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開局一座山
“我們走在大道上~~”
“意氣風發鬥志昂揚~~”
......
“向前進~~向前進~~”
“革命氣勢不可阻擋~~”
朦朦朧朧中,那支充滿激情卻非常久遠的歌謠傳進耳朵里。
肖正平睜開眼睛,只覺得渾身酸痛。
他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一間昏暗而破爛的土坯房,依稀從瓦片的縫隙中透進來幾縷光,房間裏唯一的一張書桌,上面雜亂的堆着一些衣服,衣服前坐着一個瘦弱的身影,時不時翻動着一本什麼書。
這不是我的宿舍!
我怎麼了!
隨着肖正平開始回憶,一股混沌雜亂的記憶開始湧進他的腦子,這是兩個人的記憶!
一個生活在2023年,在大學校園裏過着愜意的生活,他成績優異,憑藉課餘時間做家教,給自己買了一輛威猛的重機車。周末,他騎上心愛的摩托車,在下山的時候突遇一輛在彎道搶道超車的小汽車,然後摔下山崖~~
另一個生活在1980年,遊手好閒,平常就靠着這家雞窩裏拿兩個蛋、那家菜地里偷幾棵菜過日子,一天之前,哥兒幾個打牌,事後因為輸光撇盡,他多喝了幾杯,回家經過二郎橋時,一不小心沒站穩,翻了下去~~
他們都叫肖正平,剛好都是20歲!
2023年的肖正平知道在網絡小說里管這種情況叫穿越,而從身旁的環境來判斷,他是穿越到了1980年!
“向前進~~向前進~~”
“朝着勝利的方向~~”
歌聲中時不時夾雜着一絲電流聲,這是大隊喇叭的聲音。
肖正平想起身,一動彈,腦袋裏晃蕩的脹痛就馬上傳來。
“嘶~~”他伸手摸了一下,腦袋上纏着紗布。
“你醒了?”瘦弱的身影隨之轉過來,語氣冰冷,但是仍帶着一絲擔憂。
這是肖正平的妹子——正讀初三的肖秀葉,六年前,時任大隊支書的爹修路被炸死,四年之後,本來就體弱多病的娘也隨爹而去,這個妹子,就是他唯一的血脈至親。
想着肖正平已經是爛人一個,肖秀葉就成了老三家最後一個人,大伯和二伯還時不時接濟一下,再加上鄉里每年的補助,總算供着肖秀葉讀到了初三。
可儘管這樣,那些接濟和補助還時常被肖正平變着法兒的弄去做賭資或者酒錢。
“也難怪她這麼對我~~”在回憶里找到原因之後,肖正平在心裏想道。
“要不是喜兒叔上山收夾子,你就死在二郎橋下了。”有的時候肖秀葉甚至希望這件事發生,如果這個哥真的死了,自己的生活或許會輕鬆一點兒。
“給,二伯拿來的。”把兩個雞蛋放下,肖秀葉又冷冰冰回到書桌前,繼續翻看着她的課本兒。
2023年的肖正平是00后,對80年代的生活完全不了解,不過他依稀記得課本還有網絡中介紹過這個年代的狀況——剛走出計劃經濟的影子、改革還只是微風漾漾。
在內心一陣關於“為啥穿越在這個年代,還是這樣一個爛泥扶不上牆的人”的掙扎后,他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反正已經穿越了,除了把這個絲毫沒有希望的生活繼續過下去之外,還有什麼選擇呢?
肖正平沒有碰那兩個雞蛋,他從這一世的記憶中了解到這兩個雞蛋可以賣一毛多錢,都能換回來一斤米了,他沒臉吃下去。
“啊~啊~”歌聲忽然中斷,隨後大隊支書鄒樹生的聲音傳來,“那個~~啊~鄉煙草站今天開秤啦,大傢伙兒沒忘記吧,八點鐘啊,晚上五點鐘關,道兒不好走,交煙的同志要抓緊了。”
廣播重複三遍之後就沒聲了,而秀葉這時也站了起來。
“鍋里還有兩個紅薯,我先去學校了。”
肖正平記起來,秀葉再有一個多月初中就畢業了,藉著死去的爹的影響,鄉里許了秀葉一份供銷社的工作。肖正平不願意,因為秀葉一旦工作了,就意味着大伯二伯的接濟和鄉里的補助斷了,也就意味着他沒地方要錢了。
秀葉匆匆離去,肖正平估摸着腦袋不怎麼疼,便從床上爬了起來,然後在屋子裏四處打量了一番。
他從記憶中找到這個三間土坯房的源頭,這是爹成家時修起來的,原本家裏還算湊合,別人家該有啥自家也有。但是爹死之後,他不但花光了撫恤金,還把這個家能賣的東西全賣了,包括屋子西頭的那二畝三分地。
看着四處透風、院子一堆雜草的家,肖正平長長吐出一口氣——來都來了,那就從頭開始吧!
他翻開那口缺了一角的鐵鍋,裏面的熱氣幾乎已經散光,只剩兩個拳頭大小的紅薯。灶旁邊也只是擺着一些草枝子,沒有一根像樣的柴火。一個快要散架的櫥櫃裏,也只剩小半袋包穀粒。
“把日子過成這個樣子,也真是沒誰了!”肖正平自嘲了一句。
“還有什麼能用呢?”他在腦子裏仔細的搜刮著,忽然,他想到差一點就要變賣給大隊會計胡山川的自家的山,除了這個院子和房子之外,也就是那塊山林屬於自己了。
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然後揣上那兩個紅薯,肖正平抄起草枝子堆里的豁口柴刀就出發了。
這塊面積約二十畝的山林是隊裏看着肖正平他爹肖坤山的面子才分給他的,肖坤山當支書的時候人緣比較好,再加上他是為隊裏修路被炸死的,於是大傢伙便同意把沒什麼用的山林多分給他家一些。
砍了一捆柴回家后,肖正平又把那個滿是蜘蛛網的破竹簍背上了山,山裏面儘是竹子和松樹,裏面長了一些菌子,肖正平知道鄉里供銷社有人收這玩意兒,便尋思采一簍子賣點兒錢。
采完菌子,已經是大中午,肖正平啃了個紅薯,背起竹簍朝山下走去。
這個時候,早出發的煙農已經在返程的路上,也有不少打完煙捆才出發的人。
“喲呵,平子,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咋還背上簍子了呢?”
“咋的,昨兒又輸光了?”
“腦殼咋還破了?又偷秀葉學費了吧?”
“你們知道啥,平子是昨晚輸光了錢,想尋死來着,結果沒死成。”
當面的招呼、背地的議論讓肖正平恨不得鑽進腳邊的地鼠洞裏,仔細一想,這是他自找的,如果報應只是幾句議論,對自己以往的所作所為來說,可真算是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