候了。劉霄向身邊的謝玄看了一眼,謝玄會意,大喝一聲道:“噤聲!校尉大人有話要說!”。
“主薄朱江何在!”。
“屬下在”。
“命你領帳中諸人所屬兵卒,即行佈陣於中軍大帳周圍,不得有誤!”。
“屬下遵命!”。
“行軍司馬何在!”。
“屬下在”。
“命你安排十名親衛佈於帳外,再攜剩餘親衛,急捕未到之人,不得有誤!”。
“屬下遵命!”
軍令接連下達,謝玄和朱江兩人迅疾領命而去,片刻之後,劉霄見大帳門口親衛已經佈置到位,便一一看向帳中幾人似笑非笑說道:“諸位勿驚,管叫你們看一出好戲!”。
帳下站着的幾位軍官大駭,面面相覷之下卻不得要領,主將劉霄雖未把話挑明,但隱隱約約似有雷霆之怒,殺氣逼人,就是不知道主將劉霄磨刀霍霍之下,究竟要砍向誰的腦袋。
嗆地一聲,有人拔出腰懸佩劍,面目猙獰地盯住劉霄大喝一聲:“姓謝的,你意欲何為?”,喝問完,此人又左顧右盼,疾聲喊道,“弟兄們,這廝無德無能,又無尺寸之功,卻依仗校尉之職對我們吆三喝四,弟兄們可看明白了,這廝欺人太甚,這就要向我們動刀……”。
沒等這人把刀子的“子”字說完,劉霄長劍出鞘,從帳中長案后一躍而過,以迅雷之勢向那人腹胸間刺去。一下子鮮血飛濺,劉霄手中長劍從那人腹部對穿而過。
劉霄一招得手,又飛快將長劍拔出,看也不看軟軟倒下去的那個人,將那滴血的長劍用力插在身前,任長劍的劍柄不斷來回擺動。
大帳中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唯有劉霄低沉的聲音在問:“還有誰想要犯上作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