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門與故事(終)
第464章門與故事(終)
抬頭仰望着這顆被黑霧籠罩的藍色星球,一時之間,楊桉的思緒也似乎變得空泛起來。
很怪異的一種感覺。
這隻手不是假的,只不過上下的順序已經顛倒。
楊桉現在就像是已經脫離了地球,但是真正意義上來說,依舊還處在地球之中。
這一幕看起來,就像是活在地球上的人離開了地球之後,才會在星空寰宇之中找到真正的方向。
就像身處在大地之上,仰望天上的太陽,實際上在宇宙之中,太陽真正的位置是在地球的下方。
但是楊桉本能的察覺到了不對勁。
因為他突然想到了兩個關鍵詞。
其一為蛻塟,其二為飛升。
楊桉的目光再次看向地球,但並沒有看出什麼與眼睛有關的景象。
這就是命鶴為什麼算計了無數載,只為在這最後的關頭也想要和他融為一體的原因。
原界的修行體系達到最頂端,是為蛻塟。
“外洲是一片圓環形的陸地區域,中洲居於外洲之中,隔着一片禁海……”
話音未落,恍然之間,如有一道身影當即出現在了楊桉的身後。
“眼睛!是眼睛!”
這就像是一隻普普通通的手,居於宇宙之中,除了十分巨大,並沒有神奇之處。
楊桉的神感已經籠罩了整隻手,但並沒有察覺到哪裏有什麼異常。
他搖了搖頭。
楊桉想到了一位存在,從頭到尾都未曾露面的存在。
“無我……你……無法蛻塟……飛升……無法阻止……”
楊桉一下子想通了過來。
這對於世界眾生來說是劫,但對於命鶴來說是契機,唯一的契機。
他來到這裏,光芒便已經開始大範圍的洞穿黑霧,要將地球上籠罩的陰霾祛除,但並沒有影響到這隻巨手的存在。
神感掃過,楊桉也同時轉身,但是身後卻空無一物,什麼也沒有。
可惜的是,楊桉同樣也選擇了背叛他給予的命運,做那個叛出命運操控的人。
楊桉並沒有發出聲音,此刻是他的神感在呼喚。
現在,這隻手是向上的,整個世界也是向上的,也就是說,從蛻塟變為了飛升,成了飛升的契機。
雖然命鶴解釋過,原界實際上就是地球的深層世界,但與地球是不同的。
而地球的修行體系達到最頂端,便是飛升。
那是他當初在原界被天災包圍之時,利用世界之眼看到的場景。
而現在脫離了地球,這隻手變成了向上。
如果代入原界的地貌……
“天道,我知道你還在,出來吧。”
“不,不對。”
腦海當中,原界的地貌完整的出現,與之對應,確實是一副如同眼睛的模樣。
命鶴臨死之前說過斷斷續續的話:
而這隻手,定然便是飛升和蛻塟的契機!
悟了!楊桉悟了!
命鶴故意掩蓋的秘密,和他此前猜到的是一樣的。
“世界之眼……世界的眼睛嗎?”
“洲外……外洲……禁海……中洲……”
他確確實實是一件工具,只不過成了一件想要顛覆命運的工具,最終翻盤成為笑到最後的那個人。
所以此刻,站在巨手的手掌上,楊桉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便是與這隻巨手的關聯所在。
他沒有給命鶴解釋的時間,命鶴也不會解釋。
解鈴還須繫鈴人,命鶴雖然死了,但是還有一位存在或許可以為他解答。
飛升往上,蛻塟往下,這與這隻巨手所處的位置對應起來,似乎並非巧合。
那麼這隻手的存在,意義是什麼?
楊桉腦海之中的記憶開始倒流,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這隻手的時候。
他的目光看向地球。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在原界之中得到的世界之眼,而非地球。
這就是世界之眼!
所以……從原界看到這隻手,和從地球看到這隻手,是不一樣的!
身處地球之內時,這隻手是向下的。
即便是如此,如有目光盯在楊桉的身上,他並沒有感覺錯。
除非天道不可視,不可查。
“你是勝者,如有疑問,請言。”
虛無之中,一道奇怪的波動傳入楊桉的腦海之中。
就像是某種古怪的語言,在這一刻經過無數的轉化翻譯,最終成了這樣的一句話。
這是楊桉第一次面對天道,真實的感受到了天道的存在,竟然如此詭異。
“勝者?不該是跳出棋盤的人嗎?”
楊桉捕捉到了這個字眼,在天道的眼裏,他竟然只是一個勝者嗎。
“亦是如此。”
天道只有十分簡單的答覆,認同了楊桉。
“所以伱也是對弈者之一?”
楊桉問道。
對弈有二者,命鶴可確定為其一,那另一者毫無疑問,只剩下天道。
但是緊接着天道的回答,卻是讓楊桉始料未及。
“不,我只是棋盤。”
“……”
“誰贏誰輸,於我並不重要,但勝者,擁有選擇的權力。”
“選擇什麼?”
“選擇離開這一局棋。”
天道的回答,出人意料,卻又十分合理,楊桉想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也想不到還有其他的解釋。
若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棋盤,原界和地球,濁氣和靈韻,蛻塟與飛升。
黑白二子,涇渭分明。
棋盤代表規則,規則便是天道。
“那麼,另一個對弈者是誰?”
“難道不是你嗎?”
天道在傳來的回答之中笑了笑。
“竟然是我嗎?”
“既為勝者,難道不該是對弈者嗎?”
天道反問。
楊桉的腦海之中,如靈光一閃,這下徹底清晰。
從他利用燭光死後重生,便已經徹底的脫離了命運,也脫離了棋盤。
也是從他掌握命能開始的那一刻,便成為了對弈者之一,不再受這個世界的規則影響,直至最終除掉了命鶴,成為了最後的勝者。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這讓楊桉陡然感覺到了毛骨悚然。
身為世界的天道,竟然也只是棋盤。
這一局棋內,走出來的人才是最終的勝者。
那麼一個問題油然而生。
“誰是布下這一局棋的人?”
既不是他,也不是命鶴,更不是天道,那是誰?
“時機未到,不可說也,或許你以後會知道。”
如此神秘嗎?
如果,楊桉也無從知曉,根本沒有任何的線索,猜也猜不到。
唯一可以肯定的,那必然是棋盤之外的人。
“選擇吧?”
天道開始進行了催促,似乎能說的都已經說了。
楊桉明白他的意思,所謂的選擇,便是離開這一局棋,毫無疑問,也就是蛻塟或者飛升。
因此,這就是契機。
束縛在世界之內,束縛在規則之內,身為棋盤之中的棋子,是永遠無法接觸到這個契機的。
蛻塟或者飛升,楊桉的選擇毫無疑問。
“若我全都要呢?”
命能的存在,是他能夠說出這句話的底氣。
若為棋局,讓他跳出棋局之外的,便是命能,命能必然不在這棋局之上。
既然如此,有何不可。
“你是想布下新的棋局,做佈局者嗎?”
天道略感意外的問道。
屠龍的少年終成惡龍,但楊桉既不是屠龍者,也不想做惡龍。
“非也。”
下一個脫離棋盤成為對弈者的人是誰,對楊桉來說並不重要。
但是身為棋子,一步一步成為對弈者,成為最終的勝者,讓他意識到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是這一盤棋的規則。
不僅是蒼生萬物的規則,也是修行飛升的規則。
這一路走來,太難。
稍有差池,便是萬丈深淵,累及萬物眾生。
所以,他不想做什麼佈局者,他要做毀局者。
若這一局還在,那麼身在棋盤之中,便是無盡的對弈,牽一髮而動全身,死一人而累蒼生。
你修你的仙,我走我的路,修行者求長生,紅塵者求無煩惱,世界毀滅太遠,萬千大道各行其路,難道不好嗎?
若無這一局,誰也不再會是棋子。
念頭剛起,隨之而來的便是楊桉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怖光芒,還有龐大恐怖的命能,盡數傾瀉。
光芒籠罩了整個世界,也瞬間將巨手吞沒。
或許天道已經明白了楊桉的意思,但也來不及了。
楊桉雖然無法看到天道,但就算是天道,也擋不住這光。
光芒之下,一切都將無所遁形。
一股龐大的能量被光芒消融,被命能吞噬,那是來自於天道的力量,此刻盡數融入了楊桉的體內。
楊桉也在此刻終於明白,為什麼原界沒有天道,又為什麼天宗想要創造天道。
儘管他們都未打破規則,脫離棋盤,甚至思想也未觸及局外得知真相,但大抵都和他一樣,想要尋求一個改變,只願眾生不再是棋子。
只可惜,失敗者成了過往的秋風。
也幸好,他們在這條道路上並不孤獨。
身為棋子,誰都沒有對錯。
天宗的人、原界的人、地球的人、還有命鶴,還有楊桉自己。
那麼,錯的是誰呢?
將天道吞噬,光芒越發快速的消融籠罩世界的濁氣,命能也在此刻化為無數的觸鬚,深深的扎入了楊桉所處的巨手之上。
一股更加龐大的力量,不斷的被楊桉吞噬。
於寰宇之中遙遠的距離看去,巨手在肉眼可見的緩緩消失,而地球已經開始重現光明。
只不過按照這個速度,時間或許會有些漫長。
……
一個月之後。
地球上的天災已經銷聲匿跡,濁氣完全消失不見,一切都歸於平靜。
崑崙府上,某一處立起了許多的遺冢,冢中空無一物。
人世間裏,某老式居民樓中長出了一顆巨大的樹,被藤蔓纏繞,開出了鮮艷的花。
人間太平。
……
大半年後,某處醫院的產房裏迎來了一聲啼哭。
在某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裏,女人在床上抱着孩子,看着天上的太陽,光芒撒在了母子的身上,溫暖而和煦。
“爸爸很快就會回來了。”
啼哭的嬰兒似乎聽懂,很快安靜的睡去。
……
四年後,一個男人滿臉笑容,從幼兒園接走第一天上學的兒子。
“爸爸,回家你要繼續給我講那個故事。”
“好。”
回家的路上,男人抱著兒子,一口答應。
……
又過了兩年。
已經五歲的童童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個答案,賴在床上不肯睡覺,等着父親的解答。
“爸爸,你講的故事裏,超人打敗了那隻大手,那隻大手不見了以後,裏面到底有什麼?”
“這麼想知道嗎?”
“嗯嗯!想!”童童重重的點頭,滿眼期待。
“那就告訴你,聽好了!
其實裏面……是一扇門哦。”
“門?那門裏面又是什麼呢?”小孩子還是充滿了好奇。
“這個呀,我也不知道。”
“那超人進了那扇門了嗎?”小孩子繼續追問。
“還沒有哦。”
“為什麼不進去看看呢?”
“因為他還有事情沒做完呀。”
“那他還有什麼事沒做完呀?”
“我猜呀,超人肯定也要回家給小寶寶講故事,要哄小寶寶睡覺咯。”
“哈哈哈哈。”
房間裏,響起了小孩子歡快的笑聲。
……
夜深了,卧室里。
楊桉照例往一塊殘破的金屬鬼臉之中輸入命能,感受着那一絲殘存的氣息越來越強烈,腦海中似乎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臉上露出了笑容。
……
柔軟乾淨的床上,羅雨靜靜的抱着楊桉,依偎在楊桉的懷裏,枕着楊桉的手臂,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真的不學嗎?”
已經閉上眼睛的楊桉,輕輕且溫柔的問道。
“不學。”
“我遲早會走入那扇門。”
“你走之前,我會一直陪着你,這就夠了。”羅雨笑了笑。
“傻瓜,我不會那麼快離開的,萬一是一百年以後,一千年以後呢?”楊桉溫柔的摸了摸羅雨的頭髮。
“為什麼?你不想看到門后是什麼嗎?”羅雨不解的問道。
“大概是,還有一個問題沒有想通吧。”楊桉想了想回答道。
……
數年之後,某一天的下午。
放學回來的童童高興的將一件東西帶回了家,吃飯的時候放在了餐桌上。
“這是什麼?地球儀嗎?”
楊桉從廚房端着菜走出,將盤子放下,一臉笑容的問道。
“我用零花錢買的。”
童童一臉開心的回答道。
“買來做什麼呢?是老師要求的嗎?”
楊桉略感興趣的問道。
童童搖了搖頭,小臉上顯得有些生氣。
“不是老師要求的,是我自己要買的,我給同學們講了爸爸的那個故事,但是他們都不相信我。”
說到這裏,童童似乎想起了什麼,離開了餐桌,跑回了兒童房,很快又屁顛屁顛的跑了回來。
楊桉笑看着他,正準備去廚房,將羅雨做好的湯端出來。
但就在這時,他突然停下了腳步,看向了餐桌上的地球儀,準確的說,是看向地球儀上方的一隻手,一隻稚嫩的小手。
那隻手中握着一個小瓶子,瓶子裏面裝的是墨水。
瓶口傾斜,黑色的墨水流淌出來,嘩啦啦的淋在了地球儀上,沿着圓潤的球體又都流淌在了餐桌上,眨眼的時間,卻已經將小小的地球儀染成了黑色。
“爸爸快看,那隻手是不是這樣做的?”
這似乎是他唯一可以模擬的,故事中的情節。
童童激動的看向自己的父親,但此刻楊桉的表情卻已經凝固,眼前的這一幕,讓他腦海之中無數的思緒閃過。
恍惚之間,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這一刻,脊背發涼,毛骨悚然。
(終)
完結了……