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鬼食
這是一條黃土壓實的街道，街邊林立着些古代中式建築。
雖然已是接近天明，但是天色將明未明之際，卻也是最後的黑暗，但長街兩側都間隔着懸挂着白紙燈籠，燈光和着月光也算通明。
而長街上更是人潮湧動，但這些行人身上衣着服飾，不是寬衣博袖，就是麻衣短打，連街邊小販叫賣的貨物，也是些釵子、糖葫蘆之類，頗見古時風貌氣象。
“這邊，三位道長這邊請。”
張懷三把石堅、顏童、高正邦引到街邊一處麵攤處，石堅自己已是一夜水米未進，而那面鍋里翻滾的香氣被夜風一撩，一陣從未聞到過的香味便竄進了鼻腔，這一刻讓人覺得自己是真有些餓了。
張懷三似乎是來過這裏，他趁着麵攤處一桌人剛剛結賬離去后，搶先佔一張桌子，然後招呼着道：“三位道長，快來坐，好不容易搶到個位置。”
這卻是頗不容易的，只因這街邊處的麵攤，總共也沒擺幾張桌椅，現在被擠得是滿滿當當的。
“老闆，一壺酒，一盤牛肉一碗面，我們各算各的。”
“好勒，客官稍待。”
那身形佝僂且還瘸着一條腿的麵攤老闆應了一聲，然後端着面碗挪到煮麵的大鍋前，沒過片刻，一碗熱氣騰騰的素麵就被端到了張懷三面前。
“客官，牛肉和酒也馬上就到了。”
“呃，這位店家，那些我就不要了。”高正邦這個時候說了一聲，他還記得之前計算起自己所花出去陽壽的驚悚，因此哪怕這碗麵食香撲鼻，他也不要了。
在這鬼市裡吃飯，是要花費陽壽為代價的，他張懷三是鬼差無所謂，自己等人卻是不行。
“那我也不要了。”顏童跟着高正邦一般，這樣說道。
見石堅沒有說話，顏童好意提醒道：
“石大哥，鬼市做的飯豈不是鬼食？這種東西，活人不能吃吧？”
“是啊，石兄弟。故老相傳鬼食，普通人是絕對不能吃的，吃了，就做不了活人了，會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因為鬼沾染過的東西，人碰了，都不吉利。更不用說是鬼做的飯，還吃到肚子裏去了。”高正邦手中撥弄着佛珠也是這樣說。
聞言，石堅看了張懷三一眼，見他只是低着頭狼吞虎咽吃着面，似乎沒聽到這邊的話，於是抬頭問店家：
“老闆，一碗面，一盤牛肉一壺酒，做價多少？”
“不多，八個月陽壽。”
“哦，是不多，那就也給我來一份吧。”
詭異降臨的群成員，新人過前三個恐怖任務，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膽大心細，高正邦是之前在鬼市貪迷心竅，花了太多陽壽，所以不肯再花了，顏童是本身聰明，但是年紀小依賴性比較強。
而石堅覺得即便按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去計算陽壽，怎麼也不至於五十多歲不到就死了，這八個月陽壽，他賭得起。
很快，如同張懷三一般，石堅的那碗素麵也很快就上來了，這面不知是用什麼材料製成，面質竟是黑色，上面撒這些切碎的蔥花，被滾燙的麵湯一衝，熱氣混着香氣便直撲人臉面。
就在石堅舉起筷子，準備品嘗時，坐在他一旁的小姑娘顏童，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然後臉色怪異地示意石堅往面鍋的那個方向上看。
石堅循着其目光，看向了那口鍋，只見大鍋沸騰着，裏面有土豆片、青菜片、百葉等等配料，更有一個被煮得很爛很爛已經浮腫起來的人頭，在滾燙的湯水之中，浮浮沉沉。
“石大哥，這面吃不得啊！”
回過頭來，石堅再看自己眼前的面又哪裏是面？
那黑色的麵條分明是一團泡在水裏的頭髮，上面的蔥花卻是些亂刀剁過的蛆。
在這個時候，切成盤的牛肉送上來了，卻是一大坨癩蛤蟆，趴在盤子上咕咕得瞪視着石堅，似乎是在威脅石堅：不準吃它。
石堅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那酒液竟然是幽綠色的，彷彿間，燃燒着碧綠色的火焰衝起。
“那後生，你到底是吃還是不吃，不吃，別在這裏佔着桌子。”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名身材魁梧的無頭鬼，抱着自己腦袋，來到近處，他粗聲粗氣的說道。
他那抱着的腦袋，眼裏冒着貪婪的光，注視着石堅桌面上的那些吃食，若是石堅離開，這些就是他的了。
一瞬之間，街面上似乎都安靜下來了，原本各做各的鬼物，都停下了原本做的事，齊刷刷地看向了石堅。
對此，石堅的唯一反應是，舉杯，在顏童驚駭欲絕，高正邦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把那燃燒着碧焰的酒，一飲而盡。
“……好酒！”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老闆，好手段。”
石堅這番話並不是單純的誇讚而已，而是有感而發，只因那杯碧綠色的清酒入腹之後，轉瞬之間就化為一股冰涼的寒流，在自己體內流轉穿行不休，短時間內，石堅就覺得自己體內的法力復又精純深厚一分，尤其是五毒內功，隱隱之間竟在這酒氣之下，有突破的跡象。
有了這杯酒打底，石堅又去吃那面，清爽彈口，湯鮮味美。
而看着這一幕的顏童則是一臉絕望：石大哥，難道您祖籍是在廣東嗎？什麼東西都能吃下去？口音上沒聽出來啊。
之前，高正邦所說的話，道理上是對的：鬼食，普通人是絕對不能吃的，吃了，就做不了活人了。
但是修道之人，想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其第一步就是要以自身之心志擺脫種種後天規束。
石堅決定花費八個月陽壽買面，最後決定吃下這面，這些都是他的心中相信自己的直覺與判斷，不為外物所擾，完成這一步后，就算不計這些鬼食本身的效力，石堅的五毒內功也必然會有所精進。
隨着石堅的大吃，那碗泡在水裏的一團頭髮又變成了黑色的素麵，那些蔥花變得蛆再一次變回了蔥花，那盤癩蛤蟆又變成了牛肉，碧綠的毒酒也變成了清酒。
石堅每吃一口，都覺得體內的五毒內功更進一步完成了一分，他的臉色越見蒼白，筋骨之間皮膚之上黑色的氣息法力遵經脈路線運行，若非是他竭力壓制着，此時此刻就能完成五毒內功的基礎築基，功行初成。
“老闆，我也同樣來一份面牛肉和酒。”高正邦這個時候也看明白了，沖那麵攤老闆言道。
“老闆，我也要。”顏童也舉起手臂喊道。
“兩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的面已經賣完了，天也快亮了，小店該收攤了，您二位還是明天再來吧。”那個身形佝僂的老人挪動着瘸腿走了過來，客氣的言道。
全然無視了，那鐵鍋當中沸煮着的一大鍋面。有能耐的無論是人還是鬼，都是有脾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