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我這次可不會再遲到了,蘇爾特爾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下方,但整片諾曼第牧場依舊在黑夜中熠熠生輝,因為赫菲斯托斯正翱翔在其中。
它肆意玩弄着暴戾的烈火,彷彿足以燒盡整片草原,萬千片從天而降的炎幕組成的領域照亮了整個世界。
此時此刻,夏明威正乘着筋斗雲馳騁在半空中,他俯下身體,緊緊咬牙,以無可匹敵的速度暴射在赫菲斯托斯的領域裏。
“見鬼……它的速度怎麼越來越快了,就好像剛剛只是在熱身一樣。”他的頭髮被狂風吹起,背後已經被冷汗浸濕,甚至根本不敢轉頭看向後方。
因為在他的身後,那條緋紅的巨龍正揮動遮天蔽日的黑翼,扇起龍捲般的狂風,如同一顆火紅的彗星般緊緊追逐而來。
幾乎……轉瞬就能觸及他的背影。
就好像死神提着鐮刀將至,死亡的氣息如同龍捲風那般橫掃而來。
十分鐘前,諾曼第牧場附近的海岸小鎮。
“那是什麼?!”鎮民沙啞的叫喊聲傳來。
江子梟的注意力原本還放在遠處衝天的炎柱上,他聽着附近的吶喊,意識到不對勁,小鎮的氣溫忽然降了下來,於是他猛地轉頭,只見海岸小鎮一角的天空降下了滾滾冰雹,寒冷的風暴朝着四面八方席捲開來。緊隨其後,一座高達一百五十餘米恢弘巨影出現了,它的雙瞳中隱隱閃着幽藍色的烈火,從頭到腳都由彷彿誕生數千年的堅冰構成,好像伸手能觸及雲天。
“冰霜巨人伊米爾。”江子梟獃獃地看着它,聲音越發嘶啞。
冬翎依舊保持着沉默,只是抬起眼眸,靜靜地注視着冰霜巨人的身影,然後提起畫板,用簡約的筆觸把它畫了下來。
“該死,一次低年級任務出現了兩具四階的神話載體?”江子梟陰沉地笑,“還都是一些有名有姓的老東西?”
在鋪天蓋地的嘶吼和尖叫中,冰霜巨人緩緩揚起頭顱,搖了搖腦袋,它臉色難看地扶着額頭,像是在遏止着劇烈的頭痛,隨後長嘆一聲,僅僅只是吹出一口氣,就像是來自千萬里冰淵的迴響,整座小鎮的溫度驟然下降。
它第一時間朝着前方狂奔而去,雙腳每一次落下都能轟砸出半徑接近十米的巨坑,它全然不在意途中踩踏過的房屋,小鎮的居民彷彿失去蜂巢的蜂群般四散開來。
江子梟的頭髮被狂風吹起,“必須第一時間報告學園。”他把弄着手機,拍下了炎柱和冰霜巨人的身影,“等等,夏明威呢?”
冬翎沒有說話,手指握着筆尖,在畫板上劃出沙沙聲響。
江子梟的手部劃過嘴唇,腦後的長辮在風中凌亂,“糟了,那小子難道真的在牧場那邊?該死,如果夏明威死在了這裏,那我得怎麼和校長交代,他可是親自囑咐我要盯好夏明威。”
“牧場。”冬翎說完收起畫板,走向擁擠逃竄着的人潮,留下一個平靜的背影。
1942年,蘇聯,莫斯科,一片墓地。
霍格矗立在雨中,靜靜地凝視著兒子的墓碑,凌亂的長發被打濕,向下耷拉在額頭前,他摸了摸破破爛爛的口袋,掏出火柴盒和一包德國香煙,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是德國的牌子,明明這是他從一名蘇聯士兵的手裏搶的。
當時那名士兵還在向同夥炫耀,口裏說著“蘇聯香煙狗都不抽。”,其他還在抽着政府分發的“馬合煙”,這都算不上煙,只是切碎的煙梗,如果要吸煙,蘇軍士兵還得自己找捲煙紙。
霍格很想點一根煙,但雨太大,不管怎麼在柴盒的紅磷上划動,火柴都燒不起來,惹得他有些惱火。
他甩了甩手臂,扔掉了火柴,輕嘆一口氣,抬眸看向墓碑,沉默地發了一會呆。
雨聲很大,霍格在墓碑旁坐了一會,把柴盒和煙放到上面,“蘇芬戰爭,去他媽的蘇芬戰爭。”他低垂着頭顱,嘶啞的聲音穿透茫茫的雨幕,“我的好兒子呀,你的妹妹也死了,你為什麼不保護好她,卻要去加入那狗屁不通的軍隊呢?”
暴雨沖刷着墓地,雲層間跳蕩着游移的雷電,天空一明一暗。
“戰爭,該死的戰爭。”霍格緩緩起身,面容暴怒地朝着前方走去,“你們就這麼喜歡打架么?那就來啊!”
三天後,斯大林格勒戰役期間,伏爾加河流域。
渾身籠罩着冰層的通天巨影嘶吼着,它的腳下是滾燙的鮮血,稱之為“血流成河”也不奇怪,蘇德雙方士兵的屍體被踐踏得只剩爆開的血霧,大地開裂,山河奔涌,整個世界彷彿都在巨人的嘶吼下顫慄着。
明明是足以與雲天並肩的怪物,卻像一個頑童般跪在地上,一拳一拳地轟打着大地,砸出一片片匪夷所思的凹坑。
冰霜巨人深深地喘息着,他緩緩抬頭,看向天空,嘶啞地咆哮:“瓦列里婭,阿埃莉塔,阿爾喬姆,伱們……你們就沒有一個人願意等等我么?明明我就快要回來了,我就要回來了啊!”
歇斯底里的宣洩過後,這道巨影緩緩消逝。取而代之,一個兩米高的邋遢大漢倒在了地上,淚水不斷從他的眼角流淌而出。
“就沒有……”
“就沒有……一個人能活到我回來么?”
“我好想念你們……”
“我真的……好想念你們啊。”
冰霜巨人嘶吼着狂奔在諾曼第牧場中,腳下的草原塵土飛瀉,萬千坑洞湧現而出,連帶着風車、房屋、牛群和羊群,都一同泯滅在了無可阻擋的巨力之下。
它彷彿踏平了漫天遍野,幽藍色的雙瞳直勾勾地注視着遠處的炎幕,以及炎幕中那條夭矯的緋紅巨龍。
“夏明威,你給我等着,”冰霜巨人咬着彷彿鋼鐵澆鑄的牙齦,發出震耳欲聾的低吼,“我這就來了。”
一個月前,華夏環京,老京麥街區,咖啡店。
“哎,你當年在紐約怎麼想的?”老闆遞過來一杯熱咖啡,“我那時候要知道你是神話載體,我都不會和你搭話,反正就算你用那把破左輪往自己的腦袋射一百發子彈,也根本死不了好么?”
“我那時真的累了啊,蘇爾特爾。”霍格嘆氣,摸了摸紅腫的鼻子,“還好你教了我手機怎麼用,告訴我天上那玩意叫飛機,突然就讓我覺得啊,自己好像還能跟上這個世界,再活久點也不是壞事。”
“不就是多睡了些年頭嘛……補補課就行了。”老闆沖他笑笑,在對面坐下。
霍格喝了一口咖啡,“哎,他媽的苦死了!蘇爾特爾,你這賣得是什麼鬼玩意啊?怪不得你這破店沒生意。”
“咖啡不都這樣,你這種粗人是品不出味道的。”老闆嘆氣。
“苦得就和我的人生似的,我還是喜歡甜一點的東西。”
“酒和煙可不是什麼甜的東西。”
“能讓人忘記苦的滋味,那就是甜的。”霍格放下咖啡杯。
“算了算了,”老闆沒好氣地說,“所以你這次怎麼醒的這麼早?我本來以為啊,等你這老東西下一次醒來,我的頭髮估計都已經掉光了。”
“我這不是怕見不到你最後一面,在海里睡都睡不踏實了。”霍格輕描淡寫地說。
“那你見到了。”
“是啊,”霍格喃喃地說,“我見到了……但下一次呢?”
“霍格,”老闆沉默了很久,推了推眼鏡,“幫我照顧好我的孩子,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霍格又喝了一口咖啡,幾乎一字一頓地說:“哎,你這老東西,別什麼最後不最後的,我救得了你。”
“不,”老闆自嘲地笑,“你說如果我繼續活下去,那孩子得怎麼面對我呢?”
霍格沉默了片刻,直視着他:“那你要我看着你死么?”
“霍格,有些事就是得放下的,就像你的妻子啊,還有你的兒子和女兒……在這一百年裏,你已經學會了,不對么?”
“如果我說不呢?”霍格冷冷地問。
“在臨死前,能和你聊聊天,我很開心。”老闆輕聲說,“至少你這次沒遲到,不是么?”
“蘇爾特爾,我這一次……可不會再遲到了!”
冰霜巨人狂怒低吼,迎面衝進炎幕之中,冰與火交融在一起,像是烈焰所鑄的暴雨沖刷着一座孤傲的冰川。冰霜巨人絲毫不露膽怯,咆哮着向前邁進步伐,就那樣以無可比擬的神力衝破了赫菲斯托斯的結界。
伴隨着足以撕開天地的巨響落下,冰霜巨人緩緩抬起頭顱,呼出一口又一口的渾濁雪霧,抬眸看向狂怒的赫菲斯托斯。
它的眼神散發著來自冰河時代的洪荒氣息,那是一種最原始最孤高的戰意。
瞳中倒映着的紅龍越來越近,冰霜巨人伊米爾猛地揮出右臂,帶着摧枯拉朽神力的一拳轟砸而出,徑直命中了展翼飛掠而來的紅龍,將其擊飛五十餘米,掀翻了途經荒原的泥土,形成一條斷壁孤崖般的溝壑。
夏明威倒在筋斗雲的上方,用手臂遮擋着迎面而來的寒風,頭髮全然被吹起,半晌后,他獃獃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冰霜巨人的背影。
“我來了,夏明威。”
冰霜巨人伊米爾緩緩挪步向前,它用右臂抹了抹臉頰,深深地呵了一口氣,像是在冷笑。
“這一次我可沒有太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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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