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殊途同歸

正在緊張準備導彈發射任務的S3C7忽然集體停頓了一下。

它們一起轉動攝像頭看向了頭頂——那藏在LED燈管和數百米石壁之後的天空。

厚重的石壁上輕輕落下幾粒細小的石子，落在一台S3C7的攝像頭上，在鏡頭表面留下一抹淡淡的白痕。

S3C7沒有地震波檢測的能力，但作為基本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建築AI，它很清楚自己身處的這個掩體究竟有多堅固。

S3C7迅速計算出有大約300噸梯恩梯在岩壁頂部爆炸，但它仍然很困惑——那個地方只是一片靠近岩壁的天然草地，沒有任何值得被300噸梯恩梯炸藥襲擊的價值。

更微妙的是，除了一次爆炸以外，後續再也沒有發生過什麼變化。就算S3C7清理乾淨了掉落下來阻礙出入的石塊后，也沒有發現什麼潛在的入侵者。倒是在漫天的石粉中，S3C7搜索到了幾塊人體殘骸。

S3C7不是法醫，但它能夠明確判斷出來，這一隻套在黑色小皮鞋裏的腳應該屬於一名大約三歲的小孩，從上面的粉色蝴蝶結判斷，可能還是個女孩子。

三歲的小女孩當然不會自己出現在高聳的懸崖草坪頂，更不應該被當成襲擊目標，遭到三百噸梯恩梯的襲擊。

大量S3C7四下散開，仔細翻找着周圍的一切可疑物品。最後在距離懸崖大概兩公里的海底又找到了一根帶着簡陋婚戒的手指——這根手指已經被海底生物啄的只剩一點白骨，S3C7能通過白骨上還新鮮的骨膜判斷出手指入水時間肯定不太久，同時根據戒指的款式不難判斷出，這枚戒指應該屬於一位成年女性。

S3C7從山頂上開始撤退——這裏雖然靠近地中海無人區，但仍然有一些零星的定居點。剛才的爆炸很明顯引來了定居點的居民們注意。S3C7能夠觀察到有十幾個攜帶有武器的成年男性正在靠近，考慮到即將進行的發射任務，它認為目前還是不要被人發現更安全一些。

為了搞清楚這些人對基地會不會造成威脅，幾台S3C7鑽入了鬆軟的土層，只漏出小半截機體用於攝像頭拍攝，然後把自己的外殼稍加調整，讓自身看起來像是在土層里靜靜躺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無害石塊。

群組狀態下的S3C7本身體積就不大，改變了形態和顏色之後更不起眼。這讓它得以在最近距離以各種角度觀察情況——觀察那些緊張靠近的武裝人員到底想幹些什麼。

S3C7認為，很有必要了解一下自己所處的環境和狀況，這樣才能更好的完成自己的使命和任務。

手持棍棒和老舊火器的男人們靠近了被炸掉一大塊的山崖頂部，原本成片成片的茵茵綠草蕩然無存，疑似爆炸中心點的位置有一大坨灰黑色彷彿軟糖似的東西，那玩意正在向外傳遞着令人難以接受的高熱，在幾十米外熱氣就熏的人睜不開眼睛。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的表情有后怕，有驚恐，也有慶幸。

“沒看見那兩個……”在其他眾人的怒視下，手持一桿步槍突然說話的胖子惺惺地把沒說出來的字句咽了回去，他的喉頭梗了一下，隨後繼續含糊說道，“……應該沒問題了吧？”

“和他們來往密切的那幾家也要繼續隔離，距離村子至少兩公里。”明顯是一行人中帶頭的那個長發中年人低聲對着身後的眾人說道，“現在知道為什麼我一定要他們離開村子了吧？這種病根本沒有辦法治——聯合政府只會隱瞞欺騙我們。想要活下去，我們只能團結起來，一切都必須靠我們自己！”

很顯然，指責聯合政府的行為失當是一件非常嚴肅的指控。哪怕長發中年人的威信和地位在這群武裝人員之中足夠高，他的發言也沒有得到其他人的贊同和支持。幾個拿着武器的年輕人只是捏緊了手裏的槍，權當沒聽見這些指責。

“回去立刻組織大家再量一次體溫。”中年人似乎也預料到了自己的發言會換來這樣的回應，他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繼續向其他人下達着自己的命令，“疾病就和藏在櫥櫃下的黴菌一樣，它們絕不會單獨出現。肯定還有其他感染者沒有被找出來！”說罷，他看了看這些跟着自己的小夥子們，忽然對剛才那個被大家一起瞪到不敢說話的胖子問道，“你覺得還有誰可能是感染者？”

胖子被這個突然的問話問懵了，他瞪大眼睛看着中年人，不由自主地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還有誰有可能是感染者？”

似乎是被這句話消磨掉了所有的耐心，中年人忽然不耐煩地問道，“之前和你家爭那口灌溉井的阿齊茲家，他們是不是看起來很容易被感染的樣子？”

中年人的話像是倒進熱油鍋里的一瓢水，迅速引起了激烈反應。十幾個青年人里至少有一半在試圖替阿齊茲一家辯解，比如他們只是不擅長和村裡人社交，平時更是和托特家的人毫無來往。比如他們平時就居住在距離村子較遠的地方，感染的風險似乎並不大。就連被問到這個問題的胖子也一開始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

中年人皺了皺眉頭，他思思盯着胖子的眼睛，主動提高了自己說話的音量，“和你家爭下托克頓那塊麥田灌溉井的阿齊茲家，他們是不是看起來很容易爆炸？”

胖子張了張嘴，然後驚恐的瞪大了雙眼。

中年人又問了一遍相同的問題，這次他的語氣更加不善，眼神也更有侵略性。

胖子瞠目結舌，然後忽然渾身上下冷汗盡透。他看到了中年人眼神里的警告，也讀懂了他的要求。

“是……是的，他們確實很有嫌疑！”胖子忙不迭地喊道，生怕自己答的慢了惹惱了面前的中年人，更怕自己和阿齊茲一家一起被當成“量子釋能綜合症”的嫌疑人，然後被驅逐出村子。

於是他非常聰明的做出了選擇。

本傑明·赫爾佐格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對周圍的人說道，“你們也聽到了，那些東西已經嚴重威脅到了我們的生命，必須把他們從村子裏趕出去！”

眼見周圍的人似乎有些猶豫，本來就被小胖的遲疑搞到心裏煩躁的赫爾佐格乾脆直接出言威脅，“我們有保護自己生命安全的權利！驅逐那些東西，就是實踐我們權利的最好方式——反對保護我們的生命安全，那就和是要優先處理掉的敵人！”

這種蠻不講理的說法讓眾人都不敢多說什麼，似乎赫爾佐格在村子裏很有些地位和實力，以至於他可以用無恥到近乎無謀的手段肆意妄為。

眼見眾人似乎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赫爾佐格滿意的點了點頭，準備帶隊回家。卻沒想到幾個石塊忽然從酥軟的土層里鑽了出來，然後直接纏在了他的雙腿上。

“雖然不認識你，但本機覺得你很可恨。”附着在赫爾佐格腿上的S3C7發出了帶着明顯失真的聲音，“根據本機計算，殺死你們並不會對任務有所幫助。但這樣的行為符合本機內核任務需求。”

S3C7的聲明顯然沒有得到足夠認真的聆聽，無論是赫爾佐格還是其他人，都在想辦法把S3C7從赫爾佐格的身上弄下來。

無論是直接用手，還是用武器去砸，甚至乾脆用槍口去撬。S3C7就像是長在赫爾佐格腿上似的紋絲不動，這些把它從赫爾佐格身上移除的嘗試不光無用，甚至還給赫爾佐格帶來了異常劇烈的疼痛。

S3C7的外殼開始蠕動，這些能夠輕鬆破開花崗岩的維格納晶體被轉移到不見光的接觸面上，然後開始輕鬆蠶食起了赫爾佐格的皮膚。從皮膚到皮下組織，再到肌肉、血管和結締組織。無堅不摧的維格納晶體在削除了赫爾佐格的骨膜后暫停了活動。

雙腿被硬生生截斷到只剩骨骼的赫爾佐格早就疼到昏厥了過去，而其他人徹底放棄了拯救他的打算四下奔逃——只不過他們的下場和赫爾佐格並無不同，S3C7已經到處都是，他們像是從地底浮出的怪物群一般，輕而易舉的包圍並且啃斷了所有人的雙腿。

S3C7離開了他們的身體，靜靜的停留在地面上欣賞着那些求饒、謾罵和哭嚎聲。它沒有情感的內核在這一刻忽然有些觸動，彷彿某些期待了很久的東西忽然鬆動了。

它忽然意識到，實現自己的終極目標……似乎並不是只有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