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面目猙獰的復仇者
時間緩慢推移，在這一周里，夏明威每一天的夜晚都會在鳥籠外面和清竹凜見面，分享着學園的日常。
清竹凜說不了話，因為聲音沒法穿過鳥籠的牆壁，所以每次都只是歪着腦袋，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嘴角帶笑地聽着他說校園裏發生的事情。
緊接着時間來到04月11日，在這一天的夜晚，夏明威並沒有去見清竹凜，因為他早些和蘇阿德商量好了另一件事。
此時此刻，歐利貝爾學園的校長室里。
“就在今天了。”蘇阿德低聲說，“執行局的高層都在關注這一場‘測試’，他們隨時會派人過來增援，但為了防止打草驚蛇，目前還沒有行動。不過我們的目標暫時只是試出宙斯的身份，而不是和他進行正面戰鬥，反正只要他身在學園就不可能逃出去，逮捕他只是時間問題。”
夏明威點頭，面無表情地說：“我明白了。”
“如果宙斯暴走了，那我們第一時間會疏散所有學生，你也和他們一起避難，我和其他幾名教師會負責拖住它，等到增援的到來。”
“好的。”
“走吧，我已經通知喬凡尼、帕夏、江子梟三名學生前往學園的博物館了。”
夏明威沉默了片刻：“校長，其實宙斯的身份……你早就應該知道了，倒不如說，學園裏沒有人會比你更清楚宙斯偽裝出來的異樣。”他頓了頓，“畢竟，他奪舍的是你的兒子的身體。”
“結果還未定，不是么？”
“強大如你，也會選擇欺騙自己么？”
“你這話說得，”蘇阿德自嘲地笑，“其實我從來就沒有強大過，只不過是一直在欺騙自己而已，在家族的要求下迷迷糊糊都撐了這麼久了，等到宙斯的事情結束過後，我也是時候該退休了，那時就去拍電影，我年輕時一直想當個導演來着，還費盡好大功夫考上了電影學院……”
“後來呢？”
“後來我覺醒了‘逆行者’序列，我不能讓電影圈裏的朋友發現我的異樣，所以不得不躲着他們，否則就是在直接把序列的事情暴露在普通人的面前。我無路可選，就只能進入學園，然後在前任校長的栽培下加入執行局，再後來……因為能力還算出眾，有了一些成績，就被選拔成了新任校長。”
“聽起來真無奈。”
“更無奈的是，自己的兒子有可能被神話載體奪舍了身體，一直以來潛伏在學園裏，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不是么？”
夏明威沉默了很久：“走吧，去博物館。一切答案會在今晚揭曉。”
同一時間，歐利貝爾學園的另一角。
安倫斯披上黑色風衣，戴上黑手套，面無表情地走出宿舍，身形朝着教學樓走去，不久后便進入教學樓，直勾勾地走入教學樓的電梯。
電梯裏，他湛藍的雙瞳中掠過一絲微光，隨即摁下了面板上的“地下二層”。
很快電梯門閉合而上，梯廂里的監控器傳來聲音：“進入地下二層至少需要校長級的權限，請抬起頭來，讓管理人員確認您的面部特徵。”
安倫斯拉了拉手套，不慌不忙地抬起頭來看向監控器。
“稍等……”監控器頓了頓，傳來聲音，“管理人員已確認您的面部特徵，已解鎖通往地下二層的權限，歡迎您的到來，蘇阿德校長。”
伴着沉悶的嗡鳴，電梯緩緩下行，安倫斯深吸一口氣。
他知道是姬朗在監控器動了手腳，估計是讓監控室的管理人員看到了蘇阿德校長以前在電梯裏留下的錄像畫面，所以管理人員直接允以通過。
這一關只是開頭，下一關才是重點。
教學樓的地下二層有着控制着莫比烏斯環隧道的開關，相當於防備外來敵人的關鍵場所，所以守備算得上嚴密。
安倫斯想要通過守備，只能利用欺詐師序列的力量，來騙過他們。
他的想法很簡單。
蘇阿德想要在博物館揪出宙斯真身的計劃，在整個執行局也只有寥寥無幾的高層知道，所以現在並沒有多少人知道蘇阿德在做什麼，因此他能夠利用欺詐師的“認知修改”能力，把地下二層的守備對他的認知修改成蘇阿德校長。
這樣一來，就能夠順利地到達莫比烏斯環隧道的開關所在處。
安倫斯望着緩緩敞開的電梯門，心想：“路我會幫你打通的，夏明威，只是別再回來了……如果還有下一次，我們就是敵人。”
與此同時，學園的另一邊。
正是夜幕時分，在鴞鳥的幽深叫聲中，冬翎沿着大理石鋪成的路徑，緩步走向一棟距離教學樓稍遠的廢棄建築，這裏曾是學園的圖書館，後來為了在附近種植一片森林，改善學園的呼吸質量，這片剛好坐落在森林中間的圖書館就被停用了。
月光灑落在這座殘舊建築上方，映出了一副如同鬼屋般的景象，四周的森林裏彷彿有着無數，常人不可能會選擇在夜晚步入其中，但冬翎此刻卻是面無表情的，雪白的發縷在晚風中微微搖曳。
走進這座老舊圖書館的同時，她的手機正好跳出短訊，是姬朗發來的。
“我已經把學園地下的所有監控器，包括鳥籠的監控器給一起黑了，我還黑了鳥籠的控制方式，把那個清什麼的女的從鳥籠里放了出來，她在那個金屬空間裏等着你，也就是說你的問題只有一個：怎麼解決地下通道的五名序列者，他們可都是五階的狠人啊，雖然我不知道夏明威為什麼拜託你幫這種忙，但我建議你先好好想想，不要作死，量力而行，否則等過會兒丟了小命可就來不及咯。”姬朗說。
冬翎發出去了一個貓貓點頭的表情。
隨即姬朗又發來一條信息：“這是圖書館下面的地圖，跟迷宮似的，你得繞一段路才能進入通往鳥籠的甬道，注意別走錯了。”信息後面附帶着一張圖書館地下的地圖，結構畫的清晰明確，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得懂。
“好。”冬翎發過去消息。
她低着頭確認了一下地圖后，緩緩抬眼，身體漸漸地籠罩上了一層虹芒，朦朧的虹光如同一層屏障般遮住每一個部位，任何人都沒辦法透過這層虹光看清她的身體，宛若隔世相望。
夏明威跟着蘇阿德步入博物館，心想這時候姬朗、安倫斯和冬翎三人，應該已經按照他的計劃展開了行動。
安倫斯的目標是進入教學樓地下二層，關閉莫比烏斯環隧道的開關，否則無論怎麼掙扎，夏明威都註定無法從永久循環的路徑里逃出學園；
冬翎的目標則是進入廢棄圖書館的地下，讓警衛短暫地失去意識，然後從鳥籠里把清竹凜給帶出來；
姬朗的任務是最重要的，他得同時黑入兩邊的監控器，還得黑入鳥籠的控制裝置，出一步錯就會被執行局察覺。
夏明威對姬朗和冬翎兩人很是放心，畢竟前者是世界第一黑客，後者是虹神，他唯一擔心的就只有安倫斯那一邊。
但此時此刻，既然還沒收到從姬朗那邊發來的通知，那夏明威只好暫時地把注意力放到眼前。
帕夏、江子梟、喬凡尼三人已經在博物館外等待，從樹蔭間投落而下的月光籠罩着他們的身影，三人有說有笑。他們穿着學生制服，帕夏一如既往地戴着單面眼鏡，江子梟扎着辮子，喬凡尼的金色長發在風中緩緩飄動。
“真難得。”蘇阿德走近，開口揶揄，“三大學生組織的首領大半夜聚在一起，這要是小女生看見，不得給你們送上學園論壇的熱搜。”
“難道不是校長你叫我們來的么？”喬凡尼笑着問。
“校長叫我們來總有原因嘛。”江子梟聳肩。
“這倒也是。”帕夏·霍根說，“不過請有話直說，我還在等着照料花園裏的植物。”他的目光在蘇阿德旁邊的夏明威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夏明威的臉上沒有表情，他甚至沒有回視帕夏一眼。
“很簡單，我們進博物館再說。”蘇阿德說著，領着四人走入了博物館，沿着水銀色的地板一路前行，最終扭過一個拐角，來到一具展覽品的前方——那是神話載體“輝夜姬”分開展示的遺體，已經被切得四分五裂，猙獰不堪。
此時此刻，泡滿福爾馬林的儲槽前方，正站着一個肌肉健碩的學生，夏明威聽蘇阿德說過這個學生，他叫作莫吉，序列是“巨人”，能夠用於大幅度增強身體力量，至少捶破輝夜姬的儲槽不成問題。
喬凡尼挑了挑眉，低聲說：“校長這是？”
江子梟也有些不解：“誰知道呢？”
帕夏看着輝夜姬，淡淡地說：“不管什麼時候看，這副身體都很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你們哲學家說話就是神神叨叨的，這麼噁心的屍體還有美感，你的審美已經曲高和寡了是吧？”江子梟毫不留情地說。
“呵呵，只是你們不理解罷了。”帕夏推了推眼鏡。
夏明威靜靜地聽着他們說話，心想宙斯還真的挺能裝，貌似帕夏·霍根原本就是一個性格孤僻的神經病，對於審美和哲學有着別樣的追求，所以宙斯如果要扮演好帕夏，最重要的是表演出他的怪癖。
不過無所謂，接下來蘇阿德會讓這個巨人序列的學生，在三人的面前捶破儲槽。
與此同時，安倫斯會進入通往控制室的隧道，而冬翎則是和鳥籠外邊的五名序列者守衛接觸。
蘇阿德站在展覽儲槽的前方，面無表情地說：“可以動手了，莫吉。”
話音剛落，旁邊那個名為莫吉的學生挪步走向儲槽，同時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膨脹開來，體型如同填着氣的氣球那樣擴張，不久便成了一個身高接近三米的小巨人。
“動手？”喬凡尼不解。
“動什麼手？”江子梟一愣。
“校長，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帕夏皺着眉頭問。
就在這時，巨人化的莫吉握起地上的一把鎚子，悶不做聲地將鎚子砸向展覽槽的表面，無數道裂縫緩緩在其上擴張開來，隨即伴着“嘭”的一聲巨響，沿着萬千條裂縫交接的中心，儲槽瞬間破碎開來，福爾馬林防腐液體灑了滿地。
整個世界彷彿都陷入了死寂，輝夜姬的身體像是失去原有的浮力，一塊接一塊地落在地面的碎片上，緩緩變得暗淡無光，半晌后便徹底失去了色澤。
喬凡尼和江子梟怔在原地。
在他們兩個旁邊，帕夏的瞳孔微微收縮，臉色逐漸陰鬱了下來：“校長……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莫吉，砸爛這些屍塊，放在這裏已經夠久了。”蘇阿德無視了他，冷聲說。
“好的，校長。”莫吉點點頭，繼續舉起鎚子，就要砸向輝夜姬的頭部，儘管到這了這種時候，她的臉上依舊呈現着蒼白的、驚心動魄的美，像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標本，可馬上就要化為模糊的血泥。
就在這一瞬，帕夏嘶啞地低吼一聲：“你們他媽的給我住手！校長，你這是要做什麼？！她難道還不夠……”歇斯底里的吼聲音落下后，他怔在原地整整兩秒，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他的面孔如同野獸般猙獰，難以掩飾的怒意。
“我是說……”他扶了扶眼鏡，逼迫着自己恢復平靜，聲音顫抖地說，“我的意思是說，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做呢？校長，這可是一具藝術品，一具完美的藝術品！她應該被保存下來，留給以後入學的更多學生參觀！”
說到這裏，帕夏陰鬱的臉上擠出了一抹微笑，臉頰的肌肉卻還是在不止地抽搐。
莫吉的手頓在原地，鎚子距離地面上輝夜姬的頭顱只有一線之隔，此刻博物館裏五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帕夏的臉上。
帕夏的表情陰晴不定，半晌后他用手捂着臉，輕輕地笑了笑：“好吧，我知道我有點過分了。但我覺得不管是學園的決定，還是校長您的決定，最好都再好好考慮一下，輝夜姬的遺體不僅具有審美價值，還具有一定的歷史價值。放到普通人的世界，這就是赤裸裸的一件文物，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文物呢？”
夏明威靜靜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江子梟遲疑了一下，搭上了帕夏的肩膀：“帕夏，我知道你平時很喜歡輝夜姬的遺體，但沒必要吧？既然是校長的決定……”
“你閉嘴！關你什麼事？”帕夏陰沉地打斷了他。幾乎一字一頓。
蘇阿德沉默了很久，緩緩低下頭來，雙眸被垂下的額發遮蔽。
“莫吉，繼續砸。”他說。
“好的。”莫吉舉起鎚子，這一次砸得毫不猶豫，輝夜姬的頭顱在他的鎚子下方碾碎成了血塊，猩紅的液體在地面上汩汩流動，濺射到了帕夏的褲腿上。
帕夏怔在原地兩秒，搖搖晃晃地向後退去，步伐蹣跚，像是斷了線的風箏。
他的背部靠在牆上，豎立的瞳孔倒映着輝夜姬的頭顱破碎成塊，血色彷彿把他墨綠色的眼睛也一同染紅了。
他嘶啞地說著：“你們……你們這群混蛋真的……不可理喻，她……你們知道她，她有多善良么？我雖然不認識她，但光看眼睛就知道，她就算是神話載體，也一定……不應該被這樣對待啊……”
他緩緩蹲到地上，摘掉眼鏡，抽搐着的嘴角帶着笑意，眼中卻流露着無可掩飾的暴芒：“算了，隨你們的便吧，反正她只是神話載體啊，和我們序列者沒有關係，不對么？根本……就沒有什麼重要的。”
“根本，沒有——！”他嘶吼一聲。
夏明威看着渾身顫抖的帕夏，像是看到了幾個月前的自己，那時宙斯在他面前活生生地吞下了老闆的身體，用鋼鐵般的牙齒把他啃得四分五裂，再而把每一寸血肉都塞進齒縫，貪婪地咽入喉嚨中。
他知道宙斯親眼看着輝夜姬的遺體被破壞一定會有反應，但沒有想過會這麼明顯，帕夏像是瘋了一樣，時而大笑，時而表情暴怒地扭曲，像是有着一頭野獸在撕扯着他的靈魂，就快要脫籠而出。
夏明威的確有擔心過宙斯會在這裏暴走，所以他之前向蘇阿德提議過，讓法斯特教授利用收藏家序列的能力來複制出一具輝夜姬的遺體，在宙斯面前把假的遺體破壞。
但蘇阿德做得比他更狠，蘇阿德並沒有採用他的想法，而是直接讓人在宙斯面前破壞了輝夜姬真正的遺體。
砸得肉塊開綻，砸得骨頭破裂，砸得鮮血四濺。
畢竟在蘇阿德眼裏，如果宙斯真的奪舍了帕夏·霍根的身體，那宙斯就是殺了他兒子的神話載體，不可饒恕。
此時此刻，蘇阿德的神情很是複雜，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帕夏·霍根是一個怪咖，從小時候開始不為常人所理解，而蘇阿德這麼多年一直忙着序列者的事務，也從未去真正地了解過自己的兒子，儘管如此，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他也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站在這裏的帕夏，根本不是他的兒子，從三年前開始就已經不是了……
他的兒子已經死了。
站在這裏的人……名為宙斯，一個面目猙獰的復仇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